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听明白了, 赞同道:“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既然你心中已有成算,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说的事, 我一定帮你办得妥妥的。不过, 你修缮屋宅的事?”

  不尽快将屋子修好,寄人篱下对林欢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此事我可以交给李二叔, 相信只要李二叔说一句话,村里人不会不给面子。”

  自从上次, 李二叔当面交代清楚了蜜枣的事之后, 村里人无人不敬重。为了以后能参与进来这份买卖,赚取银钱,村里人都巴结上来。

  以前李二叔李二婶在村子里人缘算不上好, 关系好的也就是见面寒暄客套几句罢了。可现在他们出门碰上了村人,都会被请进屋坐坐, 喝碗糖水什么的。就算他们不去,也会有人偶尔过来, 送几个山里的野果,或者自家地里种的新鲜菜什么的套近乎。现在的李二叔, 很随意的一句话,也能让人捧着夸。倒让他觉着很不好意思。

  听林欢说交给李二叔, 里正也觉得稳妥,便点头道:“嗯!如此再好不过,我也会帮你照看着的。只要有村里人帮忙,相信很快就能修好。”里正叹了一口气,“以后好好过日子, 不能让人小瞧了你。”

  林欢点点头, 目送里正离开, 这才跟着李二叔他们一道去李家安顿。

  终于摆脱了林家,他心里是无比雀跃的。只要里正在衙门办好文书存档,盖棺定论,他跟林家人就成了两家人,以后再无关联,从今日开始,才算是一个新的开始。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规划他未来的路,要赚钱,要保障自己的权益。

  其实初来乍到这个未知的异世,他也彷徨迷惘,战战兢兢害怕无助过。只是那些脆弱不应该显露于人前,他必须武装自己,就像曾经后世的他,第一次被小混混围着欺负的时候,他没有哭,还狠狠的报复了回去。他深知,自己软弱只会让欺负自己的人变本加厉。正是因此,在面对林家人的时候,那副骨子里的狠厉劲才爆发得彻底。

  次日一早,李二叔就出门了,欢哥儿的事当然是第一重要,早点落实下来,他也好安心。

  昨日林家的事已经传遍了村子,从李家来人退亲,到最后林家狠心将欢哥儿分家出去,村里人一早就聚在一起说起这件新鲜事。

  “欢哥儿也不知道造了哪门子的孽,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儿了?”王老婆子拄着拐杖,用力顿了顿地,惋惜说道。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还是会为弱者说两句话。况且村里人都是看着欢哥儿长大的,本就乖巧懂事,现在他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不觉得他可怜?于是大家的话语中,也就带上了同情惋惜。

  “唉!也是欢哥儿命苦,投胎到了林家。这下子,欢哥儿被退亲,还被林家赶出来,以后一个人可怎么过活啊?”

  “唉!谁说不是呢?林家不做人,哥儿被退亲,竟然还将人分出去,啧啧啧……”

  “哥儿被夫家退亲,传出去这名声可不好听,以后想再嫁,只怕就难了。”

  “欢哥儿怎么说也是姓林的,哪怕是对外人也不能如此绝情吧?更别说欢哥儿是他儿子。再怎么样欢哥儿为林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没点功劳也有苦劳吧?林家人简直就是薄情寡义之辈。”

  所有人都替欢哥儿鸣不平,将林家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止如此,我还听说,当初李老爷家给的聘礼,如今林家还不上,将账全摊在了欢哥儿身上。人李家人可是说了,那五两银子驴打滚,一天不还,那利滚利,可真就是雪上加霜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众人都忿忿不平,“这不是逼着人去死吗?”

