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光阴转瞬即逝,桃花落了又开,开了又落,我对容澹有萌芽的喜悦,但更多的是敬意,他如师长,也如严父,将我不好的习惯严加管教,再逐一改正。
容澹很遥远,始终与我隔着一层雾,也不许我去触摸,人狐观念有别,我们终于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不,应该说是我单方面的怒火。
祁山新选,容澹家中来信,容川让他归家半月参与选位,我蠢蠢欲动,想出桃林随他一起回去,结果却被容澹拒绝了。
我道:“你说妖修也有好的,如今却把我藏着掖着,不让我回去见你的家人…… ”
容澹面色平静:“妖是妖,人是人,若我将你带上灵盟,师门必将大乱。”
“为什么?”我不懂他,“我已经化为人形了,看上去与他人无异,你让我读书写字我也通通照做,是修行的还不够吗?”
“……”容澹微微蹙起双眉,面容冷峻,“闵清,天意赋予众人种族,但族族有别,不相互通,狐族并非低人一等,你不必妄自菲薄。”
后来我才知道,天道酬勤,天道也不公,它酬的是名门望族之人,生而幸运之人,却不曾眷顾普通人。在容澹心中,他是人,我是妖,我们生来就是有本质区别的。
“天意如此……倘若有一日祁山遭遇不幸,人界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这也是天道吗?”我将手中杯盏握得作响,恼道,“若是我呢,若我死在你眼前,你也顺应天意吗?”
他本不为所动,听到我后半句话眼睫微微一动,随即睁开。银眸落在我身上,道:“天道长存不灭,不可反其道而行之,这是祁山第一卷功法,我教给你的。”
容澹又道,“你不会死的。”
“福祸有常,我是妖,活得比你们短,等到我死在你面前,记得替我收尸!”我心中怒意翻滚,扔了茶杯,瘦窄的门被摔得乒乓作响。
容澹面色无波无澜,只坐在原地,岿然不动。
夜色暗沉,唯余上弦月皎洁,坐在草丛中,我第一次生出悲意来——娘亲与应桉去了,远离石榴湾后,我在桃花山里待了上百年,期间不曾见到其他族人,也不与旁人交流,陪着我的,居然只有容澹一人。
想到容澹我就更加难过了,一开始觉得他安静,长期相处下来,他才是那个不通人情的人,每天不是习剑就是打坐,似块无心的冰。我做的好了,他大多颔首,若是我做的不好,他的眉总会细细皱起,下颌紧绷。
好像我见不得人似的。
悲从中来,我不顾容澹不许我变回原形,变成狐身,爬上桃树吃了几口桃子,枕着柔软的花睡着了,梦里有石榴湾的美景,还有惬意舒畅的生活。
“闵清。”
一炷香没过我就被人吵醒了,我假装没听到,用爪子盖住耳朵,尾巴绕到脖子上,舒舒服服继续睡。
容澹从第一株桃树开始找起,月色下,他面庞隽秀无瑕,雪白身影宛若谪仙,但却沾染凡尘,弯下腰去看我的足迹,终于,他在一棵桃树下发现了狐狸爪印,解剑爬上桃树,看着我道:“闵清。”
我充耳不闻,拿屁股对着他,喊道:“人妖殊途,你离我远点!”
一双手抱住我的腰腹,直接将我从桃枝尽头拉了回去,我想咬他,结果容澹手指一伸,正好抵住了我的喉咙口,让利齿不上不下——如何养狐他没学到,如何对付狐狸容澹却掌握了十成十。
“下去。”容澹冷淡道,“口中一股桃汁味,即日起三天运转灵盘,排出食气。”
他作师尊时是极其严苛的,我以前逆来顺受,今日却卯足了劲从他手中溜出去。我脖子一缩,牙齿划过他的指尖,留下一道血痕。
我本不想伤他,见鲜血冒出,不知如何是好,嗖得蹿下桃树,藏在树尾偷偷看他。桃枝上,容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跃下,淡淡道:“回去了。”
面面相觑,最终妥协的人又是我,我垂下脑袋,小声说道:“……好吧。”
我被容澹夹在怀中抱回木屋,期间扑腾了几下,又担心他手上伤势,不敢再乱动。爬上榻,我用爪子拽住他的衣袖,容澹不明所以,我伸出狐舌,抿住他的指尖,很轻柔地舔了起来。
他指尖一颤,却没有阻止,表情依旧不苟言笑:“少化原形。”
我含化容澹的鲜血,爬到他大腿上,慢慢舔着他的手背,含糊着说:“又没有别人在这里。”
容澹不置可否:“若我不在,有修士上山,你又如何?”
