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木屋门口坐了一夜。
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一个身影缓缓走上了山,他身形高大,脊背挺拔,不动如山,步步皆沉稳。
世人都说,祁山少君甚少御剑,只有我知道,容澹不是不喜御剑飞行,只是横雪的剑气杀伐太重、罪孽太深,只要一出鞘,威压必然动彻八方。
表面上看,少君如冰如雪,不近人情,但骨子中他性纯志坚,心怀福祸苍生,以“横雪”之名屹立祁山不倒。
但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冰封进了心底,彷佛只要不动情,就能更接近天边谪仙。
我别过头不看他,没有行礼。
上一次我生气没有向他行礼还是因为瞿凌,那时正值酷暑,瞿凌带了我从未见过的冰粉上山,结果因为我贪嘴,全部吃完后肚子疼了一下午。
那时候少君是怎么责罚瞿凌的?
我还记得他的眸子极淡极淡,眼尾锋利,薄唇缓缓张开道。
——“瞿凌,去后山自行领罚三日。”
衣物摩擦的声音传来,我回过头,注视着容澹在我身边坐下,他轻阖双眼,灵力流转,须弥间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身周气息渐沉,须臾开口道:“别去秘境了。”
积了一天一夜的憋屈像个气球越吹越大,“啪”地一声,被他率先戳破了,我压抑着心头的不甘,哑着嗓子问他:“少君,是应桉他投机取巧……”
“够了。”容澹打断我的话,“是我教导不佳,让你技不如人。”
我略微有些发怔,他这么说,意思是四长老赏赐了应桉玉葫芦,而他却没有教好我?
可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师徒名份。
少君面色沉静,一撩衣袍:“起来,我教你,万剑诀不是昨日你这么用的。”
我同手同脚地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不知所措地看向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抽出腰上佩着的吹雨。
“锵。”
沉闷的声音响起,吹雨出鞘,我刚要说话,少君的手从背后伸了上来,他攀上我的手背,瘦长的五指分开,覆盖住我,继而抓住吹雨的剑柄。
两人贴的很近,隔着衣物,我能清晰闻到少君身上沉静冷冽的气息,感受到我逐渐加快、突突的心跳声。
“起——”容澹的声音在我耳侧放大。
吹雨被我们扣着,在他蓄力之下发出叮叮响声,浑厚的灵力在空中凝聚,骤然间,竹子无风而动,唰唰声回响,竹叶片片飞落,在我身边盘旋、环绕,逐渐构成一个完整的球体!
背后强大的实力凝聚,他低声又道:“万剑归宗。”
“哗啦啦!”
竹叶随灵力走势飞舞,有顺序地游走,不出片刻,万千薄长尖利的叶片均匀散落在我们身边,灵气四溢,它们规律排成圆阵,一半尖头朝上,一半圆头向下。
万剑归宗,阴阳相生。
竹叶在背后形成一个巨大的太极阵,我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强大灵力在指尖流窜,一时间说不出话。
容澹又收紧五指,几乎是扣进我的指缝里:“去。”
话音刚落,叶片如闪电般唰唰飞去,肉眼几乎捕捉不到残影!
待他按下吹雨,收势,无数竹叶早已深深没入远处树木,我脊背一僵,由少君拿着自己的剑,跑近了去看树木上的刻痕。
——细薄的竹叶大半都嵌入了枝干。
所谓入木三分,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的手顿在树干上,实力前所未有的感到倾佩。
不用横雪,光是催动竹叶就能杀人于无形,这是怎么样的存在?
不愧是容澹。
少君走到我身后,睫羽垂下,就这么看着我:“你本是妖,又留有重伤,灵力不足以调动最强大的万剑诀。”
他从腰间取出“横雪”,拔开剑鞘,“我会将灵力灌入横雪,你先用它来练习,顺遂之后再学着去掌握吹雨。”
还不等我说什么,他把灵力灌注入剑身中。眼睁睁看着他要这么做,我只好应了下来:“……是。”
今天的时间特别短,我还没修习多长时间少君就走了,看样子是有其他要事。
我坐在竹林中心,与躺在地上的横雪面面相觑,即感慨万剑诀威力无穷,又开始怀念刚才容澹怀中的温度。
我虽然不喜欢与他人待在一起,但容澹对我来说是个例外。他高高在上,冰冷高洁,身上的气息干干净净,就连嗓音都如陈年的酒一般浑厚,让人沉醉其中。
但谁又能想到,祁山少君居然会把佩剑留给一只狐妖呢?