  也有人恨铁不成钢的道:“怎么能如此?欢哥儿也是,怎能任由林家人如此厚颜无耻行事,他也就认下来了?也半点没有反抗的意思?换做是我,我定然不会坐以待毙,我活不下去,林家也别想好过,大不了鱼死网破。”

  “怎么反抗,人善被人欺,欢哥儿在林家什么地位你不知道?平日里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逆来顺受惯了的,你要他反抗,那可比杀了他还难。我是听说林家分家时里正也在,里正去了都没法帮着说话,欢哥儿能说什么?不过说到底还是人家的家务事,外人插不了手。”

  有人奇怪道:“可是,当初林家人收了李老爷家五两银子的聘礼,直接退还不就好了?怎么能让欢哥儿承担债务?难道林家人真想逼死欢哥儿?这心思未免太过歹毒。”

  当初林家人得了那么多聘礼,大家伙儿也很是眼红了一阵子。他们这里嫁姑娘最多也就两三两银子的聘礼,五两银子嫁哥儿,十里八乡的还没有出现过,这跟卖哥儿有什么区别?

  现在林家人的做法也实在是太不地道了,到底还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哪儿能跟仇人一样?林欢分家出来身无分文,还要背负那么多的债务,别说一个哥儿,便是一个普通人家,这笔驴打滚也没发还得清。

  “天杀的哟!可怜的欢哥儿,林家迟早遭报应哟!”王老婆子连连摇头叹气。

  “报不报应不知道,反正林家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估计现在正偷着乐呢。”

  ……

  李二叔来的时候,就听到这些人议论纷纷。他苦笑一声,谁又能想到,这一切都是欢哥儿筹划好了的,正是欢哥儿想要的结果。

  见到李二叔过来,大家纷纷笑着打招呼,有人凑近道:“李二叔这是干什么去?”

  李二叔笑道:“我来这边,正好有事请大家帮忙。”

  “嗐!说什么请不请的,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一句话。我们二话不说,一定都乐意帮忙。”有人拍着胸脯保证道。

  李二叔点点头,“我看你们大家也都知道欢哥儿的事了吧?”他看了一眼众人,继续道:“欢哥儿如今离开了林家,林家只分给他河边的老屋。大家也都知道,那屋子早就坍塌了,根本不可能住人。所以就想请大家帮忙抽两天过去修整修整屋子,也好让欢哥儿早些住下。”

  “原来是这件事,李二叔你不消吩咐,我们帮帮忙也是应该的。欢哥儿怎么也是我们平溪村的人,自家人哪有不帮自家人的?”

  “对,我这就回去带上需要用到的东西,跟着就过去。”

  大伙儿纷纷应和,他们本来就同情欢哥儿的遭遇,现在又是李二叔开口,这个面子怎么可能不给?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也都纷纷应下。

  村里人陆陆续续往河边去,摩拳擦掌,不消人多说,已经有人撸起袖子开始清理起来。

  这里荒废了好多年,早就杂草丛生,到处都是破碎的瓦砾石块,这些必须要清理出来,才好重新修补泥胚墙。

  其实一开始,李二叔也询问过林欢,要不要直接用砖瓦来盖屋子。林欢这些日子以来,蜜枣的分红,也足以盖两间青砖瓦房了。

  林欢却摇头,财不露白,自己才刚刚被林家分出来,作出来的是苦情人设。要是他马上就盖青砖瓦房,这不是让别人立马转换同情对象嘛?让人以为林家吃了大亏,谁还会帮他说话。

  还说不准会有多少眼红嫉妒的,他现在一个人单过,要是成天有人来找麻烦,他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所以现在还没有条件弄成青砖大瓦房,林欢只是将这里当作一个过渡的地方。黄泥夯实的厚强冬暖夏凉,厚厚的茅草作屋顶,怎么也比在林家的那间四处透风的破棚屋好得多。

  村子里绝大多数的人家都是泥墙茅草屋子,林欢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林欢说的很有道理,李二叔也没有反对,便都照林欢的意思去做。现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对林欢的话言听计从了。

