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小妖狐>第44章 花似海

  身边男女手中拿大大小小的灯,脚步匆匆,虞情收拢与我交握的五指,问道:“想去放花灯吗?”

  我好奇地看了眼裹着油纸的朦胧光团,那灯盏不复高挂灯台的端正,反倒是形态各异,长成什么样的都不出奇:“没见过这种灯,是要掐个诀放上天吗?”

  “那不得从无白道一路升到人间?”虞情反唇念我,“魔界的东西,凭什么便宜了祈山。”

  他说的认真,我这才想起多年前虞情率领魔界与上面有过一战,战争死伤无数,规模之大,响彻三界,自那时起无白道便隔绝了人魔通界之路。

  我又问他:“祈山是什么样的,他们也有这样的长街吗?吃食也这么美味吗?”

  虞情说:“你哪来这么多问题,祈山就是祈山,一群老不死聚众开会的地方,天天念着要灭了魔界。”

  “好吧。”我有点失望,“那我还是别去了。”

  就在这时,舜华在边上闪过:“尊主,荭姑娘前几日做了两只花灯,要不要现在取来?”

  虞情本要吩咐他去取东西,转念又想到了什么,对我说道:“我还有别的东西在殿内,现在去拿来,你待在原地别走远了。”说罢,又对舜华道,“你好好看着他。”

  听了他的话,我不快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走丢?你让舜华退下吧,难得月圆也让他歇息一下。”

  舜华点点头,手中变出一钱袋,一本正经应道:“是了,刚才闵公子刻意弄丢了钱袋,想必是嫌弃属下碍眼。”

  伎俩当面被戳穿,作为始作俑者,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反而是虞情觉得有理:“月下成双,你确实挺碍眼的。”

  他支开了舜华,又对我肃然道,“不要走远,不要理会陌生搭讪,若被我发现了,回去狠狠干你。”

  大庭广众之下他竟说出这等孟浪之词,我面颊烧红,用手去推他:“你还是快去快回吧!”

  .

  结果这一等就是几盏茶的功夫。

  我本来站在原地,久了之后腿不自觉有些发麻,料想刚与虞情在洞内云雨,小腿又开始隐隐颤抖。一炷香的时间后,我最终还是妥协着找了处空的石台坐下了。

  右侧,女儿家痴态懵懂,与相好之人牵着手望月;左侧,小夫妻琴瑟和鸣、如胶似漆,怀中抱着个小娃娃。聚众之中,唯有我托腮望天,感慨妖生无常,活了这么久却从未有过一段情缘。

  就在这时,一个力道拉了拉我的衣摆,我转了一圈,不知道谁在动,再坐下时,里衣又被那力道扯了扯。

  心头浮上被捉弄的恼意,我低头,却看到了一只小刺猬精。他个头极小,隐藏在层层衣物中确实难以发现,见我寻到了他,刺猬两颗圆眼亮了起来,鼻尖吹着黑色小豆,两腮鼓鼓囊囊,着实是灵动可爱。

  我抱膝蹲下,长发落到地上才能与他说上话:“你是走丢了吗?”

  刺猬精点点头,顷刻又摇摇头,他年岁尚小,未曾化形也口不能言。见这小刺猬逐渐着急了起来,我将他揽到衣袖中:“罢了,我带你去寻人吧。”

  刺猬精顶顶鼻尖,再用满背的刺拱了拱我,我强忍着被好意扎到的痛麻感,顺着这精怪指使的方向走去。

  刺猬拱着我的手,好似有意指使我远离人群,随着喧闹声逐渐远了,我步入一青石板路小径,不自觉被伸出的树杈挂了满头红花。

  魔界许是刚落了雨,草尖滚落晶莹露珠,空气中还泛着潮湿的土腥气味。推开最后一丛茂盛树枝,河景在幽幽夜色中极尽惹眼——流水沉璧,印着一袭昭昭银月,淙淙水声如竹叶尖淌落的春雨,一点点落在我的心头。

  远处,各色花灯从上游流下,流光溢彩,刹那点亮了暗淡的河床。那灯可谓是形状各异,有的做成动物形状,模样栩栩如生;有的雕了葫芦、祥云,或是竹纹卷草,隐约可见龙飞凤舞的黑色毛笔字。

  我被这星光之色迷了眼,不由得停下脚步,抱着小刺猬蹲在河岸边细细观看。

  就在我看的起劲时,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拈下我满头的花。

  “桃羞李让,素齿朱唇。”

  带笑的声音传来,我意识到背后有人,急急起身,谁料手中不稳,差点把怀中肥嘟嘟的刺猬精掉到地上。千钧一发之际,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拈着花,帮我稳稳地接住了刺猬精。

  见他没事,我松了口气,道:“多谢。”

  “不必客气。”面前之人更客气,“团团本是我家小兽,方才走失后便不见了踪影,我还要多谢公子帮我送回。”

  “团团?”我诧异地看向小刺猬,在抬眼时,却被他晃了眼:来人半束乌发,余发垂肩,身着月白对襟长衫,头顶的碧色琉璃冠竟比月色还皎洁。

  再看他的五官,我脑中只闪过四个字:玉树临风。

  原来世间竟是真的有这般芝兰玉树之人,他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胜过整个河床的潋滟景色。

  “团团便是他。”他抚了抚刺猬精的头顶,“还不谢谢公子?”

