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 何以致愿意一直昏着不醒。

  如果可以,何以致想要回到自己变成梦兽的前一刻。

  如果可以,何以致很想立刻消失在黑袍人面前, 最好与对方永不相见。

  然而不管何以致怎么想,怎么后悔,怎么难堪,以上那些都是何以致做不到的事。想如今, 何以致除了像傻瓜一样去抱着黑袍人的衣摆外,根本做不到其他事。

  明白自己的举动有多丢人,何以致讪讪一笑,松开了抱着黑袍人衣摆的手,很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秦华争和魏苏华显然不知道他和黑袍人的故事,还在盯着他。

  在心中骂了一句不知眼色, 何以致压制住骂人的冲动,因叫不准这两个人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兽身,当即选择放下对黑袍人的关注, 黑着脸说了一句:“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是什么时候遇到的?”

  秦华争说:“没多久。”他听出了何以致话里的意思, 体贴道, “是这位道友带少府主过来的。少府主来时正昏迷着, 除了没有受伤外,我们不知其他内情。”

  而这也就是说,除了黑袍人, 没有人看到过他的兽身。

  何以致听出了秦华争话里的意思,顿时松了一口气。

  说句不要脸的, 在变成梦兽之前他就想好了。

  他变身那时附近只有黑袍人在, 黑袍人又是清宗的人, 如果出去后黑袍人乱说乱讲, 他大可咬住这事是黑袍人编排自己,是清宗记恨他,有意泼脏水。

  不过……

  何以致上下打量黑袍人几次,心情复杂地低下头,心说,黑袍人大概没有心思去提他这点事。

  心知黑袍人看不上自己,何以致撇了撇嘴,懒得问对方怎么改了心思把自己带到了秦华争的身边。而他不喜欢光着身子只披着黑袍人的外袍,就想起去玉戒指里取一身新衣服,然后吩咐秦华争他们赶走黑袍人。

  然而想法是好的,可当他伸出手一摸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玉戒指不见了!

  恍惚间,他回忆起自己方才为了与黑袍人作交换,掏出玉戒指又没有收好的画面,以及自己草率变成兽身飞向沙地,身上衣物宝器在空中飞舞的画面,顿时如遭雷击。

  完蛋了。

  来不及心疼那些丢掉的宝物,何以致望着自己身上的黑袍,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光着屁丨股在九层塔里来回的画面,只能焦急地拢着宽袖,眼巴巴地看向秦华争,可怜兮兮地问:“你出行前带的东西还在吗?”

  秦华争道:“在。”他拎起放在一侧的包裹,然后瞥了一眼何以致身上的衣物,不问何以致为何这个打扮,只说,“少府主要换一身衣裳吗?”

  何以致小鸡啄米似得点了几下头,没注意到魏苏华和黑袍人都看了过来。

  期间,魏苏华点了点手指,浅金色的发丝几乎要与身后的沙海融合在一起。

  “少府主。”魏苏华裂开嘴角,殷红的唇缝分开,吐露出的话语让何以致再次陷入了坐立不安的尴尬之中。

  “你身上带着的东西呢?”他好奇地问,“少府主,你怎会与这个人在一起,身上还披着这人的外衣?”

  何以致能说什么?

  他嗯嗯啊啊半天,脸色越来越红,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回答,就拿出主子的架子怒斥魏苏华:“我的事什么时候需要告诉你,又什么时候需要你过问了!”

  与恼羞成怒的何以致不同,黑袍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何以致发完火,转而又去拿秦华争的外衣。

  秦华争没有带很多行李,衣服也不多。

  何以致挑了挑,拿出一身没穿过的干净衣物,然后举了起来,放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发现秦华争的衣服于他而言有些大。他穿上不合体,还是会闹笑话。

  只是比起光丨着丨屁丨股只披外袍,穿上不合体的衣服还是比较体面的……

  何以致忍着嫌弃,嘀嘀咕咕几句,抓着衣服的一角按在左肩上,接着手臂往衣袖那里一靠,比划了一下大出去多少,又嫌弃秦华争穿得太素,不符合他的审美,念叨着:“你穿的这都是什么,等回府之后我叫人给你重做几身,最好把你那佩剑也换一换,瞧着一点也不威风。”

  秦华争听他轻声抱怨,大方给予,白净的面容隐藏在夜色中,忍不住轻轻地嗯了一声。

  何以致没注意到秦华争回没回话,他也不在意秦华争回不回话。他甩了甩衣袖,还未说出一句要改改,就见一只大手猛然出现,毫不客气地拽走了他手里的衣服。

  魏苏华见此嘴角往上去了一些,似乎知道一场好戏开始了。

  而黑袍人拿走了何以致手里的衣服,食指一勾,将那身衣服扔到后方,绝了何以致去捡的可能。

  “你这是做什么?是谁给你的胆子扔我的东西?!”何以致难以置信地瞪着黑袍人,因为撞昏过去的羞耻还在,他的火气来得特别猛。如今不止不想和黑袍人好好相处,还想要与黑袍人老死不相往来。

