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枫眼眶微红,不住地喘着气。他双眼空洞地望着祁陵腰上的锦囊,随后抖着手将他扯了下来。

  禁术之所以被称为禁术,便是因其稍有不慎便会令人疯魔甚至失去性命。

  即便他天资再好,要施展所谓禁术,也是会犹豫不决。

  可他不能再等了。

  总归祁陵也不会死,只是将他的预知血脉换给自己,这样师尊也会帮他一起救他家人。

  余枫将那扯下的锦囊丢在一边,又看了眼祁陵手中握着的玄机扇。上面的黑气看着似乎也有些蹊跷,但他没时间想这么多,拔剑出鞘在祁陵手掌心割了一刀。

  祁陵吃痛,下意识要缩回手,余枫攥紧了他的手将其向下倒置,任血滴落在地上。

  紧接着,他开始用灵力引导祁陵的血在地上游走,画出阵法的模样。

  祁陵脸色愈加苍白,脱力地松了手,玄机扇从他手中掉下,滚了几圈沾到地上的血。

  季泽突然出声:“你想干什么?!”

  闻言余枫手下动作一顿,视线落到玄机扇上。

  “住手!”

  “……”余枫目光收回,继续管自己画阵。

  季泽无法,玄机扇需要他来压制,他阻止不了余枫,“住手!你要干什么!”

  余枫恍若未闻,双目死死盯着地上的血,在地上画出一个血阵。

  季泽心下一怔,看到血阵便立马想起了宋若青,也明白了余枫想要干什么,“你住手!换血哪是这么容易?!你灵力不够会死的!”

  “……”余枫一心只想着救自己家人,他家这么多人,若是都死了只剩他一人,那他也没什么活着的念头了。

  祁陵从石块滑倒到地上,掌心的疤止不住血,一直朝外流血,染红了衣袖和几缕发尾。

  季泽:“你这是在找死!换血禁术谁教你的?!”

  “……烦死了!”余枫拾起扇子丢到一边,颤道:“就算死了我也要一试!”

  季泽:“你……唔……”

  余枫不知道扇子发生了什么,那声音叫了一声后便没了动静,便只管自己抓紧时间施展禁术。

  阵法画好后,他沉了沉眸子,呼出一口大气,似是下定了决心,在自己掌心也割出一道伤口后,朝地上的法阵输入残余灵力。

  这阵法是双向的,余枫没想到施法的过程会这般痛苦,没忍住闷哼了出来。祁陵蜷在地上,长时间的折磨让他已经对痛感有些麻木,但阵法催动时还是身子猛地一颤。

  余枫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急剧减少,这阵法要用的灵力太多,支撑的结界就变得脆弱,阵法催动后没多久,余枫口中便溢满了血腥味。

  不光是喉间,从眼睛和鼻子里也流出血来。

  他那时已经大概预料到了结果,只是师尊没告诉过他,这阵法一旦启动,竟然不能自己切断。

  他体内的灵力流向阵法,自动完成接下来的步骤。

  等灵力枯竭殆尽的时候,人也就废了。

  余枫眼前愈发模糊,看着倒在地上的祁陵,喃喃:“对不起……”

  我只是想救家人而已。没有成功,还拖累了你。

  结界破碎,亡魂涌向玄机扇,他们在祁陵脑中叫嚣,湮没了季泽的声音。

  好吵……

  祁陵动了动手指,掌心传来刺痛,凉意袭上心头,好像置身于冰窖。

  他蹙了蹙眉,睁开一条缝,看到黑色亡魂下诡异的红光。

  怎么这么吵……

  “祁陵!”

  谁……

  “祁陵!”

  谁在叫他……

  祁陵想睁大一点眼睛,可身上每一寸都宛如千斤重,任他再怎么使劲,眼皮都不听话地要合上。

  【樊寂:“拿好,第一次见你时将你发簪丢了,现在本少主还你一支。”】

  【宋若青:“阿陵想救季泽,就自己用玄机扇去救他。”】

  【宋若青:“阿陵不要怪娘,只有被逼入绝境,你才能学会用玄机扇。”】

  【樊寂:“你又在这桃树下做什么?说好的,今日要教火焰术。”】

  【苏曜:“大祭司,尊主大人又闹了脾气,您去看看吧。”】

  【宋若青:“你此番跟你阿爹去魔族,就不要再回来了。”】

  【季泽:“祁陵,你要永远记得这个约定,要是忘了,我就算死也会来找你。”】

  【……】

  无数的记忆涌入脑海中,祁陵抓起五指,在地上磨破了皮。

  “玄机扇……”祁陵睁开眼,眸色却是空洞的,他恍若没有意识,茫然地看向那红光的方向:“玄机……扇……”

  余枫不知何时早就倒在了他边上,底下的阵法仍在继续,他因灵力消耗过渡而脸色苍白。

  祁陵失血太多,脸色也没好到哪去,但他却像是感受不到身子在变得冰冷,撑着地摇晃片刻,站了起来。

  脚下还有些虚浮,他站定后,朝玄机扇愣愣地伸出了手,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张合:“回、来……”

  话音刚落,玄机扇上迸发出比往日都要刺眼的红光,直直冲开周围的亡魂,回到祁陵手中。而与此同时,处在百阳峰上的其他门派长老也都见到了这红光,他们不约而同道:“是玄机扇!”

