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老黄历>第24章 屋灵

  乌衔蝉警惕的将我揽在身后。

  那人却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了?”他盯着乌衔蝉,“刚才不是还夸我没什么恶意吗?”

  “你是屋灵?”我从乌衔蝉背后探出了头。

  “真是聪明。”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大褂,凭空变出一盏茶来喝,怡然自得。

  “所以这宅子被传为凶宅,也是你的功劳咯?”乌衔蝉问道。

  他对这个屋灵有些敌意,要不是这个屋灵作祟,他就不会跟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不会在机场碰见那个倒霉娘们儿,就不会弄伤我的胳膊。

  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正主就站在面前,让人难免气的牙根痒痒。

  “或许吧。”屋灵却耸了耸肩,语气平淡的说道,“但也许是因为战争时期,这个房子里,死过人,所以才被传为凶宅。”

  “战争时期哪里都死过人。”乌衔蝉冷静的说道。

  “哦?是吗?”屋灵盯着乌衔蝉,“也死过一个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吗?也死过一个被侵略者轮奸致死的少女吗?也死过一个捐献了所有珠宝却一天庇护也没有得到的无辜少女吗?”

  他的语气平静,质问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戳开了这血淋淋的历史。

  我哑口无言,我无法面对这段历史。

  “你们经历了刚才的太平盛世,看见我的柳小姐了吗?”他的眼神变的迷离起来,盯着别的地方,陷入了回忆,声音轻柔,好像喃喃自语一般地说给我们听,“她年轻,活泼,像尚未绽放就已经香气扑鼻的玫瑰,她是宝贝,是明珠,是我这世间再无处寻觅的宝藏。”

  我不忍心打断他。

  “她善良又热情。”他叹了口气,“这两个特质组合在一起是很麻烦的事情,但我喜欢这麻烦,她小的时候爬上树去救一只猫,跌了下来,是我接住了她。”

  他像是无人陪伴的孤苦老人,好不容易来了能说话的人,便要将往事一一拿出来晾晒。

  “雨天的时候捡了跌下鸟巢的燕子,又要爬上爬下的送鸟回窝。”他笑着摇摇头,“我陪她到十五岁,我的柳小姐出国了,出了国我就不能再护着她了,好在她平安回来了,回来以后她给我讲国外的故事,讲她的钢琴课,她教我说英语,给我起了洋名,再后来……”

  他似乎不愿意再回忆,沉默了半晌。

  “我们谈话的内容变了。”他叹了口气,“变成一个尚且年轻的毛头小子,他们相识于一个雨夜,他送她回家,赤手空拳打跑了六个流氓,他叫李长生,她说他们有缘,她叫柳蔓笙,他叫李长生,她说她连孩子的名字都已经想好,就叫做不息,生生不息。”

  我似乎明白,这是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将亲手养大的小姑娘拱手让人,应当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遇见他之后,她每次的宴会都只送一只手套。”他苦笑着回忆,“剩下的一只,留给李长生,她开始变的敏感,自卑,在意容貌,每天晚上只肯吃一点点东西,也开始多愁善感,有一天他们不知道因为什么吵架,我的柳小姐竟然问我,她说为什么爱情会带走快乐,当时我真的杀了那小子的心都有了。”

  “但我能为她摘花,为她遮风,同她听雨,却不能跟她一起走到外面的世界去。”他看着我,“我是一个不能离开房子的屋灵,我因为上一任主人的留恋而生,我永生永世都要守在这里。”

  “柳小姐她……”我想把这故事听完,于是急切的问道。

  “他们相爱了两年。”他继续说道,“第二年办完慈善舞会,她捐了自己最后一枚金戒指,一个富家小姐,全身上下一件首饰都没有,穿一身白色洋裙,雪一样干净,当天他们约好在花园里相会,她拿到了两张船票,她像带着李长生一起走,可惜等到十点,天都黑透了他也没来。我的柳小姐不死心的出去找,结果……”

  “1937年8月9日晚。”乌衔蝉突然开口,“柳蔓笙出门寻找李长生,被侵略者拖至街边蹂躏至天明,回了家,寻了一根麻布长绳吊死在了卧室,对吗?”

