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剑尊他为何抢亲[重生]>第25章 牵丝术法   恃宠而骄

  南荣恪对术法是一知半解, 立刻迫不及待地摇晃着朝闻道,问他这是什么。

  朝闻道欲言又止。

  ——师父朝惜之爱好收集古籍秘典,他打扫师父的观花殿时, 曾偶然发现过一本残缺不全的古书。

  那本古书上说,这世上有一种将自己的灵脉剖出,与人共享的术法,从此二人魂魄相牵,五感相连。一条灵脉, 化作一根红丝,作为他人灵脉寄存于己的佐证。

  但是因为世上少有人情愿施行,以至于此术早已失传——毕竟那是对修行者来说甚为重要的“灵脉”, 谁会将它寄与他人身上?

  更何况是薛玄微这等道法大成,飞升有望的玄门真君。

  而且书上讲,生剥灵脉之苦,无异于断臂截骨。可由薛宗主做来, 却仿佛简单得只是将一身外之物转送给了别人一般。

  朝闻低声对南荣恪道:“我猜,好像失传已久的牵丝术法。宗主将自己眸侧的一条灵脉寄存在了宋师弟身上……也就是说——他将自己的眼睛借给了宋师弟。”

  南荣恪天真而不合时宜地问:“那若是这条灵脉被人斩断了呢?”

  朝闻道觉得喉中凉气泛滥:“那宗主也会失明。”



  南荣恪“嘶”得一声:“宋遥这小子是不是给薛宗主下什么迷魂药了?”

  朝闻道也难得应和了他的浑语:“……嗯,药量不小。”

  朝闻道见旁边摊子上有卖小孩子玩具、毛绒小人偶之类的, 便伸手拿了一个甚为可爱的大眼青蛙毛绒帽, 抛下了几枚钱, 叹了一口气。

  他将毛绒帽递给南荣恪,道:“天凉了, 注意身体。”

  南荣恪:“……”

  两人正交头接耳感慨万千,忽觉一缕灵力钻入他们的口中,随即感觉舌根一凉,双双失语片刻,待那凉意渐渐化开, 顺着咽喉流进腹中,南荣恪才大吸一口气,僵硬地问道:“朝兄,这又是什么?”

  朝闻道问:“南荣兄,我方才说这是什么术法来着?”

  南荣恪目露疑惑,脱口而出:“你失忆了吗,不是说叫牵——啊啊啊!”

  一道电流自脚底窜起,直冲天灵盖而去,击得南荣恪手脚发麻、摇摇晃晃,险些晕厥。

  朝闻道点了点头,拍了拍南荣恪的肩,这才告诉他:“这个我认得,是宗主的‘灵言咒’。”

  若是身缚灵言咒之人将约定之事说出口,必遭鞭彻魂魄之苦。

  “……”

  南荣恪摸着心口,爹,外面太苦了,我想回追月山庄。

  ·

  道门法籍浩瀚如烟,更何况聪颖如薛玄微呢,七十年过去了,会些稀奇的他不知道的术法,也并无不可能。

  萧倚鹤没往深处想,而且看薛宗主这张冷脸,显然是嫌他耽误了行程。

  不过他有了眼睛,很快将薛玄微的怪脾气置之脑后,看什么都高兴得很,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一个胡子白-花-花的老头在吹糖人,他格外多看了好一阵子,才依依不舍地挪动脚步。

  走着走着,手指忍不住拨一拨耳垂上多出来的红痣。

  他自然不知这枚“血痣”与薛玄微灵神和合,他如此弹弦一般抹弄,就像是一根手指拨弄在薛玄微的心上。薛玄微面上不显,实则心尖被他拨弄得酸颤不止,盖过了骤然缺失一条灵脉所带来的苦楚不适。

  南荣恪两人面色古怪复杂,欲言又止地跟在这二人后面。

  ——看看左边,“宋遥”一脸得意骄傲,似赏春郊游;看看右边,薛宗主面无表情,仿佛区区灵脉不足挂齿。

  “……”

  “罢了,还是正事要紧!”

  朝闻道如此安慰自己,他拿出那段失踪弟子们留下的灵光残骸,反复地听了几遍,确认这半段声音中提到的就是“及第村”,提到这村子就在奉宁附近。

  可是众人走了一路,四处打听“及第村”的方位,却也是奇怪了,竟无一人知晓此村落。

  他俩正研究罗盘,萧倚鹤却发现薛玄微望着路边一间民宅出神。

  那民宅四四方方,普普通通,门上挂着小小一张“周宅”木匾,大门上了些年头,落下参差的木屑,倒是两幅门神像新鲜威武得很,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坐在门框上丢沙包玩儿。

  萧倚鹤目中困惑,但薛玄微视线扫过那门楣不久,身影虚晃了晃,抬手扶住了侧额。

  不过片刻,又要向前走。

  他或许还不知道自己脸色差成了什么样子,但萧倚鹤从小将他带大,自诩如兄如父,却是一眼就看出了,遂抬脚跺住了他逶迤在地的衣摆,阻住了他强撑的步伐。

  向旁边瞥去,蛮横无理道:“我累了,走不动了。”

  薛玄微拧着眉头,顺着他视线看去,见是一间装点朴素的茶室,名“清茗轩”,名匾虽不起眼,但窗明几净,跑腿的小伙计们各个神采飞扬。

  南荣恪脑子里冷不丁蹦出来个词——恃宠而骄!

