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集团坐落在雾城市CBD写字楼, 从远处看高耸入云,遥不可及。

  不过这都是许让小时候的想法了。

  那会儿燕敏刚去世,许纵也不回家, 别墅里只有保姆陪着他, 亲情的缺失让他自闭孤独。

  他奢望着能去许纵工作的地方, 因为那里能见到爸爸。

  “许少爷, 请。”

  李助理打断了许让的思绪, 他回神,走进了大楼里。

  董事长办公室在顶楼, 许让被李助理带到了办公室门口。

  “就是这里了。”李助理敲门, “许少爷来了。”

  许让听见一声“进”。

  李助理帮他推开了门。

  许让摸索着手机, 不动声色点开了录音,无论许纵来找他的目的如何, 录音到最后有没有用, 他都要留个心眼。

  他走了进去。

  这是离开许家后, 许让和许纵第一次见面。

  差不多一个多月。

  许纵坐在办公桌前,见他来了, 抬头看了一眼,“你长高了。”

  许让觉得一阵恶心。

  明明婚内出轨, 这么多年对自己不闻不问,默认继母他们对自己做出过分的事情, 此时竟然还能像个慈父一般嘘寒问暖。

  在外人看来, 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情。

  许让还真有点佩服他。

  “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冷下声音,果断道, “你真的很烦。”

  就算伪装的再好,“很烦”这个字眼一出来,许纵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了, 他狠狠拍了桌子:“许让!这就是你对你爸的说话态度?”

  以前许纵就喜欢发脾气,一发起脾气来什么都不管,家里的碗筷杯子都会遭殃,许让小时候特别害怕他这个样子,每次都是躲到妈妈身后。

  妈妈去世后,他就没地方躲了。柳晴然和许奕辰兄妹也不会帮他,他就算害怕得厉害,浑身发抖,也只能硬生生扛着。

  可现在,他不怕了。

  只有无能者才会怒吼,许纵一个成年人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是无能的表现。

  许让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低着头。

  他跟许纵对视上,十七岁的少年这两年开始抽个,身高腿长,虽然清瘦但也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懦弱到不敢反抗的孩子。

  他攥紧拳头,面色平静,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不要侮辱了父亲这个字眼。”

  许纵愣了下。

  他没想到许让会回嘴,更没想到对方能说出这样的话。

  许纵极爱面子,更自诩不会做错事情,听到许让这么说他,怒得顺手抄起办公桌上的烟灰缸。

  外面听到动静的李助理:“……”

  他刚买的烟灰缸又没了。

  砸完烟灰缸,许纵怒道:“我哪里亏待你了?你要这么对我,这么对许家?”

  “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许纵脸色变了下。

  许让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看来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到底有没有亏欠。不过说到底,最亏欠的还不是我,而是我妈,她什么都好,就是眼睛不好,这辈子看上了你,我真是为她不值。”

  提到燕敏,许纵脸上露出些许心虚的表情,但也很快就转移话题:“所以你就这么报复我?报复许家?你知道许家因为你那一个帖子损失了——”

  许让打断他:“这只是个开始。”

  许纵愣住:“什么?”

  “你做好准备,等我长大可就不止损失这点钱了。”

  许纵能看见许让的表情,很认真,没有半分玩笑或者气话——他是真的要跟许家断绝关系,真的要报复许家。

  许让见他震惊,继续道:“这些年你抚养我的钱,我妈当年的嫁妆已经还清了,我也不欠你的了,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其实许让也不清楚自己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有能力接手燕家和许氏抗衡,但到了这地步,他就算没底气也要装的硬气点,放狠话把许纵震住。

  “站住!”许纵气得浑身发抖,紧绷着神经,“我养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还的清?时间、金钱、精力,真是白养了!”

  许让停下了脚步。

  许纵不说还好,他还能平静地跟他说上几句话,这一说,许让终于忍不住了。

  他反问:“时间?精力?你什么时候付出过这些?在自己的想象中吗?精力是都花在出轨上面了吧。”

  板上钉钉的事实是一回事,被自己亲生儿子拿到台面上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许纵气得胸口起伏不停,“你……你……你上了天了!”

