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祁十分警惕, 前任魔尊蚩炎此时尚未完全恢复,但已经让人感受到恐怖的邪念。他心术不正,又被延康长公主袭击封印多年, 早已疯魔。

  “延康,待我出去, 我一定要将你扒皮抽筋,千刀万剐!”

  蚩炎披头散发, 神志不清。景祁后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心道:“果然疯了, 这里可没有延康长公主。”

  “那可能不能如愿了。”景祁冷笑, “延康长公主早已经死了。”

  听到景祁的话,这位前任魔尊忽然疯狂大笑起来, 声音尖锐刺得景祁头皮发麻。

  “延康, 你怎么能死呢,你怎么能死呢?”

  蚩炎猛得贴近了景祁, 景祁眼皮一跳, 蚩炎得声音便又响起,拔高了一个度:“你怎么能死呢!”

  “你只能被我杀死!”蚩炎怒吼,对景祁发动攻击。

  景祁轻松躲过,与之对打, 一路打一路飞,到了一处幽暗的巢穴, 巢穴内躺着一个年轻的少年。

  他认出来这是与林重羽交好的一个朋友,当日失踪在人界月河城的兰白。

  蚩炎虽然疯狂,但身为魔族最强大的一个种族, 他有惊人的战斗天赋和战斗直觉。很快察觉到景祁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转而抓住对方的弱点, 挟持了兰白。

  双方一时不分上下,战况焦灼,持续了三天。

  情况更不妙的是,在这三天三夜的对战中,景祁发觉蚩炎正在逐渐恢复,越来越强大。如果不是此行他误打误撞碰到了蚩炎,那么不久之后,蚩炎很快就能自己撕裂深渊的空间出去。

  得趁此机会,在蚩炎还未完全恢复的时候将他收拾掉才行。但是兰白在对方的手中,景祁也不能秒杀了他,再拖延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差。

  他挥起长剑,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灵力,蚩炎感觉到了危险,以防万一决定躲这一下。

  蚩炎暂时消失,景祁的剑和灵力却没有收起。

  他刺向了自己。

  *

  公孙陵感觉到异常的时候,正在指点遇到了瓶颈的自家徒弟修炼。

  “怎么了?”林重羽见师尊忽然停顿下来,不由得好奇发问。

  公孙陵很快恢复正常,与林重羽简单说明了情况。

  他感觉到了景祁的灵魂现在极其虚弱,透明到仿佛要消失。

  林重羽正在关键时期,他并不愿意让其他的事分了林重羽的心。

  “我最近有事要离开一趟,你……”公孙陵皱起眉,显然是有些犹豫了。由于曾经的遭遇,他并不放心留下林重羽一个人。但那边,除了景祁的安危,他的父亲……前魔尊的事,也是一个隐患,必须妥善处置。

  “我没事,师尊你去吧。”顿了顿,林重羽又说,“不放心的话,我还可以去找渡尘仙尊嘛。”

  渡尘仙尊和师尊关系一直就很好,至少,经历过灵根被毁这件事后谁都不信任的师尊,曾经将他托付给渡尘仙尊过。

  公孙陵走的时候,天色青白泛着灰,然后下了一场雨。雨丝朦胧,缠缠绵绵,天地被织成了一片透明的锦纱。他走的直接,一个灵术就消失在原地,什么也没带走,也或许带走了一滴雨。

  林重羽并不知道,就连后来的事,他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某年某月某日,人界奎荫山上魔气冲天而起,远在边界的异国小邦都能看见,能感知到这个魔气。似乎有祸乱人间的大妖魔出世,人人自危,乱成一片。

  而后,有一仙人从天而降。

  关于这点,其实传说有很多个版本。一说是仙,一说是魔。

  持仙这一方的说这种拯救天下苍生的事明显是仙人所为;持魔这一方的,则是因为,压下冲天魔气的,是与对方如出一辙的魔气。

  漫天的红色魔气从天而降,压住那山上原本的魔气,整座山上的树木在瞬间枯萎,飞禽走兽嘶鸣哀嚎。

  这是一场魔与魔的战争。

  林重羽坐在茶馆里喝茶,此时已经是两百年后,他已经是一个渡劫期的大修士。他身上干净纯澈的灵气让茶馆里的客人时时回头张望。

  “不对。”旁边桌子上的一个男人摇头反驳,“传言不是说,那山上的花草在大战之后毫发无损吗?”

  “传言半真半假,焉能当真。”持魔那一方观点的人嗤笑一声。

  “你也知道传言当不得真,怎么听信了惠清大真人是魔这种胡话?”