  黑袍人不理何以致,只朝着秦华争摆了一下手,示意秦华争从何以致身边退开。

  秦华争抬眼望向黑袍人,没有立刻起身。

  因为何以致坐在地上,此刻的秦华争是单膝跪地靠在一侧,而黑袍人不同,他是站在两人的身前,因视野和角度与跪坐的两人完全不同,看上去的感觉也不一样。

  黑袍人本就是四肢修长身量很高的人,如今宽肩窄腰的身躯由着黑衣加持锐气,显得格外强悍霸道,立在两人身边的样子就像是凶兽凝视野兔,不屑,又很倨傲。

  与黑袍人相比,内敛沉稳的秦华争存在感低了许多。

  而黑袍人在赶秦华争。

  见此秦华争还没有说什么,一旁的何以致倒是先怒了。

  何以致想法简单。

  在何以致的眼中,黑袍人再好也是清宗的人,而秦华争虽然有可能是郅玙,但就身份而言,现在的秦华争是天玄府的人。黑袍人在明知秦华争是他天玄府的人时还这般对待秦华争,这属于两派相争的怠慢行为。

  而这是何以致不能忍的。

  自觉被冒犯的何以致没有好气道:“你好大的做派!我天玄府的弟子什么时候需要要你来管了?你既然这般喜欢管束我身边的人,要不要我这个天玄府少府主让给你来当?”

  他这话说的很不客气,本以为这么说之后黑袍人会自知越界不好,就此退开。不曾想黑袍人居然没有任何不安的表现,反而把盯着秦华争的眼睛移到了他的身上,然后弯下腰长臂一伸,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何以致一惊,反射性地打向黑袍人。而秦华争则在何以致被抱着扛起来的那一刻抬起了手,又放了下去……

  魏苏华上前一步,却见那抱着何以致的腰,将何以致扛起来的男人闲着的那只手懒懒地摸向腰带,然后拿出了一块玉给魏苏华看。

  接着魏苏华就不动了。

  而后何以致意外发现,在他被黑袍人扛走的时候,秦华争和魏苏华都没有出面阻拦。那一瞬间,一种被人背叛的愤恨,害怕被打得紧张,包围了何以致。

  何以致无法接受的瞪着身后那两人。

  他这辈子最恨叛徒,为此他顾不得去□□袍人,只在黑袍人的背上伸出手指着那两人骂个不停。

  就这样,他骂骂咧咧地被黑袍人带到了沙丘另一侧。

  等到看不到魏苏华和秦华争的身影,何以致骂人的声音才逐渐消失在口中,挣扎的姿势也从宁死不从改成了分外乖巧。

  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刚才骂秦华争和魏苏华的时候还捎带问候了一下黑袍人,何以致此刻都能换着法示弱,想要问问黑袍人为何这样对自己。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何以致如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袍!

  黑袍人走路时带起的微风缠住了何以致光滑的小腿,带动他胸口的不平,让他开始格外在意自己被黑袍人扛起时,贴在黑袍人身上的位置。

  黑袍人就像是毫无感觉一样。

  何以致实在是不舒服,故而一边红着脸咬着牙,一边试图弓起身子。但因为此刻的姿势不好,何以致根本使不上劲,很快就放弃抵抗,僵硬着身体选择投降。

  黑袍人懒得与他废话,觉得这个地方不错就把他往沙地上一扔。

  他「啊了」一声,身上的黑袍意外飞起,然后在他扑倒在地的那一刻卷起,衣摆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则支起腿,手肘半埋在沙地中,微微撑着上半丨身。

  见状,黑袍人脚步一顿,停下了脚步。

  倒在黑袍人前方的人此刻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露了丑。

  此时,何以致笔直修长的麦色长腿半贴在浅金色的沙地中,圆润的脚趾盖上了一层细沙,脚踝贴着点点亮沙,晃得人眼花。

  放在黑衣旁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黑袍人抬起长睫,并没有侧过脸,而是姿势不变地望着地上倒着的人,等着对方起身。

  很快,何以致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动作十分不雅,脸色的红晕立刻扩散,脖子和耳朵全都烧了起来。他急忙坐起,蜷缩着腿,将盖在脸上的黑袍扯下来一拉到底,直接盖住了脚,小气到连一个脚趾头都不想给对方看。

  紧接着何以致仰起脸,正想骂人,又瞧见那立在他身前的黑袍人将右手按在腰带上,然后以俯视着他极具有震慑力的姿势,一点点解丨开了腰带……

  这,何以致就有些看不懂了。

  何以致茫然地眨了眨眼,张开的嘴巴因为意外没有合上。

  他愣愣地看着黑袍人,好像很难理解黑袍人此刻的意图,并试着从对方解丨开腰带的动作去分析对方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仰起头的他不知道,因为方才摔倒又拉扯黑袍的动作,他那头蓬松的卷发歪向左侧,凌乱地抱着他那张英俊惑人的面容,卷翘的长睫与几根浅色的发丝贴在一起,就像是紧挨着花朵的枝叶,杂乱,却有着绚丽多姿的美态。

  而他张着嘴,粉色的舌头湿丨软地抵住洁白的牙齿,凶恶的面相被呆愣改写,看着竟有些可爱讨喜。

  不多时,黑色的布料轻缓地落在一旁的沙地上。

  何以致转过头,对着那条落下的腰带,身子一震。

  这时,黑袍人开始去拉身上的外衣。

  眼看着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何以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当下喊着:“你脱衣裳做什么?”

