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言北参加的是音乐类, 在这边瞎晃悠了会儿,确定池岁那项目还得稍晚点开始,也就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了。

  临走前, 还默默地盯了一会儿坐在休息区域互动得十分融洽的两人。

  他决定有机会一定要把那个造谣的人揪着耳朵过来看看真实!

  王老师估计是上完课了, 趁着休息的时间, 给池岁打来了电话。

  “喂,池岁啊?安全到附中了吧?”王老师问。

  “嗯, 到了。”

  “那个附中老师给我传了一份秩序表, 我看看素描这会儿已经要开始了, 你已经去了吗?”

  池岁稍稍沉默了一下, 他看着远处空着的还没有人的场地:“王老师, 我不打算去素描。”

  王老师一愣,似乎也没想到池岁会不去这一项:“但是,我记得之前我们交流过, 这个项目你的优势会比较大。”

  池岁最开始画画仅仅是因为一点兴趣,和为了待在家里少胡思乱想。

  一开始画得最多的是, 他秘密基地里任何能被他看见的东西,在之后上了初中, 绛城里忽然有了第一家网吧。当时这个东西对于绛城的人来说都很稀奇,原本都想去试一试, 又被网费给逼退了回来。

  池岁是被门口贴的大字广告给吸引进去的,他当时处于一种自己都不明白的瓶颈期。总觉得手里捏着根铅笔, 好像什么都可以大差不差地画下来,但好像画到纸上的东西, 又什么也不像。

  他被困在一个瓶子里,他看来看去,就只有从瓶子口里看到的那些。他觉得那些对他来说的全部, 变得毫无意思。

  连画也毫无意思。

  但接触网络的第一次,困住他的瓶子就破开了。

  人生是多种多样的,他的画也应该是。

  半吊子画画的池岁,开始寻找一些方法,让他的画更加的像自己一点。他纠正自己不正确的手法,窝在没人能找到的秘密基地里,一画就是一下午。

  画面开始有形状了,他开始追寻色彩。

  但颜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贵了,绛城这小地方,少到几乎没有人卖这个。他攒够了差不多的钱,委托了网吧的老板娘,才买到一次。

  很珍贵,也不敢用太多。

  色彩是他练习得最少的,也是最不知道究竟如何的。后来经过郑依的推荐,他跑去打了一个暑假的暑假工,攒够了买一个普通一点的数位板的钱。

  不是太费钱的接触色彩。

  这些都和王老师说过,为了保险王老师最开始也和池岁说,就素描吧。其余的按池岁的喜好来,想去试试也行。

  不过,池岁回神,点了点头,手作拿笔状,在空中小幅度地圈了几下,声音很轻,但明显已经下定了决心,“老师,我更喜欢自由一点的。”

  王老师低头看向刚刚打印出来的,秩序册绘画类的那一页。

  自主创作。

  除了给定的某一元素必须出现在画作当中,其余创作都无限制。

  按往年参加的来看,参加自主创作这一项的人是最多的。

  这个年龄段,除非一开始就确定了要走艺术,一般来说大家都属于半吊子的状况。学了一点,但没全会。规定了项目甚至静物、主题类型的,基本上要求就比较严,更多的人也没那个基础,都不愿去。

  但自主创作就不一样了,它只要求了某一元素要出现在画面中,其余的,不管你怎么打草稿、怎么上色,或是你压根不画,搞剪纸画也都是行的。

  创作类型更广泛,作品也良莠不齐,就是差点混在里面也没人注意。

  所以这一项目的人是最多的。

  但是除了基本功以外,最可能靠创新点突破重围的一个项目。

  “只参加这一个吗?要不,再多参加一个吧?自主创作这个,参加的人会很多,不太容易……”王老师委婉地道,但话音刚落,又笑了起来,“算了算了,你自己高兴着来吧,画画嘛,自己都不开心怎么画?”

  池岁顺着手里的秩序表数下去。

  “蜡笔,好像要开始了。”池岁从座椅上站起来,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十二色的粗头蜡笔,“老师,我得过去了。”

  “诶好好好。”王老师挂断电话,疑惑地看着秩序册上的蜡笔。

  他怎么没听池岁说蜡笔这事呢?

  “要过去了?”严久深顺手就把练习册收了起来,接过池岁的书包,冲他一笑,“要不要陪你?”