  玄机扇作为最危险的一把神器失踪已久,他们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仙谈会上。不仅如此,还有人能够驱使它。

  而这个人,他们自然而然便想到了祁陵。

  这一瞬间,他们心中纠结和怀疑的事明了。也确定了,这神器的使用必定与用之人的血脉有关。

  当年他们聚在一起抓捕宋若青,为的就是她身上能驱使神器的血。

  现在,这个祁仙君能驱使琉璃弓还能算是偶然,但同时能驱使琉璃弓和玄机扇,那势必不会是碰巧那么简单。

  他们都知道,宋若青当年换血后死去,为探究神器使用的秘密,他们发现了一件事——宋若青不再是清白之身。

  他们断定,这预知血脉的遗失,定和她生下的那个孩子有关。

  那孩子也拥有预知血脉,也可以驱使神器。

  就像当年宋若青提前预知到他们要抓她换血,她才提前做好的准备,没有叫他们得逞。

  但不一样的是,祁陵失忆了,他不记得如何催动预知血脉的能力,也自然不能意识到这场变故的发生,只是在射那一箭的时候,心里会有隐隐的不安感。

  祁陵打开玄机扇,上面的亡魂从裂缝中断断续续飞出来,祁陵恍若未见,只管自己攥紧了扇子在地上甩出一扇,那被攻击到的地立马破碎,连带着阵法一同斩断。

  余枫身上的灵力不再溢出,静静地躺在那儿,没有一点生气。

  祁陵喉间传来痒意,他咳出一口血,淡淡擦去嘴角痕迹,看都不看一眼手上的血。

  亡魂缠在玄机扇上,有些是他当年亲自收入扇中的,现在出来了又看到祁陵这么虚弱的身子,便想着先报仇再离开也来得及。

  他们啃噬着祁陵的手,在上面咬出密匝的伤口,祁陵都视若无睹,只有真的咬得狠了,他才会血瞳骤然瞪着亡魂,抬起左手将他们徒手攥下来:“找、死!”

  扇面上都是祁陵的血,玄机扇吸收了这些血,看起来力量似乎更强了些。他在上面注入灵力,每一招都是凌厉的风刃,只一下便将亡魂打散。风刃却远没有因此而停下,直直朝前又破开几丈远才淡去。

  这样几击下来,百阳峰内的房屋便都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有些修士来不及躲闪,也被风刃剐蹭到,受了重伤。

  “祁仙君!”

  “祁仙君住手!”

  “快停下!”

  “祁陵!”

  邬弄被亡魂围困住,早先他便感知到结界破碎有预感事情不妙,却不想祁陵会暴露玄机扇的存在。

  祁陵意识混沌,听不到周围那些人喊他的声音,木然地继续用玄机扇去斩杀那些亡魂。

  邬弄:“祁陵!”

  他一靠近祁陵,就被他周身的风刃驱赶开。玄机扇没有主人的命令大开杀戒,这般下去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邬弄顾不上自己身份的暴露,在祁陵周身施展下火焰术。那火非轻易可灭,顷刻便顺着风的轨迹盘旋在祁陵周围。

  “唔……”祁陵被火灼烧到手背,意识清明了一瞬。

  “祁陵!”

  祁陵听到了邬弄喊他的这一声,抬眸定定地朝声源望去,可周身都是火焰,根本看不到人。

  接着他又听有人道:“是魔族!”

  祁陵心下一怔,右手上传来的钝痛告诫着他现在的情况,他伸出左手去合上玄机扇,一碰扇子便被灼烧到。

  “你们放肆!”祁陵冷道:“究竟谁才是主人?!”

  “主人?”亡魂继续啃噬祁陵身上的灵力,“你将我们收入玄机扇,你觉得我们会认你为主人?真是可笑,这百年来不过是敌不过玄机扇才受你压制,现在玄机扇裂了缝,你也今非昔比。你当真以为,还能压得住我们?”

  “……”周身火焰一直没能熄灭,祁陵开始有些喘不上气。他抓着心口呼出几口气,看向周围燃烧的火墙,轻轻笑了一声。

  尊主果然是长大了,施展的火焰术,现在用玄机扇的风刃都打不灭了。

  “咳咳……”空气愈发稀薄,祁陵将剩余的灵力都灌注到玄机扇上面。那一瞬,玄机扇上的裂缝再次破开,祁陵眸色一沉,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扇面上画阵。

  裂缝越来越大,祁陵灵力快被玄机扇吸完,脚软地一下跪在地上,强撑着身子继续画阵。

  眼前愈发得模糊,风刃不退,火墙便一直在消耗空气,从祁陵嘴角流出一条血迹,滴落在衣襟上,又落了几滴在扇面的阵法上。

  “……”祁陵继续画阵,只觉得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所有的感触都在消失。

  邬弄看着那面火墙,觉得事情不太对——对外面来讲,里面太过于平静了。

  那里面的人似乎没有一点的抵抗,任凭火墙将他围在里面。

  “祁……唔!”邬弄来不及收回火焰,便叫人被困在了脚下的阵法中。

  那阵法中突然窜出金色如针般的细线,直直穿过他身子,将他牢牢禁锢在地上。

  邬弄吃痛叫了一声,倒地时目光还死死盯着那面火墙,“祁陵——!”

  “你是魔族!”有人站到他面前恰恰挡住了他视线,“你潜入临阳派,是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那边的风刃也随之四散开,连带着上面的火焰,顷刻将整座百阳峰都点着了。而所有的亡魂,全都被吸进了玄机扇中。

  “怎么回事?”

  “祁仙君!”

  “他手上拿着的是玄机扇!”

  邬弄被强行按在地上,他看到风刃散开后,里面那个衣衫被血浸透的人,也直直跪倒了下去,再没有动静。

  “……”

  “祁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