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城附中是真的很大。不说室内室外两个操场, 光是高中部教学楼都要比轩河中学整整多出三个来。

  而且,各种设备设施,看起来也要比轩河中学好了不知道多少。

  池岁慢腾腾地搓掉手上的颜色, 弄干净了手才一点一点整理着脸上的脏污。但池岁用的油蜡笔, 他为了方便, 用美术刀剐蹭颜色下来的时候,蹭到脸颊上的颜色, 揉一下就直接抹在了上面。

  用清水清洗了好几遍, 颜色算是淡了点, 但还是没弄太干净。反而揉搓得太用力, 导致没多红的双颊, 红得跟干了什么坏事一样心虚。

  干脆就不管了,扯了张纸,把脸上手上的水都擦干, 他从卫生间里出来,转身就看见门口等着他的严久深。

  许是周围人太多, 又或者是刚刚一路过来走热了。严久深身上轩河中学的校服外套系在了腰间,单就里面一件黑色的短袖, 劲瘦有力的手臂微垂,双手半揣进裤兜里, 只有手腕上一根银色的链子格外的突出。

  走廊外是一颗老树,池岁也说不上树的名字, 只是觉得都这个天了,居然还有树葱郁得像是盛夏。

  他顺着严久深的目光, 诧异地看了一眼那颗葱郁茂盛的老树,再回过头的时候,严久深也回了头。

  池岁迎着严久深看过来的目光, 缓缓地走过去。

  课间时间,下课出来想去活动场地看热闹的人特别多。走廊上好像全是人,他们中间有好多人似乎都认识严久深。

  树叶沙沙响,有风侧过耳。

  “咦,你看那好像是一楼荣誉榜那个榜首?不是说转学了吗?这是回来了?”

  “还真是他,转学吗?我不太清楚,但是我记得好像他们班主任不是很想让他走。”

  “诶,难得我听说他做的那种事是假的吗?这样他们班主任也还想留着吗?”

  “那事?啊虽然当时闹得是挺大的,双方家长都来学校了……唔,不过我总觉得,虽然别的打架什么的传言可能是真的,但那种事,总觉得他做起来怪别扭的。”

  “啊,我想想。就是那种感觉!不符合他这个人的人设!”

  说笑谈论的声音顺着风吹树叶响,送进耳朵里。池岁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好像从来不知道严久深为什么,会从这样一个看起来特别好的地方,跑到那样一个脏乱差的地方去。

  至少池岁觉得,要是他在这里待过些日子,再到绛城去的话,特别可能会出现水土不服,各种不适应。

  而且,虽然轩河中学平时上课学习感觉不到,但面对一个从外地来的学生,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排外的。他倒也是听过一些难听的话语的。

  只不过严久深太凶了,那些话嘀咕了几次,就再也没听见过了。

  “想什么呢?”严久深靠着墙撑起身子,稍稍扳了几下僵硬的手指,低头抹了一下池岁擦得半润的脸,“洗不掉了?”

  “回去再多洗几次应该就能洗干净了。”池岁回神,顺着严久深蹭的地方,也伸手揉了一下那点颜色。

  他这一上午都没有他要去的活动了,就等下午的那一项参加完就可以准备回去了。

  “要去哪里吗?我没有事了。”池岁把自己的书包接过来,笨拙地背上,询问着严久深。

  严久深垂眸想了一下,正想问池岁要不要去图书馆的单独自习室坐坐,猝不及防地眼皮跳了一下。他左右一望,正好看见身后有个身前挂着工作牌,圆脸、老花眼镜、快要秃顶,穿着一件一成不变的格子衬衫的人,往他这个方向张望着小跑过来。

  “……”

  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先跑!!”

  “严久深!!”

  池岁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严久深抓着手往楼上跑了两层了。纵然严久深顾及着他没有跑多快,但从不锻炼、一闲下来就宅着不动的池岁,依旧完全跟不上。

  跑了两层还要往上面跑,他就完全用不上力,喘着粗气。严久深要是稍微松点力,他就能从楼梯上摔下去。

  严久深停下来一步,正想着要怎么办的时候,楼下追上来一道气喘吁吁,话都捋不直的声音。

  “严、严久深!走的时候一声不吭!回来了,还想招呼都不打就溜了!”

  “你等着,我赶上来,我今天不让你听我念经念个三小时,你别想回去了!你还跑!”

  念经已经很要命了,三个小时他怕不能活着出办公室了。

  严久深当机立断,站池岁下一级楼梯蹲下来,没给池岁反应的时间,手向后拽着池岁的小腿,轻轻往前一带就将人背了起来。

  “!!!”池岁害怕得一下扯拽了严久深的脖子。

  “为什么,忽然要跑啊?”池岁被背起来,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因为严久深背着他就立马往楼上跑去了。

  他趁着这功夫,回头看眼楼下追得气喘吁吁的老师。

  虽然觉得好惨,但还好他不用跑了?