  跟在后头的两人看着他胆大包天的动作,没动,也不敢动,万一薛宗主认为,这懒骨头玩意不适合走在大街上,更适合睡在乱葬岗呢?

  南荣恪与朝闻道面面相觑,屏气看着薛宗主的脸色。

  薛玄微沉默,竟未反对,片刻后身影就踱入茶楼。

  “……”

  萧倚鹤松口气,扬声道:“老板娘!寻间静处!”

  门口一直盯着他看的老板娘受-宠-若惊,连忙将他们四人引入雅室,这清茗轩门面不大,但步入其中却别有洞天。

  老板娘虽年过半百,但发尚未白尽,丰韵犹饶,想必年轻时也是一位姣姣佳人,数十步路间已偷偷打量了薛玄微十几眼。

  静室中一张坐榻,陈着四五个胭脂色的细绒软团,案上一顶金兽小铜炉袅袅地燃着瑞香,南绣屏风典雅精致,西侧墙上一扇书橱,摆着几本不新不旧附庸风雅的书。

  正值下午,此处又偏僻,并没有多少上客,茶轩小院清幽避嚣。

  静室风景甚好,小轩窗外是几株翠竹,日光斜照入案,颇有几分雅意。

  不多时,小伙计们就很快为他们摆上了一壶颇负盛名的“遗仙朝露”。

  “我观这位贵客面善,以前可曾来过我们奉宁?”老板娘自称珍娘,一边与他们斟茶,一边打望着薛玄微,但因薛宗主面相阴冷并不搭话,她吃了个无趣,讪讪地退出了静室。

  萧倚鹤则捧着茶单,叫来小伙计,指了个什么,笑吟吟的:“谢谢。”

  南荣恪和朝闻道与薛宗主差了辈分,身份不同,自是不敢与他同案品茶的,便单独围在书橱脚下一张小桌旁,稀奇地欣赏遗仙朝露的风采。

  迫不及待地打开盏盖,待那茶叶浮沉息止,果见茶汤由翠转绯,赫赫然如盘旋赤龙,登时拍手惊奇。

  而嚷嚷着腿酸脚疼的某个人,刚刚坐下了没一会,就屋里屋外闲逛不休,这会儿又优哉游哉地坐在院中的回廊边上,两手撑在游廊阑干,以手托腮,与那老板娘言笑晏晏地聊天。

  静室小门并未关严,薛玄微从半开的门缝处能看见他的侧影,他与人说话时眼睛会不自觉地弯几分,神情总是专注真挚地看着对方。

  他与老板娘不知在说些什么,目光会时不时地扫回来,几次三番险些与薛玄微的视线相撞。

  那一只由法术凝成的碧蓝瞳眸,似盈着一汪清潭湖水,荡着春意融融。

  薛玄微不欲与他视线纠缠,目光落下,看着手边一盏桂花香片。

  太初剑宗向来奉仰清静苦修,自然不会是朝闻道点的,而南荣恪更是与他爹一样,爱烈酒多过于品茶。这一盏香甜软腻的桂花香片是谁的喜好,可想而知。

  香片……

  薛玄微对此说不上厌恶,但也绝谈不上喜欢。

  以前剑神山上,制茶用度,托他那位师兄之福,最多的就是香片——是故一到新茶采摘之季,上下道童们都忙碌着摘花蒸茶,整座云山之外的仙门玄府都萦绕着化不开的香甜气息。

  甚至为了蒸制香片,还在后山栽育出了一片四季花海,尤至盛夏,百花怒放。

  就连向来以清静自居的师尊,也渐渐习惯了香片的味道,唯独薛玄微,每每都是一抿即离,皱眉抗拒。

  可惜了,这世上最好的一片花海,却在数年后被薛玄微亲手付之一炬。

  自此之后,他再也不曾品过一盏香片,甚至都无法辨清自己的心思,究竟是不愿品,还是不敢再品。他微微松开一直掐在食指指腹的指甲,欲将茶盏端起,但未及触及,手臂已是肉眼可见的轻颤。

  朝闻道正与南荣恪说着茶叶的事,突然听见“当啷!”一声。

  两人立刻抬起头来。

  茶盏被薛玄微繁重袖缘打翻,滚烫茶水四溢浸漫,又顺着袖口倒淌进去。

  只见薛宗主眉头紧蹙,捏在桌角的手背上青筋绷起,寸寸分明,案上泼洒出的水面纹路震荡,显然是因为握着它的人在压制着什么。

  但他快压不住了。

  “宗主?——宗主!”

  萧倚鹤回头,倏地起身,脸上笑容凝敛。

  薛玄微半阖双目,竭力地绷紧了浑身肌肉,面色瞬间苍白。

  “……薛玄微!”