  “我不记得了。”屋灵却摇摇头,“我只记得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大到把我精心种在园子里的花都冲垮了,她一夜未归,我以为她找到李长生一同离开了,没想到天亮的时候她自己回来了。”

  “她跟我说,笛梵德,我好累,我睡一下,不要叫醒我。”他的眼中噙着泪,充满了懊悔,“她甚至亲吻了我的额头,我被这个吻冲昏了头脑,没有察觉她雪白的长裙泥泞不堪,甚至带着点点血迹。”

  我叹了口气。

  “那么,后来你把她的魂魄藏到哪里去了?”乌衔蝉平静地问道。

  “什么?”屋灵在装傻,但演技拙劣,“我没有藏。”

  “你没有藏?”乌衔蝉翻开老黄历,“柳蔓笙应当于1976年投胎,她现在应当是两名孩子的母亲,家庭美满,夫妻和睦,而现在她的命格是空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我不知道。”屋灵连连摇头,“我没有藏,我不知道。”

  “这意味着你耽误了她转世投胎,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又要再等四十年。”乌衔蝉叹了口气,“她只活了十八年,却因为你要死一百多年,你以为你爱她吗?你在害她。”

  “你怎么会知道?”他盯着乌衔蝉手中的老黄历,“你是谁?”

  “你以为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风水大师。”乌衔蝉笑了笑,“其实我就是那个人。”

  “不可能的。”他连连后退,“那位大人早就不在了。”

  “你把她交出来,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别再耽误了。”乌衔蝉装完了逼开始好言相劝,“我给你开个后门嘛,让她早点投胎,早点体会太平盛世,怎么样?我再多给她加个标记,到时候方便你们相见,怎么样?”

  “我们没法相见。”他苦笑起来,“更何况也不是我藏起来,是她自己不走,终日重复着最快乐的那天清晨和最痛苦的那个晚上。”

  他说着掏出一块怀表来,打开看了看。

  “到点了。”他小声的说道。

  门应声而开,门外走进来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漂亮姑娘,她的手套只带了一只,裙摆下面沾着泥土,步履蹒跚,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

  她径直走向了屋灵。

  “笛梵德,我好累,我睡一下。”她说着吻了吻他的额头,“不要叫醒我。”

  她尽量保持优雅走上楼,却仍然顺着裙底往下滴着粘稠的乳白色液体。

  “你试着上去过吗?”我忽然问道。

  “我…”他愣住了,“我不敢…我……”他的话没说完,我拉着他狂奔上了二楼,一把推开了门。

  柳小姐口中衔着一块手帕,掩饰着自己的哭声,从柜子中翻出一根麻绳来。

  “笙笙!”他大喊一声扑上去,一把扯掉了她口中的手帕,抢过麻绳扔出了窗外。

  柳蔓笙似乎没想到他能上来,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

  “不怕了,不怕了。”他抱着柳小姐,就像小时候接住了掉下来的她一样,“不怕了,我在。”

  “笛梵德。”柳小姐在他怀中失声痛哭,“他不要我了,他没有来……”

  我们对视了一眼关上了门,蹑手蹑脚的走出这个二层小楼。

  “你那雇主叫什么?”我去他裤兜里掏名片,却被他一把按住了手。

  “老婆拉别的男人的手。”他说道,“我生气了,不让老婆碰。”

  “哦?”我不理他继续掏名片,“那今天晚上也不那个了吗?”

  “那个!”他小声喊道,“那个那个!”

  我翻了个白眼,拿着那张名片看。

  李长生,三个烫金柳体的字印在白色大理石纹的名片上。

  就像没来得及说出口却早就融合在一起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