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帝君劫>62、第62章

  这次出行,黄延没有那么快回青鸾城,今日离开宫城以后,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再度来到庆余春茶楼,进到了一间雅间,一个人坐在屏风后面、桌案前,一边喝茶一边透过宽大的圆形雕花窗欣赏外面的风光。

  过了半晌,雅间的门扉打开,祝云盏进到包厢,绕过屏风,来到桌前,向黄延捧手,恭敬地唤了一声‘见过大卿’。

  黄延瞧了瞧他一眼,只道:“坐吧。”

  祝云盏恭敬不如从命,立刻在桌前端正坐下,却是不敢动茶杯。

  黄延大方地拿起一只空杯子,放在祝云盏的桌案前,拎起茶壶,也准备往空杯里注入温热的茶水。祝云盏受宠若惊,立刻道:“不敢劳烦大卿!属下自己斟茶就好!”

  黄延依然往那一只茶杯里斟满茶水,答道:“金陵阁里属你最秀外慧中,秉性耿直,本大卿数年前开始教导你,好生关照你,希望你能青出于蓝,如今你也没让本大卿失望。来,饮下这一杯茶。”

  祝云盏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又复抿了一口才将一杯茶喝完,不敢喝太快。

  黄延又替他斟了第二杯,他低头瞧了一眼茶杯里的茶,又望了望黄延,好一会儿都不敢碰茶杯。这时候,门扉突然打开,伙计端着一张托盘的佳肴进到雅间里,将佳肴一碟一碟地放在桌案上,只道一句‘客官请慢用’就退了下去,关上了门扉。

  雅间里再无旁人,黄延抿了一口茶以后,饶有回忆地说道:“往昔,我出行时在街头遇到一名孩童,样子颇为可怜,又与我所爱之人有些神似。他说了自己的姓名,陈述生母遭父亲背叛又被舅舅毒害之事,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我便收养了他,但是他志气不张,最终走上绝路。”说完却忍不住遗憾地叹了叹。

  祝云盏闻言,怔怔地看着黄延,想到自己也是孤苦伶仃,但却是欲言又止,微微低头。黄延再度说道:“你也是幼年丧失父母,颇为可怜,本大卿欲代劳你之父母亲自接管你,提炼你之修为,你若愿意,便拜我为师尊。”

  祝云盏当下错愕,迎着那一双平静的眼眸片刻才反应过来,便往后挪动,在桌前腾出空隙,磕头叩拜,额头干脆地撞在手背上,用清亮的声调唤了一声‘师尊’。

  黄延欢喜,便命令道:“起来吧。现下正午了,就与师尊一同享用午膳吧。”

  祝云盏答应一声‘是,师尊’就立刻直起上半身,靠近桌前,左手挽住右手袖口,右手拎起茶壶,为黄延斟了一杯茶:“师尊请用。”

  黄延干脆地端起茶杯,痛快地将杯中的清茶痛快地饮尽,随即两人谈聊,与往昔不同,此回不谈任务,只是随意说说笑笑,一晃眼就过去了大半日。

  在茶楼门外,恭送了黄延离去,祝云盏才敢安心离开,今日的心情比以往更愉快,而正好这几日没有新的命案发生,回去以后就与金陵阁的同伴打了声招呼,就骑马去了广陵郡国的平潮武厂。

  他出生于广陵郡国的一家极为普通的烟柳筑,当老鸨的生母一来怕他因为出身而被人欺负,二来惊见他喜欢玩木剑,就在他五岁时,送他去了平潮武厂读书习武。生母因病过世之后,烟柳筑倒闭,他经平潮武厂指点,选择投入了青鸾城门下,在他的童年,除了烟柳筑便是平潮武厂,如今能怀旧的也只剩下平潮武厂了。

  牵着马儿穿过人来人往地大街,脚下这条路正是通往目的地,他与平潮武厂阔别了六年,这次是头一次回来瞧一瞧平潮武厂的光景。这一路上很太平,但他却没有发现自己其实在半路上就已经被人盯梢上了。

  墙角背面,忽然探出了一张女子俏丽的脸庞,轻轻抿唇,双目紧紧盯着车水马龙之中挪动的祝云盏的身影,待祝云盏靠近,便降下了靠在肩头撑着的遮阳遮雨两用的紫藤图案油纸伞,拎在手中,随后快步走入人群,故意撞上祝云盏的侧身。

  祝云盏愣了愣,停下了步伐,见撞上之人是一位姑娘,便不追究是谁撞到谁,只关心着问道:“姑娘,你没有受伤吧?”

  那女子抬头瞧了瞧祝云盏,佯装惊喜道:“师兄!怎会是你?好巧哦!”

  祝云盏稍稍怔住,困惑浮在脸庞上,不及启唇,那女子又道:“师兄可还记得师妹?我是扎月,当时和祝师兄在平潮武厂读书习武过的!”

  祝云盏不禁打量眼前这名穿着莲花纹浅红交领的荼白上衫、浅红齐腰褶裙、宝相花缂丝玄黑长比甲、云霞纹翘头鞋又腰挂长剑的妙颜女子,答道:“好像有点印象,你是隔壁班的师妹?”

