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饭吃得安安静静的。

  江已吃得很香, 聋哑阿姨的厨艺不错,也不知道霍齐从哪里拐来的。

  但江已心里装着事儿。

  他想找个机会问问阿姨给她刀的人在哪里?

  但江已也只是想一下,换了地方,别墅里谁知道又装了多少监控。

  他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霍齐的手段, 若是知道了, 那阿姨怕是不知道会怎么办。

  江已揣着事儿, 本来以为只要自己不轻举妄动就行,但没想到霍齐敏锐,还是知道了。

  江已也没想到霍齐早就知道了,就等着这一换房, 给他立个下马威。

  江已本来是回到房间睡觉, 但没想到黑衣大哥突然敲响了他的门。

  他被强行带去了地下室。

  霍齐站在昏暗的灯光下。

  地下室看起来阴暗潮湿, 江已起初什么也没看清楚,他只觉得霍齐莫名其妙。

  一边哈欠连天,刚想说怎么回事儿。

  黑衣大哥就突然推了他一把,将他推进去。

  江已这也才看清楚这里面的结构, 同时也才看见被绑在椅子上的聋哑阿姨。

  阿姨睁大一双眼睛, 瞳孔紧缩,呜呜地叫起来。

  她头发凌乱,眼睛布满血丝, 极其的狼狈。

  江已怔在原地。

  他不由地后退了一步,正好撞上了霍齐的胸膛。

  霍齐低笑了一声,手指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宝贝儿, 害怕了?”

  江已脸色惨白。

  他大概知道今天是什么局了。

  阿姨暴露了,那霍齐也知道了。



  不, 或许他早就知道了, 从始至终都在盯着他露出破绽, 或者在静等他下一个动作。

  但没想到他这么安顺,霍齐比他更为心急,遂揭开,想看他乱阵脚,或者是想更一步的折磨他。

  从精神上。

  江已嘴皮子轻微颤抖了一下,拳头微微攥紧,声音前所未有的冷:“什么意思?”

  江已也觉得惊奇,他以为自己必然会方寸大乱,或是惊到无法言语。

  他脑子一片混乱,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时也不乏惊讶,他知道自己得镇定下来。

  霍齐就是想看自己的恶作剧得逞,可他偏偏不想要霍齐得逞。

  霍齐掀起眼皮子看他,看他时眼睛尤其的亮像是看见什么惊奇的东西。

  他轻笑了一声,湿热的呼吸打在少年的耳后,酥酥麻麻的,像是攀爬的藤条在山石间滑动。

  霍齐道:“宝贝儿,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江已打了个冷颤。

  他还没有回神,地下室突然传来惨叫声。

  他蓦然转头,看向被绑在椅子上的阿姨。

  只看见她十指都是血,她原本的指甲和她的甲床分离。

  指甲悬空在空中,带着血,穿着黑衣的保镖下手毫不留情。

  竟硬生生地把她的指甲拔掉了。

  十指连心,钻心之痛,让阿姨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惨叫。

  也是这个时候,江已才看清楚阿姨嘴里没有舌头。

  不是天生的哑巴。

  这个认知令江已浑身发颤,他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江已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窗帘晃动。

  旁边躺着霍齐。

  霍齐十分敏锐,听见他呼吸微变,就知道他醒了。

  他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耳垂,像是情人间的亲昵。

  “醒了,”他道:“这么不经吓宝贝儿。”

  江已没动,他直直地躺在床上。

  霍齐语气有些无奈:“本来只是想给宝贝儿演出戏,消遣消遣。”

  他怪异地笑了一声:“没想到宝贝儿晕过去了。”

  “我还以为宝贝儿你天不怕地不怕。”霍齐喃喃自语。

  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好似抓住了江已的死穴。

  但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眼睛里倒映出刀光的冷色光影。

  霍齐动作极快,他极快地翻动自己的身子,挪开自己的位置。

  但那刀仍然不可避免地插进了他的右腿。

  他条件反射地挪动身子,但腿因为刚开始便离江已极近,即便腿挪开,也敌不过江已一开始就瞄准。

  当那把锋利无比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他的大腿时,霍齐才如梦初醒,猛地看向江已,一把将人推开。

  外面的保镖听见动静,几乎瞬间破门而入。

  江已被推下床,跌坐在柔软的毛毯上。

  手中的刀滴着血。

  他手指颤抖着,眼里却闪着狠意。

  他看着霍齐腿上的鲜血长流不止,他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一直做缩头乌龟真特么的烦人,还不如放手一搏。