  ……

  林重羽听他们争辩,嘴角浮着一抹淡淡的笑。两百年过去,他已经和最平常的人类一样,能做出每一个细微不浮夸的表情。

  旁边第无数次偷偷看他的姑娘,被他的这个笑惊呆了。

  真的是仙人吧,姑娘在心里偷偷想着。说不定还是对面那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人口中的惠清大真人。

  两百年的时间,人界物是人非,天下分久必合,如今纷争的硝烟散去,巷子里、农田外,是袅袅升起的炊烟。

  五长老做成了他的事,也没能如愿以偿,得道飞升。证道失败,后来他归隐山林,潜心修炼。顺便把半魔的弟子兰白从魔域抓了回来,严苛教导,似乎有将其培养成下一任公孙陵的打算。

  因为公孙陵,半魔的身躯,却在那天压住即将突破深渊的前魔尊之后,天雷轰轰,金光大盛,在□□里飞升了。

  说起兰白为何出现在魔域,这件事林重羽后来还是听景祁说起的。当日兰白在月河城失踪之后,林重羽与他就此断了联系。这时,兰白实则是为了父母的下落,一路追查到深渊,后被困其中,直到见到了去深渊寻找幽骨草的景祁。

  彼时,公孙陵从天而降,与前任魔尊打了起来。景祁拼死与前魔尊大战一场,不敌,受了重伤,灵魂虚弱,好在维系他存在的主子来了,他稍微恢复了些,便将兰白救了下来。

  林重羽凭借景祁的描述,想象了一下当日的场景和师尊大发神威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旋即又有些担忧:“师尊可受伤了?”

  前魔尊毕竟是公孙陵的父亲,虽然心思邪恶,当初和延康长公主的孽缘更是让人气愤不已,但毕竟血缘关系在那,他怕师尊一时心软,留下破绽。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但过程,林重羽总还是免不了担忧。

  景祁觉得好笑,摇头道:“你师尊怎么可能受伤。”

  似是回忆,景祁停顿了片刻后才说:“那魔头百余招都不曾碰到你师尊一下。气得大喊孽子,你师尊自是不理,也不再打算和他周旋,在我与兰白离开战场之后,他便直接使出绝招——就是民间流传的以魔制魔的传奇——压制住前魔尊后,你师尊便将其封印进了一个葫芦宝瓶中,飞升时携着他一到上天了,最后的结果,大抵就是交由天上更大的神仙净化然后赎罪吧。”

  林重羽听得怔怔,垂首半晌无言。

  景祁见他如此情态,便想哄他高兴,想了想后对他说:“你知道为何你师尊要用魔族的力量去对付那前魔尊吗?”

  林重羽仍旧不语,景祁嘴唇一顿,便又接着说:

  “因为,他要用另一半的灵气护着满山的花草。”

  林重羽闻言,当即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他想起拈花谷中,成片成片的花草在师尊的灵气之下欣欣招展,锦衣长发的男人站在花谷之中,眉眼温柔,兀自风流多情。

  转眼间,他已经许久,许久没见师尊了。

  想他当时还与师尊说着他懂了思念,这转头便深陷相思之苦。

  他这真的是,“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林重羽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苦涩。茶叶在杯中起伏,成双成对。林重羽看着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

  这是,茶馆的门帘被推开,两个相貌出挑气质不凡的男人推门而入,沾了一身风雪。

  景祁和洛晚书在林重羽那张桌子旁坐下,打断了林重羽的回忆。

  洛晚书恢复了原本的身体,样貌俊美,气质清冷。他和景祁冰释前嫌后游历四方,定期会回来看望林重羽。这次他就给林重羽带来了很多各地的珍稀特产,譬如东海夜明珠,南海鲛人龙绡,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林重羽微微一笑,没有推辞。

  景祁和洛晚书受公孙陵恩惠,飞升之后,所有与他灵魂相系的怨魂厉鬼们得受仙气神恩,或者投胎,或者如景、洛二人一样,复活成人。对于公孙陵留在凡间唯一的弟子,他们自当尽心照顾。

  林重羽拒绝了他们的好意,独自留在了冷芜峰。

  冷芜峰的鬼修们散了大半,山中清冷了许多。往来的除了林重羽之外,也就剩下几个洒扫的小弟子。

  辞别景、洛二人后,林重羽围着繁花热闹的锦城转了一圈,然后回去。

  刚至凤衍山脚下,林重羽正欲御剑飞行,前往冷芜峰,便看见迎面走来一对男女——姜师兄和婉容师妹。

  姜师兄牵着婉容师妹的手,面有喜色,俊朗的脸上爬着一抹不正常的红晕,婉容师妹也羞涩得红了耳朵,抿着唇,侧脸看旁边的树木。

  两方打了一个照面。

  既已经互相看见,林重羽只好收起剑,与他打招呼:“姜师兄。”

  姜师兄拱手道:“林师弟,好久不见。”

  寒暄之后,姜师兄递给林重羽一个红底烫金的翻折册子。一打开来,林重羽便看见开头自己胡乱编的那个假名,自己先笑了一下。

  待继续往下看,他才知道,原来这是一封邀请他参加成婚大典的请柬。

  姜师兄摸了摸鼻子,幸福又略显羞赧道:“三日后,我与婉容大婚,请林师弟一道来凑个热闹,万望勿辞。”

  林重羽垂眼看向这大红色的请柬,出了一会神。

  “林师弟?”姜师兄唤他。

  林重羽闻声回神,手指捏紧了这个请柬,应道:“我一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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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师尊回来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