  池岁画画的模样和现在这个模样是完全不一样的。

  拉着严久深当模特练习的时候,池岁就已经被小小的笑话了一次。

  跟个小花猫似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脸上弄起了炭笔的黑,东蹭一点,西搞一点。整张画画完,画面倒是不脏,全脏到自己身上去了。

  去洗脸的时候揉了好几下才清洗干净。

  “不要了吧。”池岁攥着手里的蜡笔还有美术小刀,这个画完可能会更加惨烈,还是弄干净了再找严久深比较好,“我画很快的,等下就过来了。”

  “那行吧,我在这里等你。”严久深拿了颗绿色的小糖果塞到池岁的衣兜里,“四叶草色的,玩得开心。”

  “好哦。”池岁捏了捏塞到衣兜里的糖,往场地中央走去。

  严久深照看着书包,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迎面走来了一人,把他视线挡住了。

  他抬头望去。

  是陶融。

  脸色好了些了,没有在校门前见到的那么苍白了。

  休息区域的座椅有靠背,身后还灌着冷风,人多的室内操场,特别的凉快。

  “有事?”严久深换了个姿势坐着,手肘碰着椅臂,下颌轻放在手背上,语气平淡。

  早就想过陶融肯定会来找他,虽然比他想的时间要早了点。

  陶融支支吾吾的,眼神四顾着周围的人,显然这话并不想在这人多的地方说。

  “想说什么就这儿说,我等着人的不方便走开。”严久深注意到了陶融的神色,但一点也不想善解人意,“而且,这里人多,有人看着比较好。”

  那天晚上,陶融在他出门瞎晃荡的半路拦住了他,他说他知道严久深每天晚上都会出去做什么。

  他说,他没别的意思,就是上次的月考考差了,想放松,想找个什么事来泄气。

  严久深当时对这个同桌了解过一点,家里格外、异常地在乎他的学习,把人逼得特别的紧。越考越怕,越怕,就越来越考不好。

  他没怎么在意,只是同陶融说了几句,“不主动招惹,不完事挑衅”,就带着人在众人安静入睡夜晚的大街小巷里瞎转悠。

  一路上还吃了不少的烧烤夜食。

  那天晚上没遇到什么主动招惹他们的人,严久深晃悠完一圈,说了句前面路口他就回去了。

  好巧不巧,就刚好前面一个路口,遇到了人。

  陶融主动上去招惹的。

  完事了他扯着陶融衣领质问的时候,又好巧不巧地被出门来找陶融的父母看见了。

  没人看见,所以整个事下来,就好巧不巧地变成了,严久深一个人的问题。

  听到“有人看着”这四个字,陶融的脸色又白了一点

  但他也不敢拉着严久深走,自我挣扎了一会儿,粗着声音问:“你,这次是要回来吗?”

  严久深觉得好笑。

  “回来啊,我学籍一直没转走你不是很清楚吗?”

  陶融:“我以为……”

  “以为我今天回来转学籍的,还是以为我被你恶心到了,根本不可能回来?”严久深咬了颗糖在嘴里,嘎嘣一下咬碎了,“别你以为我以为的了,站边上去,挡着我了。”

  陶融往边上站了一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三学习紧张,别浪费时间,早点……回去学习吧。”严久深看着已经落座到指定区域里的池岁,铺好了画纸,低头拿美术刀挖掉一截粗头蜡笔,再抬头的时候,鼻尖上就沾了点红。

  本来想骂人的脏话就憋了回去。

  不能教坏小朋友,多吃点糖忍忍。

  陶融被这话呛得混身一僵,这里人多,他想说的话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被人听了去,他就真的、真的……

  他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颜料很贵,但蜡笔就不怎么贵了。要求不高,仅是普通地练习折腾着玩,小学门口要多少就能买多少。

  比起最开始没有目的随意练习画的黑白画,池岁从接触到色彩的第一天开始,就无比的喜欢色彩。

  明亮热烈或是沉闷安静的色彩,以千万种模样跃在纸上的时候,池岁总觉得,自己眼睛能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从前是黑白的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路,后来那路上百花齐放、日月争辉、色彩撞入眼眸,一切都有了别样的希望。

  他素描确实要比色彩练习得更多,但也是因为触碰到了色彩,所以才会更加的练习黑白。

  选择一个方向,持续地往前走。不论之后有什么结果,至少路上的殊色他已经看了个遍。

  池岁用蜡笔在纸上糊出一大片夜色,忽然他抬头朝着严久深这边望了过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严久深成了他最喜欢的一种颜色。

  他一望过去,就觉得特别的开心,比赚第一笔稿费时还要开心。

  沉迷作画,时间就过得很快了,池岁抻了抻发酸的手,举手示意自己已完成,随后从位置上起来。

  确定没什么事了以后,朝着严久深坐着的地方走过去。

  这边结束,那边又开始了。操场上来来往往的人就多了起来,池岁随着人群被挤到了一边,再抬头的时候,就没见到严久深了。

  心脏慌乱了一下,他举目四处找人,没看路的往前挤着,一不小心绊到腿,眼看着就要往前摔去。

  后领子被人拽着了,耳边的声音似是叹气无奈:“小花猫,就知道人一多你就会摔。”

  “下来接你了,走吧带你去洗个脸。”池岁鼻端上粘着的一点红蜡笔被严久深蹭了一点下来,但没蹭掉,反而将颜色抹得更宽了,好像哭狠了那种红了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ovo感谢在2021-07-12 20:33:19~2021-07-13 20:5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良尘吉时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