  许让也知道今天许纵把他喊过来的目的,无非是跟记者澄清帖子给他洗白的事情。

  想得美。

  “不要想着威胁我,无论用我妈的骨灰,还是你公司员工的命运,我不受威胁,今天来也是想最后一次说清楚这些。”

  许让说完这些,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只留下许纵一个人,瘫倒在椅子里。

  他以为跟无论犯下什么错误,自己在许让心里都是一个威严的父亲形象,以前小时候,许让看向他的目光总是怯懦敬畏的,也因为他,许让才试图和柳晴然还有其他两个孩子和谐相处。

  而刚才,那个和他冷眼对峙,没有半分退缩的人,也是许让。

  他的眉眼让许纵想起燕敏,两人长相有八分相似,燕敏温柔大方,而许让更有棱角,多了些英气。

  可……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燕敏?

  许纵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可能,一个死了十年、只剩下一盒骨灰的人,不可能突然复活!

  许纵给自己定了定神,但许让突然的转变还是让他极度不安。



  那件事的话……只有他和柳晴然知道,柳晴然断然不会跟许让说这些……

  一阵敲门声打断许纵的思绪,“许总,许少爷刚刚出了公司,您看?”

  许纵失去力气,“让他走吧。”

  李助理:“好的。”

  许纵想起刚才的事,按了按太阳穴起身,“今晚回许家。”

  *

  许让从大楼里出来时,外面已经黑了。

  不远处,霓虹灯倒映在地面,偶尔投射在来往车辆中。

  许让站在那里,来往车辆络绎不绝,令他有些茫然。

  总之,他跟许家彻底断了。

  而后知后觉,他已经拿出手机,准备给沈延打电话。

  结果电话还没拨通,手机突然灭了。

  许让按了下开关键,没反应,应该是刚才录音把电用完了。

  他轻叹口气,准备走到路边打个车,结果刚迈出两步,就因为突然的放松而腿软。

  就在这时,有人一把扶住了他。

  许让抬眼,惊讶:“……沈延?”

  黑夜里,沈延的侧脸被路灯映的半明半昧,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表情,可语气却温柔许多。

  “摆脱他们的感觉这么好吗?连脚都软了。”

  许让愣住,随后笑了笑,小声道:“谢谢。”

  沈延没说话,刚才一直拿在手上的头盔直接盖在了许让脑袋上,又帮他扣好纽绊。

  许家不要他,可有人要他。

  他要把许让圈住,圈在自己的世界里。

  愣神之间,许让已经到了沈延后背上,突然的贴近令他无所适从,“延哥你要干嘛?”

  沈延背着他往旁边走:“这破地方不给停车,我把摩托车骑来了,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那为什么要背着他?

  许让觉得两个男生这么背着挺奇怪,尽管沈延的后背温暖宽厚,他还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要下来。

  “延哥,你放我下来吧,我现在腿不软了。”

  沈延:“你撒谎,我不信。”

  许让:“……”

  他动了动,“真的,而且你好硬。”

  沈延:???

  他脚上一顿,侧身羞怒道:“你一个小孩,天天在想什么?我没硬!我怎么可能硬!”

  许让疑惑,“可你后背真的很硬。”

  沈延:“……”

  反应过来后,他转过头,不再说话。

  许让发现他整个耳根都红了。

  ——怎么又生气了?

  后背硬也要生气?许让搞不懂校霸的点,但也没再说话,两人安静走了一段路后,许让看见了一辆摩托车,银色的车身在路灯下熠熠生辉,跟校霸本人一样炫酷。

  这个年纪的男生很容易被这类东西吸引,许让被放下来后,连忙上去,摸索几下,眼睛都亮了,原先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

  “延哥,这是你的吗?”

  沈延挑眉,拽得很:“那当然。”

  许让看着崭新的车身,“都说车如老婆,延哥你都没成年,就有老婆了。”

  沈延:“……”

  他盯了许让一眼,撇过眼,“瞎说什么。”

  他老婆另有其人。

  *

  呼啸的夜风里,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道,闪烁绚烂的灯光,一辆摩托车如银色的骏马驰骋着。

  头盔挡住了大半的风,只留下一小部分掠过眼睛。

  许让眼睛发酸,不知道是风,还是为上辈子的事情不值。

  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他有了一群可以信赖的朋友,会帮他说话,会给他惊喜,会看透他的情绪,会毫不犹豫选择站在他这边。

  他身边多了平行班的人。

  他身边多了沈延。

  男生金色的头发随着夜风肆意飞舞,不羁又叛逆,可又有他为之向往的东西。

  许氏的大楼离他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模糊的灯点。

  黑夜里,许让慢慢抓住了沈延的衣角。

  作者有话要说:  延子哥:我没in,我不会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