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另一个物种的交互是非常危险的事。当一些东西成了他的一部分，那些东西就自然而然成为了他，像许多人早已忘记小小的线粒体也只是数十亿年前一次错误的吞噬和共生，然后它就这么存活下来成为所有生物的一部分。
从获得能力的第一天开始，周与就频繁地和变异种的脑域进行连接，大多数时候这种交互完全由他控制，但零星几次，他闭眼时会不自主联系上某个变异种。那些怪物眼里的世界时有缺失或扭曲，像黄斑或者视网膜病变的患者眼中的现实，抽象起来也各有各的不同，但鼻尖的恶臭和来自人类的异味永恒不变。
极少数时候他会连接上眼球没有退化的变异种，他能通过它的眼睛看到许多人，各种肤色和发色，高颧骨或者塌鼻梁。他借着那些眼睛看到变异种破城而入时人类的绝望表情，看到城市深处的丑恶交易和肮脏人性，被诬陷为感染者的健康人无力辩驳，拥有处决权利的巡查队是一部分人的救星和另一部分人的噩梦，教堂的祷告日夜不停，忏悔的罪人挤满广场。
放纵与暴力是末日来临时的狂欢，城市文明一戳即破。
变异种已经占据世界五分之一的土地，每一天怪物的种群都在几何倍数爆发增长，周与和它们连接的范围逐渐广阔，交互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唯一的问题是，交互的主体，在逐渐转移。
第一次发生不明意识侵入，是4月25日，他把周并放出来那天，那时候他很快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之后这样的情况也只发生过两次，他都能迅速清醒。
真正开始在两股意识的拉锯战中处于劣势，是操控数千变异种在城市中与艾辛克的人交战之后。血腥和残酷动摇不了他，但潜意识的海洋里，有一面墙因为不计后果的疯狂驱动裂开了一条缝隙。
他记得温热的血扑在脸上的感觉，他想要杀戮，想要进食，想要传播和繁衍。
周与不喜欢赌，但如果情势让他非上赌桌不可，他会是最疯狂的那个赌徒。
所以他没有选择放弃和休养，反而变本加厉地强化自己和变异种的联系——周并的能力能通过反复使用增强，他的为什么不可以？
但从周并指尖闻到那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之后，他的状态陡然变得更糟。
以往无论周并做过什么，他最生气的时候，也没对弟弟起过今天那样暴虐的杀心。
思维散成碎片，撒在大地上每个变异种能抵达的角落，只有留存体内的本能让他一遍遍抚摸和操弄身上那具相似的身体，直到听到熟悉的失声尖叫，他本能地抬头看身上的人。周并闭了眼睛，仰着头，腹部肌肉痉挛，精液一股股射出，沾在他的小腹上。
他这才知道自己射精了，周并会压抑自己和他同时释放。
身上一重，熟悉的气味被剧烈运动后的热量蒸腾，张扬地落在鼻尖，却不惹人反感，反而十分亲昵。毛绒绒的头在他怀里拱了拱，希冀又讨好地抬起一点看过来，叫他：“哥哥。”
他们贴得太近太近了，近到生理极限，近到共享彼此的呼吸、血脉和基因。
周与耳边传来有力的搏动声，非常快，听得人呼吸不畅。他以为是自己的心跳，然后才意识到是周并的，温柔又热烈，弟弟的肋骨紧贴着他的，两颗心脏交错跳动。
他听到周并说话，声音非常非常轻，像一片海鸟的羽毛，盘旋着降落。
弟弟说：“我爱你。”
周与突兀地意识到，这三个简单的单词，他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他向来对弟弟藏在日常问候里的示爱游刃有余，甚至用欣赏马戏的目光看待周并试图隐藏又渴望被他发现的畸形爱恋。他是冰冷的塑像、冷血的观众，从来不是舞台上给人观看的角色。
直至此刻，笼罩在心头的血腥雾气被一只手轻轻擦去，一种模糊又柔情的温暖浮现在心底，躯体的血液被周并的一声“我爱你”点燃。告白像往滚油里倾倒一瓢清水，油滴沸腾着呼啸着四溅飞散。
酷烈的感情当即模糊了他本身不甚清明的神志，仿佛时光倒转，又回到了刚注射病毒的那几天，心智昏沉，只有难以排解的燥热，非要摧毁些什么才能罢休。
周并的脖子就在面前，只要他想，只要咬住、掐住、扯断，就像他用变异种的身体做过无数次的那样，让他如此苦恼的人就会彻底消失。
他要、所以他要——
他嚯地起身，把周并推开，阴茎从弟弟温热的穴里滑出来。
周并显然被突然而来的变故惊呆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与已一脚踹上他的肩头，把他踹翻下床。
看着狼狈半趴在地板上难掩伤心的弟弟，周与指着门，冷硬地说：“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