万剑诀绝非一日能练成的,少君用剑极少,看他的意思,就是把横雪留给我练习了。剑是剑修的魂,也是调动灵力的最佳媒介,容澹究竟是有怎样的自信,可以行走天下而不佩剑。
躺在地上的横雪看起来很听话,良久,我摸了摸它,拿起剑,随手对着虚空一斩,下一刻,凶狠灵力喷涌而出,树丛哗啦作响,大地轰然震动,居然直接被劈成了两半!
我吓了一跳,看着满地狼藉,只得收好横雪,不敢再乱玩。
不知道明天少君看到这般场景,会怎么责罚……
想到责罚,突然间,一个想法在我脑中闪过,如果我拿着横雪去威胁应桉,会怎么样呢?
想到那个小萝卜头,我不由得想起和他在月圆的约定,算算时间,只有没几日了。
等到月圆那天,我就带着横雪上门,把剑夹在他脖子上,看他还敢不敢放肆。
就在这时,一阵喧嚣声从山下传来,我皱了皱,收剑,打算去看看是谁来了。
我住的地方本就离祁山中庭远,师兄师姐们也知道我不喜欢旁人打扰,平时除了少君和瞿凌,鲜有人会来,有时候瞿凌出去了,代而告之的人就变成林曼茹,但他们都是性子极沉稳、每一步路都走的悄无声息的修士,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一个清脆声音大喊道:“闵清,你下来,我们把话说清楚!!”
隐隐约约我还能听到瞿凌阻拦他的声音:“向公子,闵师弟这几日估计在养病,不好打扰,你还是去住处等开秘境日到来吧……”
那个我命中注定的冤家,向翎,很响很用力地哼了一声:“他这么没用,又不入秘境,现在不见,让我去哪里见?”
听到这里,我怒火攻心,拔出吹雨猛然投了下去。
从天而降一柄剑,瞿凌吓了一跳,向翎则是退后两步,凤眼又惊又惧,就像被灼到了一般。见他被我吓到,我的唇角缓缓勾起弧度:“向小公子,别来无恙啊。”
向翎回过神,气得直接大骂:“闵清,你在山里当什么缩头乌龟!一月有余,我反复登门催问,得到答复都是你抱恙在身,需要养病,难道你是玉做的不成,还捅不得了!”
我肩上的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听他这么说,只能莫名其妙地看向瞿凌。瞿凌苦着一张脸,在向翎身后对我偷偷做了个口型,“少君”。
我心下了然,估计又是少君吩咐瞿凌帮我挡人了,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这次秘境之行,凡间的向家也会来掺上这么一脚。
清了清嗓子,看向他大开大合的眉目,我有意挑衅他:“向小公子,你来秘境,是准备做观众的吗?”
向翎高束着马尾,玉冠瑰丽,劲装鎏金滚滚,端的五官都浓艳,他没有被我的话激怒,凤眸一眯:“该恼羞成怒的人不应该是你吗?连秘境都进不去。”
我被他戳中脊梁骨:“你……!”
他瞥了眼背后的瞿凌,双手背在身后,塌上石阶,步步朝我走来:“之前和你说的话考虑的怎么样了?做奴还是做婢?实在不行,如约到我向家去扫扫长廊也是可以的。”
我气得双手直发抖,但是嘴上还是不愿输给他:“真没想到,向家的继承人是个断袖,恐怕日后子嗣无望了。”
他奇怪地看着我:“断袖怎么了?如今双修道侣之中,都是男子的比比皆是。”
说到这里,向翎别过头去,脸上居然浮现一抹红:“……更何况,你生的比女子好看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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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开始日更,有事或者卡文会提前说
(应该不会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