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画室的“谈话”后,薄旻对安戎表现出来的信任和亲近让过去四年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住家工人们大开眼界,原本一开始还奇怪先生为什么突然让一个不相干的高中生住进来,现在都有点回过味来了。

  两年多前经过了一场肃清,家中的工人都是经过更加缜密、严格的筛选选拔上来的,在各自负责的领域专业性不提,性情、人品更是重中之重。

  这些人领着外面大公司金领都羡慕的工资,自然对雇主尽心尽力,心里更是希望雇主一家人一切都好。

  让一个小孩子信任依赖并不难,有时候只需要一根棒棒糖一个小玩具就可以,但薄旻是不同的。

  连让他开心一点都那么难。

  安戎能让薄旻开心,能被他信任接纳,少爷的态度放在这里,住家工人们对安戎自然刮目相看,是打心里的敬佩,没人把他当客人,都当成小半个主人来对待。

  毕竟从一开始冯春就提点过,这位小先生是薄先生请来家中的,不可怠慢。

  两天后学校安排妥当,安戎开始往返于家中和学校。

  赫城一中离薄家较远,上下学由司机接送,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每天都有将近四个小时。但安戎没有住宿。他放不下薄旻,薄凛也是这个意思。

  学校那边特意打过招呼,给安戎取消了早晚自习。尽管如此,第一节 课早上八点,六点前就必须出门,有时候早餐都是在车上吃的。

  安戎吃过高三狗的苦,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不少的事,心理上的折磨都经历了,现在一点辛苦而已,倒也没什么心理落差。

  何况只有两个月不到,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最后两个月,赫城一中考试密度相当大,每天就是在考试、讲试卷、考试、讲试卷,不断往复循环。安戎也被带着有了点高三狗的自觉,偶尔刷题能刷到半夜。他心里固然已经有数,但多做点准备更能确保万无一失。

  高三生活紧张,安戎的空降并没有在班里引起什么骚动。高考在即,人人自顾不暇,除了偶尔有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疑惑学校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好看一个学长会来高三打听,他在学校的存在相对透明。

  学生这边没什么,教师办公室因为他还骚动了一阵。

  他参加的第一次模考成绩就直接甩年级第一一条街,为了不影响本校几个学霸的心情,班主任特意找了安戎谈话。他的成绩一直没公开,因为是临时听课的插班生,倒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名字不在成绩单里。

  直到后来高考放榜,他的采访片段在网上疯狂转发,才渐渐有人意识到这个插班生根本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透明低调。

  不过那也是数月之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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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熹城那边,这段时间不大太平。

  先是苏家的公司突然因税务问题被立案调查,隔天爆出牧、苏两家的联姻中止,顿时就坐实了苏家税务问题的真实性。果然没过多久,苏家因偷税漏税数额庞大,苏沨被判了七年整。苏氏连日股价暴跌,加上需要缴纳大量处罚金,公司面临倒闭。

  牧氏与苏氏先前合作密切,这次虽然挽救及时,却也遭遇了牧长泽上位后的第一次重大打击,董事会不满之声迭起,但因为牧长泽手中持有大量股份,股东们也只能私底下凑在一起鸣不平,牧氏内部表面上还算太平。

  后来安戎从裴梨那里断断续续知道了些新闻里没有的事。

  譬如苏锐因为刚进公司不久,没被波及,但几天后在夜店醉酒伤人,对方居然是香城某大佬的独子,大佬扬言要苏锐两只手,苏锐吓得丢下苏家一堆烂摊子,跑国外躲着去了。

  父亲、兄长接连出事,家里又被查封,苏珑无处可去,只能依靠牧野。苏氏这次害惨了牧氏,牧长泽怎么可能让苏珑进门?

  牧野和牧长泽矛盾达到顶点,牧野带着苏珑离开了牧家,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但牧野卡被冻结、苏珑更是身无分文,牧野每天除了上课还要在外面打工,苏珑更是学校都不去了。

  至于楚昭,之前就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跟牧野和苏珑闹翻了,苏家还没出事的时候,楚昭就跟那两人不说话了,学校里见了面谁也不理谁。后来苏珑好像去楚昭面前卖过惨,但楚昭这次居然还真没帮他。楚昭最近成绩一路暴跌,老师都拿他没办法。

  裴梨用四个字总结:大快人心。

  “谁让他们当初那么对你的?”裴梨说,“我舅舅难得办了件人事。”

  安戎:“要不要帮你把这句赞美带给薄先生?”

  裴梨:“……友尽。”

  过度了半年,裴梨已经找准了位置,不能和安戎在一起,那做他最好的朋友也不错。

  裴梨周末经常来找安戎,薄家倒是没去过,大多都是约在外面吃个饭。他还是看见他舅舅就肝颤,虽然他舅舅在家的时间不长未必会碰上。但顾宴不忙的时候也会回薄家,一个家里有两个人他想躲着,他会去才怪。

  有次安戎去见裴梨也带上了薄旻,把裴梨震惊的不行,特别是听到薄旻说话的时候。

  那个裴梨从来没听过他开口、平时谁也不搭理冷得跟冰块似的小家伙,突然就变了,他居然会亲昵地喊着安戎“哥哥”。

  裴梨当时眼睛瞪得像铜铃,口吃又犯了:“你你、你、你——你会、会说话啊?”

  安戎轻轻给了他后脑勺一下:“胡说八道,谁不会说话了?”

  裴梨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我都没听过他说话嘛,”他对安戎撇撇嘴,看着薄旻,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阿旻,也叫我一声‘哥哥’嘛,我才是你亲哥哥啊。”

  薄旻冷淡地看着他。

  对着他的眼神,裴梨打了个哆嗦。这小家伙,越来越像他舅舅了。害怕。

  安戎抬起手腕,给薄旻看他手上的佛牌:“你还记得吗,哥哥跟你说过这是朋友送的,那个朋友就是裴梨。”

  薄旻眼珠动了动,终于开口:“哥哥。”

  裴梨激动坏了:“哎!”

  安戎笑着摸了摸薄旻的头:“真乖,回头让裴梨哥哥也送你一个好吗?”

  薄旻点点头。

  安戎以为他是因为这个白檀木的佛牌才对裴梨生出一点亲切感,但其实,薄旻仅仅是记得,安戎曾经说过,送给他佛牌的人,是他“很重要的”朋友。

  安戎珍视的人,他也不介意示好。

  他很羡慕裴梨。

  他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安戎心里最重要、最特别的那个人。

  后来裴梨回去之后还真快递了一个佛牌过来,薄旻天天戴着,安戎只知道他喜欢,却不知道薄旻的喜欢,仅仅是拥有了与他一样的物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