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封宁王的消息一经传出来, 便惊了不少人,大殿下五殿下两个从来不对头的两个人,对这件事出奇得一致——他们都恨得咬牙切齿。

  大殿下在自家府邸之中不知砸了多少名贵的宝物, 也没有消掉心中的气愤。

  信阳这边,既然封了宁王,便不一样了。

  之前季逢君虽享有亲王的俸禄,但终究不是亲王, 如今皇上封了他宁王,自然而然也不一样了——只不过这个不一样,不包括季逢君。

  圣旨传来之时,季逢君正在处理南方的事情,他接下圣旨, 谢过父皇, 让人好好款待了传旨的内侍之后,便又回到了屋中继续处理事务。

  他的父皇不愧是他的父皇——

  乐亿安躲了季逢君好几日,听见季逢君被封为宁王的消息, 终于也是忍不住又找了过来了。

  只见季逢君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封王一事所庆幸的样子,轻笑了笑:“殿下——不去前厅招待来宾,怎生得还在处理事务?”

  季逢君淡淡地笑了笑,心中想要嘲笑他竟然躲了这么多天才又舍得来见他, 但又害怕一嘲笑就真的又不来了。

  他只是笑道:“宾客如云又算什么,他们既然能因为我被封为宁王而聚集于此,自然也能因为我被罢黜而避之不及。”

  乐亿安笑了笑:“殿下果然如此通透——不知殿下觉得陛下封您为宁王,又是何意?”

  季逢君轻笑了笑, 淡淡道:“一箭双雕, 一是让朝堂上那两位消停消停, 二是敲打敲打我,哪怕是被封了王,也不要想太多,能有宁之一字已经是万幸了。”

  其实皇上封他为宁王最重要的一点,他并没有说出——那就是父皇对他仍旧有那一份亲情在,他的那幅画便是喝过作用。

  只是可惜,这份亲情,已经破裂到了难以复原的程度了。

  “不论如何,殿下被封为宁王终究是件好事,日后行事更是方便得多。”乐亿安轻笑了笑。

  季逢君点点头,若不是为了这一点,他也不会行此事了,他这般想着,轻叹了口气,从桌案之上拿出来信封,递予乐亿安道:“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若是没有什么问题,我便送往京城了。”

  乐亿安微微一愣,接了过来,认真读道。

  季逢君的文采自不必多说,这封信更是写得颇为克制——并无一字言明关心,却无一字不再说明关心,更是以退为进,说自己不要这宁王的王位。

  乐亿安看着季逢君,认真道:“殿下自然是写得极佳的,只是这殿下对陛下可真如信中所说……”

  季逢君的眼神淡了淡,并未多言,乐亿安自知失言,也垂下来眼睑——他们父子以及皇后娘娘之间的事情,外人真的不好说清。

  “你看着可以送往京城吗?”季逢君低声问道。

  乐亿安恭敬道:“定然可以。”

  过了片刻,一小斯禀报道,“影五求见。”。

  这倒是打破了刚刚有些诡异的气氛。

  季逢君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他上次接到影五的消息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这一回他回来,想必能带回来个不错的消息。

  “快带他进来。”

  “属下见过殿下,恭贺殿下得封之喜。”影五单膝跪地,恭敬道。

  季逢君轻笑了笑:“若是你能给我再带来个好消息,我定能更加高兴。”

  影五知晓殿下的意思,他此次回来自然也是为了这件事情,从包裹中取出了一块不小的黑色固体来,送到了季逢君的案头。

  乐亿安不禁有些好奇,他在书上见过此物,却是第一次看见实物,见了这东西的样子,不禁有些失望——殿下说得神乎其神的东西,结果就长这个样子?

  季逢君看着乐亿安揶揄地笑了笑,“既然亿安这么有兴趣,不如你先看看?”

  乐亿安犹豫片刻,把此物拿起来,稍一靠近便有一股刺鼻的气息传来——不禁让他打了个喷嚏。

  季逢君轻笑了笑,乐亿安看了殿下一眼,只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这才意识到他又被季逢君给戏弄了。

  玩笑归玩笑,季逢君也仔细地看起了这东西来,眉头微蹙,这临州的石炭是露天开采,在这个时代倒是不难,只不过这开采出来的东西乃是原煤。

  与后世所用的煤炭差别不是一般的大,现在这石炭能用上的地方怕是不多,季逢君问道:“这石炭,你们可曾点燃过?”