  本来他们就在二楼,教学楼有六楼,严久深背着池岁跑到五楼时,忽然丢了腰上系着的外套到五楼的走廊里,然后又转身朝六楼跑去。

  上课铃在他们跑的时候就响了,走廊里没有学生也没有老师。

  六楼更是安静得连感应灯都没亮。

  走廊左右都是教室,上了这一层,好像和楼下都格格不入了一样。严久深喘了几口气,往里面小跑了几步,随便撞开一扇门,进去手一脱力就将池岁放了下来。

  这是一间音乐教室。

  池岁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层楼的教室好像都是美术、音乐教室。

  “呼,池岁你把门先锁了。”严久深轻车熟路地走到空荡教室的钢琴旁,摁开了空调,对着吹了一会儿。

  池岁依言将门锁了,正想要开灯,想了想外边昏暗的走廊,开灯太明显了就放弃了。

  他一路都没跑几步,根本就不热,朝着严久深那边走了几步,转眼又看着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音乐教室里是在太暗了,靠在门的那一边还有一整面落地镜,总觉得不舒服。

  不开灯,拉开一点窗帘应该可以吧。

  池岁转身又朝着窗户走去,刚要伸手拽窗帘,忽然就顿住了。

  窗帘下面晃荡着的影子……特别的不对劲。

  至少他从没见过有风吹来的时候,别的影子都在晃悠,会有一块笔直得跟大木棍一样的影子纹丝不动……

  池岁缓缓地抽回手,盯着那两处影子,正想叫在一旁撩着衣服吹空调的严久深。

  “哥……!!!”池岁声音刚刚起了一半,目光里的那两处影子忽然动了。

  唰地一下,窗帘从外边打开,明亮的光映在池岁脸上。

  窗户上蹦出两个人来,一前一后,嬉笑着把池岁堵在了中间,后边那人还压住了他的肩膀,扣住了他的胳膊。

  蹦出来的两人一看把池岁拉到了,愉快地击了个掌,冲着才反应过来的严久深笑。

  “螳螂捕蝉。”抓着池岁的那个男生说。

  “黄雀在后!”挡在前面一个男生接道。

  “……我特么。”严久深放下衣摆,缓缓地转身,空调的风吹开了严久深额前的碎发,细碎的刘海被凉气撩到额上,黑沉的脸显得更加的吓人了。

  拉着池岁的两人忍不住后退半步,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

  “卧槽卧槽,怎么还这么吓人呢?老何头不会诳我们吧?”

  “不会吧,老何头说他追人的时候,深哥带着个小同学,就是跑得再慢都背着跑了呢!校服扔了人都没扔。”

  两人低头看了看被他们抓住的小同学,齐齐皱眉:“我觉得,老何头应该不会骗我们的吧。”

  他们鼓起勇气抬头面对黑着脸朝他们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严久深,喉结滚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老何头说严久深带着人往上跑,铁定会上六楼到这间音乐教室来,叫他俩提起过来准备好。

  不管啥方法,必须得把严久深留下来。

  留下来了,留下来了,老何头那间个人用的化学实验室就借给他们两周!

  美差!都这一步了!必须留下来!

  他们把池岁往前推了推,企图用池岁消消这位大爷的气。

  “深、深哥,你你冷静啊,”周睦站在前面一点,指了指一旁的池岁,虚张声势,“你,这个这个小同学可在我们手上啊!”

  “对!没错!这个我们倒是没啥事,等会打打打起来,打到小同学就不好了吧?”周乐接道。

  严久深果不其然停了下来,但垂在两侧攥紧的拳头,诠释着他们表面平静的深哥,实际上这会儿恨不得抽了他们的筋,剥了他们的皮。

  “深哥,你你就稍微等等一下,老何头上、上来了,我们就把小同学还你。”周睦见严久深停下来了,趁热打铁,继续劝说着。

  周乐:“就是就是,老何头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深哥你跑太快了,他追不上,咋俩倒是能追上你,但又留不住你。”

  “这就只好出此下策了。”周乐低头看了眼被他们拦到手上就再没吭声的小同学,“你看小同学没啥事呢,不哭也不闹的,待会就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严久深望着被挡到后面一点的池岁,就这么闹一出,他刚刚都被吓到了点。但池岁没出声,他也不确定有没有被吓到什么的。

  但周睦和周乐两个人干不出啥坏事来也是真的,估计就是被老何头一诓骗,头铁就上来堵人了。

  他这会儿想了想,早知道当初就不和老何头谈个屁的话了,连他往上跑必去哪个教室都猜好了。

  操。

  白跑一趟,还扔了个校服。

  窗户上站着的两个人蹿出来的时候,池岁确确实实地被吓了一跳,小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脑瓜子都还嗡嗡地没反应过来,垂着头,茫然地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在干嘛。

  隔了有一会儿,池岁都还没吭声。

  严久深皱了皱眉:“池岁?”

  周睦和周乐也觉得有一点不对劲了。

  不会真被他俩吓住了吧?

  他俩颤颤巍巍地低头。

  池岁听到声音,瞪着一双茫然无神的眸子抬起头来,脸还微白着。一看就吓得不轻。

  空气凝固安静了瞬息。

  周睦和周乐听到熟悉地扳手指关节的声音,一声一声,好像拧着他们骨头似的。

  “深哥深哥!你冷静啊!!!”

  严久深冷笑着甩了一下手,搭着后脖颈,拧了一下脖子:“我特么冷静个屁。”

  “你们把老子小朋友都吓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睦&周乐:没哭啊没哭啊哥!冤枉啊哥!

  深哥:就是哭了。

  岁岁(吃了颗糖认真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