  小东西本在他怀中安心找了个地方窝住不动了,被戳了一下后,拱了拱背,伸出短短爪子,仿着人类作揖的模样对我一拜。

  我被这憨态逗乐了,忍不住笑着问道:“难道还有一只叫圆圆?”

  男子目光清醇,像是含了一汪水,正经回应,“正是如此,团团与圆圆本是兄弟,团团是兄,圆圆是弟。”

  刺猬精有趣,面前的男子也会起名,我唇边翘起:“那想必是密不可分了。”

  男子颔首,没有否认我的话,又微微一笑道:“在下符意洲,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忙道:“叫我闵清即可。”

  符意洲沉吟片刻,余下的那只手将我右掌拉起,一笔一画写下一个“青”字:“青枫浦上不胜愁的青?”

  他写的缓慢,闹得我手中痒丝丝的,我缩了缩手,刚吐出“不是”二字,又被符意洲握着手再写了一个“倾”:“倾盖如故,白首如新的倾?”

  我手中泛痒,将手抽回后背在背后:“……不是,就是清泉的清。”

  符意洲顿了顿,抬头看向夜空中圆月,道:“原来如此,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也别有一番韵味。”

  “……是。”我微微发怔,其实我娘取名简单随意,清这一字,只是因为我生于清泉畔,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缘由。

  说完,符意洲随手放下怀中刺猬,对他耳语两句,又从远处取回了什么,我定睛一看,只见他月白衣衫如清风素洁,手中还提花灯一盏。

  别家的花灯为世间各物,唯他手中的花灯仿花:那花重重怒张着花瓣,中间灯芯含有层叠的蕊,颜色火红而鲜明旖丽,仿似我的狐尾,远看过去,与真花无异。

  我张了张唇:“符公子,你这是何意?”

  “意洲拙舌,无以说出回报词藻,只能借着月圆赠予公子花灯一盏。”符意洲唇边漾出一抹笑,将手中花灯递予我,“这是石榴花,我家小仆费心所做,望公子收下。”

  “这……好吧。”东西递到了手边,他又面目柔和,我再如何也不好拒绝,“公子就不必了,叫我闵清就可以。”

  符意洲从善如流:“好,闵清。”

  我困惑地望着自己爬走的刺猬精,问道:“他不会再迷路吗?”

  “不会,之前许是玩闹走散了,以后便会认得回家的路。”符意洲弯了弯唇,又说,“闵清,这里是灯河最佳的位置,我以为无他人知晓,没想到竟被你寻了过来。你我今夜有如此缘分,不如一并放了这盏石榴灯?”

  我念及虞情会回来找我,想早早结束这段寒暄,忙不迭应了他:“行。”

  待我与他一齐放手,石榴灯沾着水面,裹着花瓣瞬间放开,我由衷赞叹道:“真美。”

  符意洲又与我将花灯推出,待那灯团着橘色暖光,与万千朦胧化作一团时,才侧了头与我说道:“是啊,万般美景,不如月圆花灯流水。”

  或许是符意洲的眉眼如山水流淌,泼墨成画,也或许是我们之间距离咫尺,我一时居然失了神,手愣愣放在双膝上,直盯着那温润样貌看。

  细小的溪流声在河岸边跳跃,我们这处僻静,几乎不闻人言,万般静谧景色中,我见万千花灯如海潮抚过,了去心间无数愁绪;符意洲温言弯唇如陌上美玉,缓缓随花海抹过深沉夜色。

  等到石榴灯在他眼中化作一个小点,我才意识到自己行为有多失礼。我本想立刻起身,结果蹲着腿脚发麻,手臂失去支点,竟是要向河里栽去!

  时间被拉的极长,须臾之间,符意洲用力将我拉回岸边。

  站定后,我长吁一口气,正要向他道谢,却骤然望见远处丛中一双极为阴沉的眼。

  来者双手各握一盏花灯,灯光影影绰绰,幽幽照着他的脸,印出一袭阴森神情,其中,男人狭长黑眸如墨,猩红从中溢出,飞速蔓延开来。

  ——是虞情。

  我心中狠狠一跳,就在这时,符意洲手中收拢,借着力道变换了姿势,让他立于河畔外侧。这个姿势着实难言,远远看去,就像是他一只手环抱着我的腰,将我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