  耳边嗡鸣,意识中仿佛有人一声声唤他,他却难以回应,只觉头痛难忍,身体中难以描述的空虚感越来越重,原本应该有的一些东西被剜去了,留下一片片难以填补的空白。

  每欲将这段空白揭开,都神魂欲裂,胸口窒闷无比。

  他躬身俯向桌面,欲找到一个结实的依靠来缓解苦楚,却没想到肩头被人一拨,被引入了一个单薄的怀抱中。

  ——明明不想在别人面前露出狼狈的一面,尤其是他的面前。

  薛玄微暗叹一声,冷汗频出,神识已经远去:“药……”

  萧倚鹤正贴在他脸前,听他艰难地挤出个字,立刻在他胸-前上下翻找:“药,什么药?朝闻道,你们宗主吃的什么药?”

  朝闻道慌张地想了想:“我、我没见过……我知道了!是不是师父炼的那个丹丸,可是我不知道放在哪里啊?”

  萧倚鹤两只手在薛玄微胸内一顿乱翻,衣领也扯开来看一看,正要拽他腰带,忽然手腕被人擒住,这手如寒冬腊月的冰一般,冻得萧倚鹤一阵打颤。

  因痛楚所致,薛玄微难遏力道,很快将他手腕捏出一片青青紫紫。

  他挣了几下,那手指反而不舍地攥紧了几分,耳边传来微弱颤-抖的声音:“哥哥……我……听话……”

  萧倚鹤一下子顿住了,渐渐松了力气,任他抓着。坐塌窄小,不至于歇人,只得抬头问珍娘:“可有空房暂借我们一歇?”

  珍娘忙支使着小伙计们,将旁边的一间大房收拾出来。

  萧倚鹤:“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你们宗主抬进去啊!”

  朝闻道和南荣恪这才手忙脚乱地动起来,一人头一人脚,将薛玄微抬进了房中,平放在床榻上。待几人回过神来,已经被萧倚鹤赶出了门外,直愣愣地站在门前。

  萧倚鹤不顾那急-促的拍门问询声,顾自跪在榻上,将薛玄微的道袍翻了个底朝天,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他翻过,竟没找到一粒像丹药的东西。

  眼看着薛玄微面色煞白,腰背躬颤,齿间渗出溃不成句的低吟,他竟毫无办法。

  看他这些日子频繁发病,还真有些像是走火入魔的后遗症。

  不应当如此,萧倚鹤想不明白。

  以薛玄微的心性,哪怕全天下人都走火入魔了,他也必不可能背离道心,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坚守着大道,哪怕道阻,道长。

  就像师尊曾经评价他的天资——

  天生道心,前途无量。

  薛玄微怎么可能走火入魔?

  萧倚鹤将他被冷汗沾湿的头发捋到耳后,见他这张冷峻难近的脸上露出了往日难以窥见的脆弱。

  他纵然身负千家绝学,却也不知这是何症状,又该如何缓解。扶云峰上第一次见他发病时,他就看不透,如今依然一筹莫展,只能焚燃精气换得源源不断的灵力,来烘热自己的双手,供他抓握。

  薛玄微侧躺着,脸颊冰冷,不自觉地往他的手心里靠近,鼻尖与掌心相贴时,他颤-抖的眉峰微微地舒缓了一些。

  萧倚鹤抓到了这丝改变,有一瞬间的恍悟,但尚不明白究竟是何道理,但现况也已不允许他整理头绪。他一步跨上-床榻,欲同他靠的近一些,以缓和他的痛楚。

  没想到薛玄微将他一把抓下,不由分说塞到怀中,顷刻就贴靠上来,修长手脚将他揽住。

  萧倚鹤:“……”

  虽然不明白薛玄微的病由,但他至少感觉到,薛玄微与他贴近后,痛苦减轻了很多,频乱的呼吸已渐渐地有了规律,面上血色也在慢慢恢复。

  只是有一点不好。

  这厮好大的力气!

  分明已昏迷了,却还将他抱得死紧,似要把他勒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萧倚鹤快喘不上气,心道兔崽子,待会儿你倒是活了,别一睁眼发现我被你勒死了!他将揽在自己胸口的手臂向下推了推,结果手臂勒到胃上,险些将喝了一肚子茶的他勒吐。

  他似条长虫,在被子里蠕动地正起劲。

  后颈传来微弱的低沉男声:“……别动。”

  萧倚鹤吓得回头一看,见他只是本能的呓语,并未苏醒,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蠕动着寻找了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然后就这样四肢摊开,随他去了。

  颈后的潮热呼吸挠得他发痒,两个人的体温又将这被子里烘得似个暖房,萧倚鹤出了一身汗,他也懒得管了。又想起刚才薛玄微在茶室时,不经意溃散出的呻-吟。

  他叫:哥哥……

  萧倚鹤苦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望着床幔,听着薛玄微有序的喘息声,和阵阵断续的梦呓,陷入回忆。

  ——剑神山有训,不可诳语造孽,不可打杀无辜,不可干扰凡世。

  然而此三条,萧倚鹤全在身后这人身上败了个干净。

  ……

  他第一次见到尚且年幼的薛玄微,是在兰句城的一间小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