闻言,我扫兴地摆摆尾巴,光芒闪过,我不着寸缕地跨坐在他大腿上,洁白腿根与容澹小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粉色物件软垂,抵在穿戴整齐的腰封间,足尖蹭着他的小腿,胸前两点正在他眼皮子底下矗着。
我的舌尖正停在容澹手背上,舔过那处伤口,留下亮色水痕,再绕着他的食指打转,旖旎至极。
我动了动臀部,觉得有些奇怪:臀处硌得难受,好像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抵着我,怎么坐怎么不舒服。
我岔开大腿,换了个姿势,正想坐的舒服些,容澹却猛地推开我,呼吸急促,表情出现一丝裂痕,指尖都在抖,好像对我避之不及。
我浑身赤裸地摔在地上,撞得生疼,斥道:“不是你让我变回人形的吗!”
他唯恐看到我的身体,目光转瞬便移开,拽起被褥扔来,胸膛起伏片刻才道:“……不知羞耻。”
我不明所以,即揣测容澹是真的讨厌我,又怀疑他口是心非,便趴在地上不起来了,叫唤着,用眼睛偷偷去瞟他。
方才相触的奇异感觉还停留在身上,容澹不答,只留下一个背影。一记轻柔灵力将我托起,我有些失望,自言自语道:“容澹,你真的如此讨厌我?”
那晚,他彻夜未归,剑声飒飒而动,响彻整个桃林。
我好奇那日硬物,他却始终不肯答,趁容澹下山新选,我翻阅了房内的各种书籍,终于了一本书,上面写道,修士彼此心生欢好,就可待阳根全硬后插入体内,共同调理灵息,行双修之法。
我觉得很有道理,但自己下面始终软着,如何都硬不起来,钻研了三日后,我自行悟透了——容澹是硬的,双修时只要他插入我就可以了!
有了解法,我乐吟吟的,也不再缠着他要答案了,双修固然好,但容澹修为远胜于我,我不能只采他灵息,理应多多体谅他。
时间推移,日升月落,我日日沉浸修习练剑,为的便是离他更近一步,捅破我们之间的那层雾纸。
终于在某一天,我收剑,容澹眼中浮现难以察觉的赞赏,道:“不错。”
我刚才那一剑挑花不伤蕊,将精气神合一,达到忘我境界,闻言很不满足,道:“只是不错吗?”
容澹不答,我心有不甘,诚心戏弄他:“都是师尊教的好。”
谁料容澹眼睫微动,拿过我手中的剑,视线停在我指尖剑茧上,缓缓道:“…你天赋艳艳,为绝世惊才,不日必会大有所成。”
我愕然,随即转为滔天喜悦,心中满得快溢出来。这等话于容澹定是极高的评价,我自知他不屑虚假,出言必是真心赞赏,顿时心如擂鼓,开心到不知说什么好。
我会大有所成吗?
百年后,会有一名化神修士立于人族之巅,怀中抱着一只狐狸吗?
我会是容澹的那只小狐狸吗?
正当我想提出双修一事,容澹却道:“今日起,我会前往雪山秘境闭关,如若成功,会带回两柄神剑,龙啸与横雪,一柄予你作为佩剑。”
他取出灵盟秘籍,给我看神剑的图画——横雪剑身银白,飘逸轻灵;龙啸黑金大气,含帝王之姿。
我可不顾自己会拿到什么剑,只心系于他又要下山了,低落说道:“横雪清冷出尘,很适合你。”
或许是我的低落出乎意料,容澹很轻地皱了皱眉:“不喜练剑又为何如此勤勉?”
视线停在龙啸的黑金钩花上,我心中是无数次练剑时他停驻在我身上的目光,暖意怦然涌现,化作口中,只变成他最想听到的一句“因为天道酬勤罢”。
其实这时候我已不信天道了,也不相信身为妖身可以改变道途,读的书越多,我越知晓狐族宿命坎坷,是妖星灾祸,众人避之不及,又怎会容许其畅快活在世上?
但容澹如一道禁制,牢牢锁住了我与“道”之约——我喜欢的不是修习,而是与他待在一起,喜欢的也不是神剑,而是他赋予剑的意义。
我会喜欢龙啸的。
听了我的回答,容澹眉间舒展,随口问道:“喜欢何物,我替你带回山中。”
“喜欢桃林山、木屋、小溪,山间的野果……也喜欢你。”我笑了,或许觉得不够诚恳,又复言道,“只喜欢你!”
这一刻的时间被拉的极长,桃树缤纷,花瓣舞过二人周身,洋洋洒洒,浪漫至极。粉红惹眼,容澹站在树下,静静看着我,缓慢别开之际,我清晰地看见他嘴角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他在笑。
这个笑容转瞬即逝,很浅很淡,却永久刻进我的心里。
容澹道:“祁山新种了桃林,景色不输此处,等到你生辰时便可举办桃花宴。”
“是为我种的吗?”我凑上前扒着他的袖子,“容澹,你要带我去祁山,为我举办桃花宴吗?”
容澹不动声色:“站好。”
我规规矩矩站好,待他发话,下一刻,容澹修长指尖擦过我的脸颊,惹出轻柔痒意,四目相对,他冰霜双眸入春化雪,倒映出我失神的模样。
容澹从我发上取下一片花瓣来,粉红桃瓣随春风远逝,而他声音低沉好听,只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