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巨大的豁口泛着金光,伤口处隐隐有几缕魔气环绕,发出滋滋的声响。
天月的眸子沉了沉,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目光抬了抬,定在缓缓走来的红衣人身上。
诸位仙君同时屏住呼吸,侧目看去,等到那人身形和绝艳面容一寸寸暴露于人前时,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艳戈!”
云容对于这个称呼没有丝毫反应,眯起的眼睛直直盯着天月,冷声道:
“人呢?”
天月将他打量了一番,神情越发难看。
云容其实看来比他还要狼狈些许,面容苍白,艳丽的唇色也变得格外浅淡,只有一双眸子染血一般通红,里面夹杂的杀气一丝不剩地落在了天月身上。
他鲜红的衣袍颜色深了许多,一眼看去还以为是被水淋湿,但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味挡也挡不住。
天月启唇,眸子晦涩不明道:
“死了,你以为我会让他活?”
云容眼神微眯,垂下去的手再度抬起,一柄几丈高的长凝于虚空,渐渐实化,仿佛泰山压,顶对着天月狠狠劈下!
“我要听实话!”
天月这次没有再托大,立刻结印在手,巨大的光印瞬间展开,牢牢挡住。
他足尖一点,旋身消失在原地,再一睁眼,便落在了云容身后,用金光凝成一道粗。大的锁链,对着他的四肢缠绕而去。
“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云容微微侧首,身形如风,离开原地,躲了过去。
两人就在这浩瀚云烟中比斗了起来,时而金光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震荡,四周殿宇皆被波及,几处受损,或干脆在强烈的冲击下碎成了一堆废墟。
那两人依旧打得难舍难分。
诸位仙君都躲到一边,只敢远远看着,同时纳罕道:“艳戈这下了一趟凡,脾气倒大了不少,敢同他主人这样叫板!”
有后来飞升上来的仙者不解问道:
“从前没有过这种情况吗?”
因为神界中也多有仙君会收已生灵的灵器为本命灵器,非是因主人而生,故而器灵有时也会与主人有所争执摩擦,小打小闹,并非不常见。
“这你就不知了,天月仙君这个剑灵最是忠诚,忠诚到让所有人都羡慕,护主,强大,听话,只要天月所言,不论对错,不论是非,必一一服从。”
那仙者望着两人相斗的方向皱了皱眉:
“那如今这局面真是半点也看不出来啊……”
“唉,是灵都有脾气嘛,天月毁了人家精元给人扔下去,一时气愤难消,也能理解,也能理解,估计待他消完气便好了,下不了什么重手…”
话音方落,天月被一击即中,一剑劈在肩头,刺目的鲜血瞬间将剑染红。
云容开头那一击让他此时只能落了下风。
方才说话的仙君一时有些尴尬,握拳轻咳了一声。
云容俯视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人,还是那句话:“人呢?”
天月有些愣神,这点痛对他而言还算不得什么,他只是想不通,为何云容可以无视本命压制,对他动手?
哪怕第一次是他因为飞升时的力量,忍着对自己的反噬,强行冲破禁制给了他一次痛击,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次接着一次。
见他不说话,云容将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神情冷漠,没有半点要留手的意思,咬牙道:
“把人还给我!”
天月想不明白便不想了,抬了抬头直视着云容的目光道:
“给不了,你自知他是我的一部分,便应当知道,只要我与他融合,我们便是一个人,他再也回不来了!”
云容的目光一点点破碎,原本握着剑的手慌乱放下,往他元神处探去。
天月也不阻止,静静地任他动作。
云容很快从那里感受到了一丝无比熟悉的气息,烫地他的手猛地一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
天月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鲜血没让他有一丝狼狈,他脸上是胜券在握一般的神情,怜悯地看着云容道:
“只要你好好听话,像从前那样听话,不忤逆于我,交付你所有的忠诚,我可以留他一缕意识,心情好时,可以允你见他一面。”
云容哑声道:“…我若不答应呢?”
天月蔑视着他,对于他的反抗根本不放在眼里。
“那这个世界上便再也不会有谢锦城这个人,你永远也见不到他。”
云容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旁的手隐隐发抖,他喉结滚动了下,用猩红的眸子看着天月道:
“你将他收回体内,就不怕吗?”
天月的眼睛眯了起来。
“怕什么?”
“怕你的无情道破。”
一片沉寂。
两人相对而立,死死地盯着对方,眸子没有半点闪躲,都不想在此时露出任何怯懦软肋,将自己眸中的情绪深深隐藏。
云容一步步靠近,言语中不带一丝情感。
“当年你要艳戈的命,除却他对你以下犯上外,更为重要的,是你自己在害怕,你害怕他干扰你,害怕自己克制不住本心,害怕自己会因此破道。”
“为了怕你自己守不住心,所以你才要杀了他!”
