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帝庭孤儿>第80章

  付丞的妥协,便是让那些流民暂退七栈桥对岸,他那夜在对岸安抚完流民,给了他们承诺,然而当夜他刚过桥回来,对岸就传来流矢之声。

  那一座桥何其长,那一天也何其漫长,然而人倒下去,却可以那样快。

  “知府的人秘密杀了那批流民,次日坊间传的,却是阿丞处决了祸端。很快分辨邪灵的办法也出来了,南风楼建起之后天南只剩空城,流民逐渐被各方安顿,江湖中有人开始质疑官员滥杀无辜,有乱民被招降为寇,打着与民正道的旗号,在边县自立为王,阿丞被推上了刑台。”

  衿门一段话藏了许多故事,每一个字落在虞砚池耳边都沉重无比。

  “行刑那日,安州百姓请愿求情,救了阿丞,可他没有回家。”

  安州百姓请愿,他们认为付丞无错,在当时那样局势危急又不明的一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之中也有他们的功劳。

  知府见势如此,最后以罚俸、降职,四十棍,了了此案。

  付丞没有回家,他携酒至七栈桥,徘徊多时,终不敢前,他最后隔岸倾酒,背对天南,歌罢,自刎于江边。

  “那些人究竟是否枉死,或许只有阿丞知道了。他此生不行后悔之事,陪我留在安州时,没有想过弃我而去,我曾以为他会一直陪我……”衿门笑,又叹了气,她垂首理着付延的额前发,动作小心,“好在,我还有延儿。”

  北地湿冷,纵是夏季,只要将近晚间,对畏寒之人而言便有如寒风掠骨。

  虞砚池觉得冷,她从进入这个幻境开始,就没有逃离过这样的感觉,她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幻境,但是衿门的话让她无法不动容。

  她似乎还是信了,“付延不知道这事吗?”

  衿门说:“这孩子没见过这些场面,加上我瞒了他,一心以为父亲是被邪灵害死的。”

  这是衿门能把伤害降到最小的办法,邪灵是最好的公敌。

  牢狱蔓延着腐烂的味道,掺着其他牢间犯人的□□,让虞砚池有些反胃。

  虞砚池问:“你瞒了他什么?”

  付延突然动了,他在睡梦中喊着爹和娘,手伸出来,在空中胡乱挥着、抓着,却什么也抓到。

  衿门迟缓地拿下了他的手,安抚着他,“他不该知道的事情。”

  衿门看向虞砚池,像是意识到什么,匆匆道:“姑娘,我原本也不想让你知道,可此遭你身陷囹圄,是我之过,我还是那句话,越是乱世,越是有人要吃人。姑娘若有能力,请想办法一定快逃。”

  咔嚓。

  隔壁传来锁芯摩擦的声音,随后是铁链声,慌张的叫声,还有开门与呵斥声,那些声音混在一起,被拖在地上,哪怕虞砚池没有看见,也能感觉到沉重。

  “他们被带走啦!”对面一个人突然拍手,咧着嘴笑,“他们要死啦!”他身上也带着镣铐,那链子发出的声响随着他的鼓掌,像极了有节拍的奏乐,他乌黑的手扒着牢门,探出目光远视被带走的人,“悲兮悲兮,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他说得那么同情,可他脸上全是戏谑的笑意。他缩回去,脏乱地缩成一团,不断重复,“他们要死啦。”

  他沉吟般地说了一遍又一遍,渐渐对上了虞砚池的视线。

  “什么意思?”那人又手脚并进地爬过来,他看上去很像疯狗,他的眼睛在咬人,嘴上发疯,“你问我什么意思?”

  虞砚池就这样与他直视着。

  “什么意思,每天都有人进来问这是哪里、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他每一句都模仿,神态和语气都惟妙惟肖,“他们还会说不可能、我不相信、我是无辜的、放我出去。”

  他笑起来,笑出了声,让众人耳边刺进数不清的细针。

  “闭嘴!死疯子又在发疯!”

  “他娘的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武吏干屁吃的吗!这疯子怎么还不死?”

  有人开始骂他,还扔东西,墙壁和牢门被砸得哐当响,但疯子毫不在意,他仿佛也对虞砚池感兴趣,被她求知而冷静的目光中取悦到了,他耐心教导,“我回答你的疑问,这里、大牢,或者更恰当地说,它叫招灵所。不稀奇,如今哪里都有招灵所,少说也有千来座,这里是个次的,没有万滁宫里的那座好,你去过万滁宫吗?那是北地的帝庭,帝庭你知道吗?王宫、皇城,那里住着四方最尊贵、最权威的人。如果你去过那里,会觉得死在那里也可以。”

  “哈哈,死在那里也可以。”他又重复,像贪吃的孩童对着糕点垂涎,“可是没人想死的,大家都想好好活着,他们、那些被拖出去的、还有关在这里面的,你听他们喊得那么凶,其实他们害怕得要命,大家都不想死。可是他们该死,他们进来就被下了一纸判书了,刑刀迟早会落下来,就割在这里……”疯子指着自己的咽喉,说:“这里,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却暴露在万物的面前,他们说邪咒也藏在这里,大家都被侵染啦,疑神疑鬼的,那些都是修行的人上人,出色死了,帝庭和门宗最喜欢的那种孩子。他们说杀了邪灵就会消失了,我只知道没有人割断了喉咙还能活下去。”

  “好不好笑?他们说人是邪啊,说人是邪灵,到底什么是邪灵啊……”疯子安静下来,他撑着手,那样匍匐着,发自内心地询问虞砚池,“你说,哪里来的这么多邪灵杀啊?”

  砰!

  更近的隔壁起了骚动,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又有人被带走了。

  疯子又拍手了,他用这样的方式为所有走的人送行,仿佛在出席喜丧的酒宴。

  “疯了、疯子!”

  “还不被拖走,我可不想死前也被他送行。”

  “操.他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