  伏扎月高兴着立刻回话:“没错!祝师兄果然没有忘记我。”忙又问道:“师兄也是要回平潮武厂?我刚好也是,不如我们一起去?”

  祝云盏得知两人的目的地一致便欣然答应,道了一声‘好’就继续往前走,扎月很是欢喜,举起一只手到眉头,握成了拳头暗暗庆祝第一步成功,随后赶紧追上祝云盏的背影。

  此时无边无际的海面上,一条小船缓缓向南部漂移,小船上只有上元贺香一人,立在小船中央,双手握着船桨,悠然地划船,船尾放置着一只小包袱。海风不停地吹拂她的脸庞,她心坚如石,依旧往前划船,来到了金凤岛的岸边。

  把小船停在泊船的船坞,用麻绳拴好在木桩子上,上元贺香便拎起包袱,离开船坞,但并不是去青鸾城,而是往西北方去了,那是一个荒废的地方,成千上万的墓碑立在枯黄的茅草之间,长方形的小小的墓碑上只刻着名讳,腐朽的死亡气息充斥这座山头,扰人的乌鸦时而飞舞时而停留在墓碑顶端。

  零乱的墓碑之中,有一块墓碑比其他墓碑更大更宽,正面用小字刻着‘青鸾城前代护法’,用大字刻着‘黄延之墓’,从墓碑根部已然长出了高高的野草,几乎遮住了墓碑。

  上元贺香蹲下来,别开野草,看到这块墓碑,不禁喃喃:“他说得没错,这里果然有义父的墓。”随即自腰间的鞘中抽出利刃,将野草除去,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束线香与香烛,拆开了纸封,插在了墓碑前,点燃线香,烟雾升起,熏走了徘徊在周围的乌鸦。

  立起身,看着眼前这块墓碑,上元贺香再度喃喃:“义父……你真的长眠于此吗?贺香第一次见到你的真容,是在背叛你的时候,而今,贺香又见到容貌酷似义父的人,此人又刚好是青鸾城的,这似乎太过于巧合了。”

  线香炷头上的星火,一点一点地吞噬着线香,檀香的香气乘着烟雾随风飘散,由淡渐浓,任由周遭的鬼魄争抢着吸食,若吸食线香烛火的鬼魄愈多,线香与香烛就燃烧得愈快,只过了一会儿,已经烧去了大半。

  半个时辰之后,上元贺香还没有舍得离去,正在此时,远处出现了一道身影,缓缓向这座巨大的墓场走来,熟悉的声音也随风飘进了耳朵里。

  “整座洪城,到处都找不到师姐,原来师姐跑到这里来了。”

  上元贺香回首,瞧见来者果然是苏仲明,就好奇道:“你特意出来找我,怎么知道我会来到这里?”

  苏仲明诚实地答道:“其实我并不知道师姐会来这里,只是我想着想着,想到自己曾经告诉师姐——黄延的墓就在这里,只是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师姐居然真的在这里。”瞥了瞥墓碑与线香香烛一眼,补充道:“想不到黄延还有人惦记着。”

  上元贺香理所当然地说道:“滴滴甘露之恩,自是永生难忘,昔日为我义父,永世为我义父,有什么好奇怪。”

  苏仲明不由道:“那一年,你说要助我剿灭暮丰社,我以为师姐是一个只为个人利益着想的无情无义的墙头草,想不到师姐还有几分情义……”

  上元贺香干脆道:“是你把我看得太简单。”

  苏仲明知晓光阴的珍贵,便开门见山:“师姐的家人都很担心师姐,赶快回去吧!”

  上元贺香勾起唇角,转过身来,面对苏仲明:“在我回去之前,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苏仲明问道:“什么问题?”

  上元贺香直言:“你告诉我,闻人无极是什么来历?”

  苏仲明低头沉默了须臾,只道:“黄延的墓就在你身旁,你还要怀疑无极……”

  上元贺香浅笑:“还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当年我义父的面具掉落时,我也在场!我义父被青鸾城处决以后,青鸾城的金陵阁领头人怎么刚好与我义父长得相似?”

  苏仲明只继续装傻充愣,镇定劝道:“无极的来历,我也不太了解,师姐若是因为容貌才要怀疑无极,可是何笑不也与朱炎风长得相似吗?反正啊,黄延是长辈,无极是晚辈,师姐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趁天色还早,我送你回去吧?”

  上元贺香叹了叹,只问:“你既来到金凤岛,青鸾城也在这附近,不打算进青鸾城?”

  苏仲明干脆道:“我就是来寻师姐回去的!没有要务,呆在青鸾城也是无趣啊。”

  上元贺香瞧了瞧天色:“你送我回平京,还是洪城?”

  苏仲明答道:“先回平京,宏里也在平京,让他见你一面,报个平安吧。”

  上元贺香便拎起包袱,率先迈步穿过野草以及高到腰部的茅草,苏仲明瞧了瞧黄延的墓碑,也瞧了瞧线香与香烛一眼,才缓转身缓缓迈步,缓缓跟在上元贺香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