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奶奶最终还是收下了。回去时，她特意绕了远路，从村后回家，边走边抹泪，生怕被人看到，看到远处有人靠近，立即把眼泪抹干。
走得再慢，还是到家了。
吴桂香丢下手的水瓢，急切地问：“要到钱了吗？”
甄爷爷坐在院子里修补断了一只腿的板凳，抬起头看着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没有。”甄奶奶拿起放在菜篮里的包裹，“帅帅给了我一些吃的，有梨子，糖果，还有饼干。我给你拿一半——”
吴桂香将整个包裹抢过去，“放在我那边吧，您和爹想吃了，我给你们拿。你们那边有老鼠，我怕你们没收好，被老鼠吃了就可惜了。”
甄爷爷的脸一黑。这老鼠是在说真的老鼠还是在说他和老婆子？
甄奶奶神色不变，“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这事。既然你知道我们的屋子里有老鼠，就叫爱民给我们把屋子修一修。”
“是我不想给你们修？这不是没钱？”吴桂香盯着她的口袋，“怀疑”两个大字写在脸上，“真没给你钱？”
“没有。”甄奶奶干脆把口袋翻过来，“要不你自己去找帅帅要。”
“那个兔崽子心还真狠，也不知道孝敬孝敬他爷爷奶奶！”吴桂香气得牙痒痒。
甄爷爷放下钉锤，扬声喊：“爱民！兔崽子，你给我出来！”
“爹，爱民又没招惹你，你骂他干什么？”吴桂香不满。
甄爱民慢吞吞地从屋里走过来，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
“爹，怎么了？”
甄爷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深沉，“爱民，虽然说，男主外女主内，但家里的事，你就一点也不打算管？”
“爹，家里怎么了？桂香不是一直管得很好吗？”甄爱民憨憨地摸着脑袋。
甄爷爷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不紧不慢地说：“你老子我生了两个儿子，你比老子有出息，生了三个。闲着也是闲着，咱们爷俩聊聊，你将来打算跟着哪个儿子养老？”
甄爱民听懂了，表情却不以为然。三个兔崽子要是敢不孝顺，他打断他们的腿！
“呵呵，爹，现在说这个，还早……儿子还年轻呢。”
“老爷子，你什么意思？”吴桂香嗓音阴沉。
甄爷爷并不理她，背着手往外走，“老婆子，我出去转转。”
“去吧。”甄奶奶看了儿子一眼，转身回自己的屋。
吴桂香恼怒地冲着甄爱民道：“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你什么都没做，老爷子就骂你不孝呢！”
“行了，老爷子没这个意思。”甄爱民打断她的话，“你给我拿点钱，那猪圈还修不修了？”
吴桂香不想拿钱，拉过椅子坐下，“家里哪还有钱？”
甄爱民不耐烦，“没钱你不会想办法去借？什么事都指望我，要你干什么？”
吴桂香咬咬牙，“我去找甄帅……”
甄金从外面回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妈，你找甄帅做什么？”
吴桂香回答不了，“……没事。”
甄金皱着眉，“既然你不喜欢他，就别去招惹他就是。你再闹，我怕我的工作真黄了！”
吴桂香吓了一跳，“怎么会？你听说什么了？”
甄爱民也有些紧张。在学校里当老师可是一份十分体面的工作！
“老大，你说，怎么回事？”
甄金的心情很糟糕，语气硬邦邦的，“我刚才到河边散步碰到校长了，总觉得他对我的态度有点冷淡。怕是……妈之前去甄帅家闹的事传到他的耳朵里了……”
吴桂香有些不知所措，“这，这——那是我去闹的，又不是你去闹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行，我得找他去！”
甄金脸色更黑，刚要说些什么，甄爱民先一步开口。
“站住！不许去！”
吴桂香梗着脖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我——”
“妈！”甄金忍着气，“您别添乱了行不行？不是所有问题都能靠撒泼耍横解决的！”
“你说什么？”吴桂香脸一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最看重的大儿子，“你说我撒泼耍横？”
甄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并不想收回来，转身进屋，“总之，我的事你千万别插手，这就算是帮我的大忙了！”
吴桂香嘴唇直哆嗦，指着他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
甄爱民面沉如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躲在屋子里偷听的甄珠悄悄地缩回脑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甄爷爷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圈，最后停在甄帅家门口。听着里面说话的声音和笑声，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却没有进去，而是转身离开，又朝田野去了。看看庄稼，再在田埂上坐坐，直到热得受不了，才准备回家。