  因为害怕,他的声音变调了。

  虽然不想做那些念叨着清白的丢脸事,但眼下何以致还真的理解了那些即将被非礼的人的心情。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没美到会遇到这种事情,而且他也觉得黑袍人看不上自己。

  不过以上这些念头不妨碍他为此心慌。

  大概是他此刻的样子取悦到了黑袍人,黑袍人终于开口。

  “怎么,你害怕了?”

  何以致是怕的,但这种丢脸的事他怎么会承认。于是在黑袍人问话的时候,他闭上眼睛,直起腰,硬是说了一句:“怕你作甚!”然后,他一边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一边抖了一下,将怕写在了肢体上。

  没过多久,一件带着余温的衣服落在了何以致的头上。

  何以致头一歪,半张脸被黑衣盖住,灰白色的发丝探出几缕,就像是贴着石缝顽强生存的野草。

  大概是没能理解自己头上顶着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瞧了一眼自己刚才摸了好几次的衣服,然后又以头脑发昏的样子仰起头看了一眼黑袍人。

  接着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又看了看黑袍人,终于弄明白了黑袍人的意思,随后憋了半天,没憋住,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何以致无语了。

  秦华争干干净净的新衣服,黑袍人不许他穿,却把他抱到这里,把自己穿过的旧衣服交给他。

  这叫什么?

  是不是多少沾点病?

  何以致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嫌弃。

  虽然黑袍人的衣服闻起来有股熟悉的淡香,但这件被人穿过的衣服在何以致看来就是臭臭的旧衣服,所以何以致不想穿,他只想找回秦华争交给他的那身新衣服。

  可黑袍人可不管他想不想穿。

  大抵是觉得一件外衣太薄了,黑袍人这时又脱下了里面的里衣。

  之前两人独处时,何以致就发现了黑袍人的体格不错。

  黑袍人人高腿长,体魄出色,身材结实又不显得臃肿笨拙,身上的肌肉线条优美,皮肤白皙细腻,给人一种优雅而强悍,暴戾而内敛的感觉,让人看了只觉得养眼。

  不过何以致向来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所以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能用美色蛊惑到何以致。何以致面对这样的养眼画面不止不会脸红心跳,还会觉得对方伤风败俗。

  黑袍人可不管何以致在想什么。

  了解何以致的性格,黑袍人一把拉起地上躺着的人,手用力一拽扯下黑袍,把里衣套了上去。

  何以致有些不情愿,但他瞄了一眼对方手臂,以及那青筋暴起的大手,又瞥了一眼对方那存在感很强的腰丨腹,回神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何以致沉思片刻,先是伸出手,对着对方做了个叫停的动作,然后在对方歪着头打量他要搞什么鬼的时候,板着脸,严肃地抬起自己的手腕,然后把手腕贴在了对方的手臂上,比划了一下两人的差距。

  在确定对方胳膊比自己粗很多,手掌可以轻松地包裹住自己的手掌之后,何以致抿了抿唇,又抬起头看了黑袍人一眼,站姿悄悄改变了。

  确定了对方一拳头能打死他之后,何以致本着不与傻子争长短的心态,乖巧地站好,配合着黑袍人给自己穿衣的动作。只是黑袍人比秦华争高一些,那身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衣袖完全盖住了手。

  之后,黑袍人给何以致穿好了衣服,把腰带往他腰上一绑,将地上的黑袍捡起来自己穿上。

  觉得对方不可理喻的何以致想了想,终于开口了。

  他说:“裤子。”

  他瞪着那双圆圆的眼睛,故作出乖巧听话的表情,盯上了对方的裤子。

  黑袍人充耳不闻,只把黑袍围好,没有露出光丨裸的上身。

  何以致厚着脸皮:“裤子。”

  而黑袍人做完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当下转过身,开始往前走。这时何以致紧贴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身影,尝试着软下语气,然后再说——

  “裤子。”

  “……”

  “裤子。”

  “……”

  “我要裤子。”

  “……”

  他就这样要了一路,忍着不穿丨裤子走路的怪异感,步伐多少有些扭捏。

  而黑袍人走姿不变,只当做没听到他的叫喊,甚至可以说把他的叫喊声当成了某种逗趣的声响。

  何以致烦了,就停下了脚步,开始迁怒黑袍人做法不当,并对对方指指点点。

  “都怪你!要不是你说了那些话,我怎么会弄丢了衣裳,而你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不帮我把掉的东西捡起来?非要在之后给我你穿过的衣裳?!”

  黑袍人懒洋洋地说:“因为看不顺眼。”

  “不顺眼?什么不顺眼?”

  黑袍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何以致穿着他的衣服,总比何以致穿着秦华争的衣服让他看着顺眼一些。

  作者有话说:

  何嘤嘤怪以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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