  所谓人多力量大,村子里的青壮几乎都来帮着干活,林欢和李二婶便抬了大锅,专门烧开水让人取用。

  许大郎听到消息也过来了,之前因为李二婶的话,他去找欢哥儿谈过一次,却不欢而散。

  现在欢哥儿被退亲,又被分家出来,他是既欢喜又烦恼。欢喜的是欢哥儿的亲事真的退了,自己就有了机会。烦恼的是,上次找欢哥儿说过此事,欢哥儿却似乎不愿意。想来欢哥儿还在因为自己母亲的事情生气,只是,母亲已经过世,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欢哥儿的处境已经这样了,要知道被退亲的哥儿想要再嫁却很难,除了鳏寡或残疾者愿意凑合,也没别人愿意要他了。自己不嫌弃他,愿意娶他,欢哥儿应该感激才是。

  他自己一个人过活,困难可想而知。不说一个家里没有顶梁柱,能不能立起一个家来。单说一个独居哥儿要是招来地痞流氓骚扰觊觎,光是那风言风语就能把人给逼疯。

  这次自己再找他好好说说,晓以利害,让他知道自己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如果错过,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欢见到迎面而来的许大郎,不由皱起眉头,他来干什么?自己还特意嘱咐了李二叔,不要惊动了这人,怎么他自己倒跑来了?

  许大郎堵在面前,“欢哥儿,我有话想跟你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林欢没有动,反倒是旁边的李二婶推了他一把,“去吧,把事情说清楚,也免得纠缠不清。”

  上次她多事,没给林欢说便去找了许大郎,给欢哥儿带来困扰,她听欢哥儿说了此事之后,心中也有些后怕。万一被村人看到两人纠缠不清,不得多嘴多舌?让欢哥儿难做?

  她也知道了欢哥儿确实对许大郎无意,虽然替欢哥儿可惜,错过许大郎只怕就真没什么合适的了,难道欢哥儿一辈子都不嫁人?虽然忧心,但她还是尊重欢哥儿的意愿。

  “放心,我会看着,他不敢把你怎样。”李二婶看出林欢的犹疑,有她远远照看着欢哥儿,许大郎不敢怎样的。

  李二婶说得也是,将事情说清楚了,让他死了这条心,也免得再纠缠不清,实在让他头疼。

  遂点点头,当头朝着河边走去,许大郎心中一喜,连忙跟上去。

  这边还算僻静,李二婶也能看的到他们,想来许大郎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林欢正思索着如何开口,就听见许大郎道:“欢哥儿,上次是我太过着急,这才行事鲁莽,还请你见谅。我这次来找你,是希望你能考虑明白我当日的提议……”

  他话还没说完,林欢便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再说了,我的意思不会变,我不想嫁人。现在分家出来,一个人过日子也挺好的。”

  “欢哥儿,你不会明白,你不嫁人,将来有什么事都得自己一个人扛。你现在还不知道没有人分担会有多辛苦,你一个哥儿,没个汉子撑着,只怕很难将日子过下去。”

  林欢嗤笑一声,“以后的日子再苦再难,也是我的事,就不需要外人操心了。”

  “欢哥儿,我一片好心好意,你却当作驴肝肺。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如今我在这里跟你好好商量也是想着我们之前的情谊。换做别人,对于一个被退亲的哥儿早就退避三舍了。”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见林欢依旧故我,许大郎也不由有些着怒。

  林欢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总算说出心里话了,“你倒也不必可怜我,非得将我划归成自己的责任。我说过,你没有对不起我,自然就不必心有愧疚。或许以前的欢哥儿真的喜欢过你,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里,你说呢?”

  “你就真的不考虑考虑了?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一个孤身哥儿,闲言碎语一样不会少。便是你被退亲一事,你自己去看看人家私底下是怎么说的?还有,那些地痞流氓惯会欺负弱小,若是被这些人盯上,你孤身一人如何应对?等到将来,你再想嫁人之时,还有谁会要你,你难道就愿意嫁给鳏寡丧妻之人做续弦?”