云容静静地看着他越来越深的瞳孔,嗤笑道:
“你现在将曾经丢弃的感情又重新纳入体内,你就不怕自己会因此破道,重蹈覆辙吗?那你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以及杀了艳戈又有什么意义?”
天月脸色因他一番话变得有些难看,却还是故作镇定道:“不会,区区一个下界的凡夫俗子还影响不了我,我会困着他,而你,只能留在我身边,为我效力。”
云容冷笑一声。
“你想让我做回艳戈?”
天月开口:“你本就是他。”
云容清冷的神情,绝美的面容,都与那人如出一辙。
只有……那因谢锦城而雪白的银丝有些刺目。
天月皱眉上前,用手轻轻抚过,飞扬的白发一寸寸变回墨发垂散在身前。
乍一看,和当年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天月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云容避开他的手,偏过头去,任由方才变得乌黑的墨发再次一点点化作刺眼的白。
天月愣了。
云容静静地看着他:“可惜,我真的不是他。”
天月一惊:“你做了什么?”
“从今往后,我不做谁的剑灵,我是谁,我自己说了算。”云容淡淡道。
天月似有所觉,猛得将艳戈唤出。
妖异的剑身上已没了开始泛着的淡淡微光,暗淡了下去。
它还是天月的本命剑,天月却无法感受到它的灵。
这是一把还未生灵的剑。
“你将自己从剑中分离了出去!”天月几乎睚眦欲裂。
“是。”云容冷冷道,“我知道后果是什么,我也很乐意,从现在开始,我跟艳戈没有任何关系,他留在我身上最后的痕迹也没有了。”
“我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天月的手死死地握着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可怕,所有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愤怒地盯着云容: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云容没有毫无惧意,在天月的怒火袭来之时,他已伸出去,掌心朝上,里面是一团微弱妖异的光。
从那把剑脱离出来后,谁也不曾料到,艳戈当初的那缕残魂竟然也从云容身体里出来了。
他不愿跟着云容脱离那把剑。
“你把谢锦城还我,我把他还你,这样于你我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天月已经冷静了下来,看着他手中的微弱光团,知道有它,艳戈再生出剑灵会容易许多。
半晌沉默后,天月开口:
“我不能保证他还有自己原来的意识。”
云容的心猛地一沉,随后笑道:
“没事,我可以等,不论需要多少世的轮回才能让他意识全部回来,我都等得起。”
毕竟,他曾经也是这样等自己的。
天月没再多言,将手探入自己的元神中,一阵金光,谢锦城的身体从里面飞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谢锦城讥讽的声音:
“就凭你也想吞了我的意识,简直是做梦!”
天月一愣。
云容立马飞身上前想要将人抱住,谢锦城却自己安安稳稳地落了地,而且看起来状态还非常的不错。
“不过还要多谢你将我拉进去,不愧是成了神的,这修为果然强大。”
天月眯了眯眼:“你!”
谢锦城本来无情道破,修为散得差不多了,回了天月的身体里,竟像是找到了本源。
无数修为源源不断向他身体袭来,将他当成了本体。
天月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云容闻言抓死他的手,探了探他的身体道:“旁人的修为,于你的身体不会有影响吗?”
谢锦城被他拉着的手绕到他的后颈,往下一压,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暧昧笑道:
“你的修为在我身体里不也没事吗?”
云容耳垂红了红,别过眼去。
谢锦城勾唇笑了笑。
天月冷哼一声,只道:
“东西。”
云容看着掌心那团微光,沉思了会儿,突然抬头,看向天月道: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天月皱眉:“说。”
“当年的事,你可有后悔过?”云容问道。
那把剑并非除了那一个剑灵,再生不出其他剑灵,天月这么多年执着与把艳戈找回来,是不是也曾有过悔恨,有过痛苦,有过不舍?
“有没有哪一瞬间,也曾觉得对他不起?”
四下寂静,云容手上那团微弱的光忽明忽暗,仿佛撑着最后一口气。
天月只是看了云容一眼,便启唇道:
“哪怕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再次要了他的命。
云容眉头拧了拧,将手里的光团朝他丢过去,咬牙道:
“你实在配不上他这样待你。”
随后拉着谢锦城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谢锦城与他十指相扣,并肩而行。
悄悄凑到云容耳边笑道:
“你不是说你不是他吗?那你还问?”
云容浅浅一笑:“帮别人问的。”
“对了,你是不是飞升了?那你要留在这上面吗?”
“不想,我只想陪着你。”
“那我要是永远也不飞升呢?”
“那我们就永远在下界,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就不来。”
“随我高兴?”
“嗯,随你高兴。”
谢锦城突然停下来,将他压在一面楼宇的墙面上,在他耳边道:
“其实那几世的记忆我都想起来了。”
云容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那你……”
谢锦城看着他一脸紧张,却是捏住了他的手腕,压过头顶,咬着他的耳垂,压低了声音道:
“今夜你再让我一次,我就当这件事过去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