  影五恭敬答道:“曾经点燃过,此物颇为耐燃,温度也颇高,只不过有些燃起来的味道有些刺鼻,有些就不会——给殿下呈上来的这个,应该会好些。”

  “走,我们去院中看看。”季逢君淡淡道。

  殿下发话,其余两个人自然无敢不从。

  只是从这石炭点燃起,季逢君眉头便蹙了起来,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影五心中一惊,难道是他把差事办砸了?他不由得有些担忧。

  石炭这个东西想要实际应用并不容易——他不该把这件事情想得那么简单的,季逢君眉梢微挑,淡淡道:“本王记得你本名是尤成文,是吗?”

  影五微微一愣,他参与暗卫训练二十年,来到季逢君身边也有十年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提起过他的名字了。

  “成文,即日起,你便恢复本名,如何?”

  影五有些不明白,呆愣地看着季逢君,他不知殿下是什么意思,这是殿下不需要他,打算舍弃他了吗?

  季逢君笑了笑,又道:“不用紧张,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你来我身边时间最长,若是按照影卫的规矩,想来也不小了,你恢复本名,临州石炭的事情还交给你做如何?”

  影五眼睛微微瞪大,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有些不可置信,殿下竟然为他想得这般着想,双膝跪地咣咣磕了几个头。

  季逢君连忙止住,笑道:“我这么好一个人才,可不要给我磕头磕坏了——这件事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成文直起了身子,缓缓道:“多谢殿下看重。”

  “我且给你说说我需要你帮我办的事情。”季逢君笑着讲解道:“你也看见了,此物的气息并不好闻,我觉得其中可能有些对人体有害的东西,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把它提纯些。”

  “提纯?”

  “可以先尝试把它不同的成分分离开来……”

  尤成文认真听着,第二日便启程回了临州,季逢君轻笑了笑,这人现在干劲正足,他想拦也拦不住,只能让他去了。

  宁王府的日子一切如常,半年过后因为季逢君获封宁王而来的宾客见季逢君始终不为所动,终于是放弃了,让宁王府重新回归了平静。

  京城之中却是出了一件大事。

  五殿下死了——还是很不光彩的死了。

  后事也是他母妃草草办的,皇帝竟是连面也没出一回。

  一个月前,京城。

  皇帝这几日的心情很是不错,他刚服用了丹师送上来的丹药,心情甚是不错,他喝着茶,打算把茶饮罢,就去花园看看,便见一个小太监匆匆冲了进来,甚至最后还因为没有站稳而摔倒在了地上。

  这小太监面色惊慌,让皇帝本来不错的心情糟糕了起来,但若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这种小太监根本不会到皇帝跟前来,也不会做出这种殿前失仪的事情。

  他耐着性子询问,隐隐有些厌恶,淡淡道:“有什么事情?”

  “陛下——五殿下他,他出事了!”

  皇帝的手中的茶盏落在了地上,瓷片和水花散落一地,他这才发现这人好像是五皇子身边的小太监,可是老五他能出现什么事情?

  他看见五皇子的时候,五皇子还没有醒来,但皇帝已经知道这一切发生的事情了——他抛下一句“用最好的药,一定要给他治好”便离开了。

  这个孩子算是废了。

  皇室不需要这样一个丢尽颜面的皇子,更不容许有这样的皇子。

  五皇子醒来之后,呆愣地望着床梁,在那个贱人弄伤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完了——皇帝的态度更是让他彻底坠入了深渊。

  母妃也只会在他的床前哭个不停,可谁知道她是有几分是在哭他,还是几分在哭自己呢?

  “儿啊,喝点药吧——喝了就能好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起来!?我干嘛要好起来?好起来受人欺凌,看人脸色吗?”

  他整个人激动地手舞足蹈了起来,引动伤口,又倏地晕了过去。

  三日后,五殿下突患恶疾,重病不治而亡。

  信阳。

  “殿下,您知晓此事了吗?”乐亿安刚刚听闻这件事情,轻笑了笑。

  何止是知道——季逢君甚至知道这件事的真凶是谁,只不过根据传来的消息,邬子玉死在了当场,甚至没能留下一个全尸。

  这个人狠辣有余,智谋却是不足,他在五皇子身边呆了许久,却是迟迟没有获得真正的信任。

  季逢君本意没打算让他这么早就动手,只可惜邬子玉却是沉不住气了,便有了那日的事情,其实——若是再好好商议一番,也许他是不用死的。

  他虽然没有亲手杀死五皇子,但五皇子也因他而死。

  邬子玉应该也已经得偿所愿了吧,季逢君幽幽地叹了口气。

  乐亿安没有半分伤感,幸灾乐祸道:“有因必有果,他欺男霸女的事情做得多了,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应该的。”

  季逢君的触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道:“是啊,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