  许大郎将未来林欢的路都看透了,林欢知道,他说得都是真的。可是那也要看看是什么人面对,如果是其他的哥儿,为了自己的名声,不得不考虑到这些。而他却自信这些都是小事一桩,对他根本就造不成任何的困扰,名声值几个钱?他才不会看重这些虚名。

  “行了!你不必多说了,还是那句话,将来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心意已决,你不必等我,看着有哪家姑娘好的,你早些定下来。你娘从来都希望你能早些开枝散叶,所以就不必在我身上花功夫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的。”林欢决绝道。

  “我……”

  见许大郎还想说什么,林欢却笑了,“你可知道林家分我出来,是因为李家退亲,而林家却拿不出李家聘礼的五两银子。而现在,那五两银子的债全都在我头上了,五两银子的驴打滚,你莫非能替我还上?”

  许大郎脸色一变,“这……”他当然没有银子替欢哥儿还,想了想道:“李二叔家待你不错,如今又做蜜枣卖了不少的银钱,可以先找李二叔借来还了这笔债。以后我们学会做蜜枣,再赚钱慢慢还给李二叔就行了。”

  他一直是这样打算的,所以听到欢哥儿背负的债也没觉得多大个事。欢哥儿既然敢认下这笔债,还从林家分家出来,以欢哥儿跟李家的关系,李家必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当初李二婶为了欢哥儿来找他,他就上了心,还特意去镇上打听了李家的蜜枣买卖。简直不敢相信,碧心堂的蜜枣卖那么贵,还有不少的人去买,几乎每天都供不应求。

  至于李家从中赚了多少,不用说也知道。欢哥儿帮着李家做事,李家想来也不会亏待了他。五两银子对李家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只要李家帮着欢哥儿将这个问题解决,其他根本就不是问题。

  如果欢哥儿嫁给他,到时候能把李家的蜜枣做法早点套出来,还怕赚不到银钱?虽然李家说了明年会带村人一起做蜜枣,可是能早点赚钱总是好的。

  所以李二婶找他说欢哥儿的事,希望他以后能照顾欢哥儿,他想了想就答应了。现在他也不嫌弃欢哥儿被退亲的事,还愿意娶欢哥儿,是他的福气。等到赚钱了,再娶个姑娘,完成娘的遗愿传宗接代,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的心思林欢一下子就看透了,心中鄙夷,“行了,李家赚钱是李家的,我又不姓李,凭什么李家就一定要相帮?”

  “五两银子的高利,凭你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还得起。李家待你如子侄,你求求李家的蜜枣方子,我们一起做蜜枣卖,尽早赚钱还上,你也不用太过辛苦,难道不好吗?”

  “不好。”林欢冷笑道:“这才是你的目的吧?觊觎李家的蜜枣方子,这才想找我重修旧好。我告诉你,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对了,以后你不必来找我了,毕竟我一个刚刚被退亲的哥儿,与汉子交往过密,传出去不太好。我倒是破罐子破摔没什么要紧的,你以后还要娶媳妇,要是因此错过好的,就得不偿失了。”

  说完,林欢便转身回去,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至于许大郎能不能听得进去就是他的事情了。

  “好!既然你这般无情,将来可别后悔!”许大郎恨声道。自己的痴心错付,只怪自己瞎了眼,欢哥儿,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等到将来可别跪下来求他娶。

  林欢头也没回,只是抬手朝身后挥了挥。很是潇洒,许大郎的事情了了,他接下来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李二婶见林欢回来,松了一口气,眼神中带有一抹询问,她想知道两人谈得怎样了。

  林欢朝她点点头,“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估计以后他会歇了这份心思吧。”

  李二婶皱眉,“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心思,唉!亏我还以为他对你是真心的。是我的错,不该多事,以后我一定擦亮眼睛看清楚,欢哥儿能配得上更好的。”

  林欢嘿嘿一笑,宽慰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二婶你也是无心之失,不怪你。反正我又不会嫁人,二婶倒也不必多费心思。”

  “你就嘴硬吧,有你后悔的!”

  后不后悔不知道,不过林欢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