远远地看到三个小姑娘有说有笑地往村子里走，他觉得有些眼熟，眯着眼瞅了半晌，认出是自己的三个孙女，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步伐欢快雀跃。他瘦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没有上前，慢慢地走远。
甄香三人都没发现爷爷在远处，离家越近，脚步越快。
还没进门，甄果就喊：“哥——哥——我们回来咯！”
甄帅把竹床搬到堂屋门口，和沈行督躺着乘凉呢，只掀了掀眼皮，“知道了，知道了。怎么，还得我起身迎接，再说一声”欢迎公主回宫”啊？”
“嘿嘿！不敢！”甄果红着脸咧嘴笑，“我换新衣服去！”
甄诚早扑到甄香身上去了。
“大姐，好吃的呢？”
甄香哪敢忘，把手里的纸包打开，里面是六块桂花糕。她拿了一个小碗，往里面装了三块递给沈行督，将纸包放到小板凳上。
“诚诚，就在这里吃，别撒了。”
“嗯嗯。”面对吃的，甄诚十分听话，蹲在小板凳前，用手拈着点心吃。
“你也不先给他洗洗手。”甄帅看不过去。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甄香丢下一句也进了房间。
不用问，也是换新衣服去了。
不一会儿，三人穿着新裙子和新凉鞋一起出来，在甄帅面前排排站。
“看看，好不好看？”
沈行督面无表情地盯着甄帅。
甄帅眼里腾起一抹浓浓的笑意，随意地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好看。”
甄果不满他的敷衍，张口欲言。
甄帅道：“你们逛了那么久也累了，出去玩去吧，中午我做饭！”
三姐妹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了，表面矜持实则脚下都不慢地朝外面走。
“那我们就出去玩会！”
甄诚抓着糕点屁颠颠地跟上去。
甄帅小声对沈行督抱怨，“我又不懂女生的时尚，为什么要问我好不好看？你说对不对？”
求生欲满满！
沈行督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等他咬下一口后，剩下的自己吃。
甄帅把桂花糕咽下去后，心情很好地抱着他起身，“走，我们一起去做饭。”
直到晚上出摊时，甄帅发现甄多和甄果的兴奋劲还没消退。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队伍还是那么长，但前进的速度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要快。
今天的客人里多了好些小姑娘，都是来看甄多和甄果的新裙子和新凉鞋的，吃炸串是顺便。
“小老板，你家的烧烤粉真的很香，能不能卖给我一些回去炒菜？贵一点也行。”一位女客人跟甄多说。
甄帅看了她一眼。这不是第一位有这个想法的客人。
甄多早被哥哥耳提面命过，抱歉地一笑，“对不起，姨姨，我们家的烧烤粉不卖。”
女客人有些不甘心，“我可是你们的老顾客，真的不能通融通融？”
这样的情况，甄多应对过很多次。她拿起两串鸡排放进油锅里，“真的不行，我私人请姨姨吃鸡排。”
女客人不好再纠缠，微笑着点点头，“好吧，多谢小老板。”
甄果从兜里拿了两毛钱放进收钱的匣子里。姐妹俩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等私下再让甄多还给她两毛。
观众们都看出两姐妹长进了很多，而且是他们亲眼见证的，挺有成就感。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驶近烧烤车，缓慢地减速后，在路边停下。
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分别从驾驶位和副驾驶位走下来。两人都戴着墨镜，手腕上的表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不似凡品。
“就是这里？”
“对。”
甄帅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说不定是他等了很久的人终于出现了。
“这位婶子，您是老板吗？我们有点事想和您谈谈。”
“我不是老板。她们才是。”孙小兰指指甄多和甄果。
甄果见过的人多了，丝毫不怵这两个一看就是有钱人的客人。
“我家没有大人，我家的事我哥当家做主。我哥就在那边。”她指着甄帅说。
两个年轻人惊讶地相视一眼，还是走了过去。
甄帅伸出右手，不卑不亢，“你们好。我家的事我都能做主，就是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得上二位贵客的。”
其中一个年轻人和他握了握手，看着烧烤车，“炸串的事你也能做主？”
甄帅颔首，“你们不是找上门的第一家。”
两个年轻人墨镜下的脸都有些紧绷。难道他们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