  江已咧嘴笑了笑。

  霍齐抬头看向他,脸色难看至极,半响后也突然笑了一声。

  江已想,他应该把霍齐这张脸划烂。

  霍齐被保镖送去医院,因为霍齐没有说怎么安排江已,于是江已孤零零地待在房间里。

  他去洗手间洗掉自己手上沾的血。

  鲜艳的红色和水流混在一起,格外显眼。

  江已手上的刀掉落在地上。

  他现在身心俱惫。

  或许自己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接下来就听天由命吧。

  江已的求生欲很弱,他现在不抱任何希望。

  只是偶尔会想到温时青,会想到江奶奶,这样会激起他的一点求生欲。

  但很快就消下去了。

  宋安知这几天一直没有睡过好觉,江已失踪的消息是徐然告诉他的。

  彼时,他正在一家餐厅里打工。

  被学校退学,他没办法再去上学,拿不到贫困补助,只能去打工赚钱,还要养妹妹。

  徐然突然来找到他,起初他是不相信的。

  他以为徐然在跟他开玩笑,他以为徐然在捉弄他。

  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徐然的恶劣性子。

  但在看见徐然颓废的表情时,他又不得不相信。

  他以为自己离开江已,江已会过得更好。

  他一天一天地让自己活在愧疚中,这样似乎就能赎清自己犯下的错。

  但,江已连给他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他失踪了。

  他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到底是谁?

  宋安知求救无门,他求去唐岁岁的病房前。

  门口站着一堆人,他没有办法靠近。

  在他看来,唐家家大业大,只有唐岁岁能帮他。

  唐岁岁见不着,他开始日夜游荡街角。

  宋安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江已失踪的第十天,他睡在垃圾桶旁边,一堆苍蝇围着他转。

  他浅浅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无比有钱的人,他依然围在唐岁岁身边转,他好像和现实里一样把江已踩在脚下,说出他说过的最恶毒的话。

  他还看见了江已的尸体。

  那死不瞑目的样子把他惊醒。

  宋安知记不清梦里是什么样了,他只知道梦里的他应该也遭受过挖心之痛。

  痛得即便醒过来了,也仍然能感觉到好像有只手抓住他的心脏。

  扭曲的疼,他忍不住抱住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后面是垃圾桶,旁边是垃圾堆,垃圾堆混杂着香蕉皮,各式各样难闻的快餐馊味。前面是无人的街道,燕京的冬天在临近年关时才算真正的来临。

  宋安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学校已经放假,再过一个礼拜,这个世界要迎来除夕了。

  而江已,还在不知名的地方,不知道遭受着什么样的罪。

  这样的念头令他感到心脏一紧一缩,噩梦的后遗症一浪接一浪的涌上来,像是要把他吞没。

  宋安知无比想让自己像梦里那样有钱有权,这样他或许就能找到江已,庇护江已。

  他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涕泗横流。

  他现在没钱没权,他现在是个乞丐。

  路和鸣放弃了期末考,一直奔跑在寻找江已的路上。

  尽管他并不想去找那个叫温时青的男人,但在得知江已失踪时,他连夜去了温家。

  温时青不在家,但他遇见了温时青身边的杨助理。

  杨助理将他带到了一层层封闭的审讯室。

  他亲耳听见了唐夫人的哭叫声。

  他以为温时青是对唐夫人上了什么酷刑。

  但相反,他进去时看见一个完好无损的唐夫人,她跪在地上,神色空洞,像是被抽掉了灵魂,行尸走肉般的木偶。

  温时青看向他,语气不如在江已跟前的温和,冷得令人发指。

  他淡淡道:“唐夫人备受打击,好好安抚着,说不定能想起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路和鸣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唐夫人被带走时,也不挣扎,老老实实的,没有哭喊,就这样被带下去了。

  温时青微微抬眼看他:“来了。”

  看起来丝毫不惊讶。

  也是,路和鸣觉得自己的心思隐藏得不深。

  更何况温时青这种惯会洞察人心的,一早就发现了,一点也不为过。

  但他没在这上面纠结太久,因为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路和鸣说:“温先生,请让我和你们一起去救江已。”

  温时青没有拒绝。

  他答应下来了。

  这是在路和鸣的意料之外。

  他以为或许谁都有私心。

  他设想过温时青拒绝他,他可以跪下来求他。

  毕竟,除了温时青,他找不到还有谁可以救江已了。

  但温时青,没有给他跪下来求他的机会。

  路和鸣突然有些垂头丧气。

  温时青似乎洞穿了他的想法。

  这样的人,也难怪江已会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