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 你曾经在匿名区域星网上替人修理机甲？”
“……是的。”明桓把头埋得很低，白皙的脸颊上因为被挖出秘密而浮现一点点羞赧，像个将日记本主动打开给别人看的小孩, “修过……几次吧。”
“你拿什么修。”
郁寒舟稍微想了下, “谢书辞给你提供矿石和稀有金属材料？”
“是。”
郁寒舟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所以明桓这几年会和谢书辞走得那么近, 原来还有这一重关系。
“你和谢书辞，倒是真的走很近。他父亲也知道你们在修机甲吗赚钱吗。”
“其实就只有我，书辞他是不赚的, 但是他会帮我搜罗搜罗消息，筛选一些比较好修的机型……”
明桓提到谢书辞好像就有说不完的话。
“其实他也能修, 他不仅能修，还能设计。就像今天那个跃迁机甲, 就是他拿着一堆破铜烂铁一个人设计出来的, 如果他的毕业设计这一次能通过军部的检测审核，记录入库，请一定要记得署他的名——”
这对于谢书辞想要成为战舰设计师的梦想来说很重要。
他是个omega, 如果能拿出一件像样的，被军部真正承认并且投入使用的毕业作品, 能让他以后的路好走很多。
“你说你今天是帮我的忙。”
郁寒舟拿起水果叉, 不紧不慢地把几块瓜拨到明桓那边，让他能更方便地叉取，“怎么我看着，像是在帮谢书辞呢。”
这话有点歧义。
“我没有帮他太多！”
明桓怕郁寒舟误以为今天机甲能够跃迁都是他修理的功劳，“都是谢书辞设计的，我只是帮他稍微调整一些细节, 真的是他一个人设计的, 我亲眼看着他一点点打造出来……”
亲眼, 看着。
一点一点。
明桓是他【绝对匹配】的对象。
这意味着从各方面的契合度判断上来说，明桓是最适合当他龙伴的。
成年龙族alpha的占有欲都会很强。
精神力越强大的龙，越是会有堪称暴虐的控制欲。
【绝对匹配】数据出来后，他虽然也惊异，这么多天以来，还是不自觉间已经习惯性地已经会把这只小幼龙划入自己的领地范围。
这是刻在基因里无法抹除的。
小幼龙没有看出郁寒舟突然的沉默，还在绵绵不绝地为自己的好朋友解释着，最后一锤定音地还做了个总结。
“你不能因为他是omega，就否认他的才能。”
“郁寒舟上将，你难道没有发现，其实你有严重的性别歧视观念吗。”
小恶龙认真的眼神炯然如吊灯上的一颗颗完美切割的水晶。
剔透又夺目。
明桓现在的信息素浓度是多少。
30%？40%？还是更高。
已经打过特效抑制剂和隔离剂，自己应该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可是为什么心里头总是浮现出浅浅的烦躁，甚至到了会不由自主开始联想的地步。
比如现在。
他想的是。
如果明桓没有意外分化成omega。
那么，他是不是极大的可能会和那位姓谢的omega幼龙订婚，甚至结婚。
空气中还弥漫着香甜的瓜果气味。
明桓看到郁寒舟久久不说话，似乎认为他是理亏了，叉起一块瓜往嘴里塞，甜腻的瓜沾了一点在嘴角，被柔软的舌尖扫了进去。
鼓囊囊的腮帮子一动一动。
像极了柔弱可爱，趁着秋深不断往嘴巴里塞干果的小松鼠。
细长的脖子在他抬头时拉出精致的线条。
在明显的吞咽了两下后，浅粉的嘴唇微微抿了抿，说，“郁寒舟——”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郁寒舟眼神一动，似乎才终于从明桓的呼喊声里重新找回一些理智。
要命。
是因为信息素浓度越来越高了吗。
“听到了。”郁寒舟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吃够了吗，院长还等着给你做检查。”
“再吃一点啦，真的好好吃。”
明桓叉了一块递给郁寒舟，“喏，你要不要。”
他下意识地将那递过来的一小块瓜吃进嘴里。
很甜。
本来不该是alpha喜欢的那种味道。
但是他却莫名地觉得吃过后很畅快。
“一开始我提出要和他二八分，但是谢书辞说他也不缺钱。”
“你是为了钱？”浅浅地呼吸声弥漫在二人之间，“在金钱方面，我应该没有太苛待，为什么你要自己去赚钱。”
“我，我得有点自己的钱……”
“为什么。”
明桓攥着手，抬起眼睛，看到面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深邃的眸子，小尾巴无力地垂在凳子上，甚至有些不安地卷住了凳腿。
冰冷的金属触感从尾巴尖清晰地传达过来。
“因为我在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蛋里孵出来的，没有父母，没有家人……你对我的抚养权只有三年，等到我分化完成，我们就会没有关系了。”
“离开的时候，总要……有点积蓄吧。”
他的意思是。
将来还是想要自己独自生活。
郁寒舟有点失神，甚至从心底深处浮现出一点点愠怒。
今天他因为风沙刮到了嗓子，整个声音都哑了。又在洗澡的时候呛了点水，单薄的身体蹲坐在浴室的温水里时单薄脆弱得像是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
这样一只小omega。
年幼，又天真。
竟然想要独自生活。
一个没注意，就在刚刚出神那会儿。居然让对面的小幼龙把一整盘瓜都吃进了肚子——龙以肉食为主，瓜果蔬菜不能一次吃太多了了。尤其是幼龙肠胃娇弱，会容易闹肚子的。
而且这样一来，楼下的鱼汤他该喝不下了。
他看顾明桓十几天，还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失误。
“明桓，你一会儿可能会闹肚子。”郁寒舟提前跟他说了下后果，声音一如以往地淡薄，“这一盘瓜本来是两天的分量。”
明桓摸了摸饱饱的小肚皮表示没关系。
睡够了，吃饱了，现在正是最惬意的时候。
心情倒是好得不得了。
他没有等AI管家上来，自己就把小盘子端下去，放回了餐桌上。然后才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院长，又很乖顺地打了招呼。
因为职业的原因，舒院长以前见到明桓的时候基本都是他病了蔫了的样子。这还是难得看到这么活泼的一小只。
不得不说。
这孩子是真的长得好看。
舒院长开始给明桓做基础的身体检查，第一个测的就是信息素浓度。郁寒舟坐在不远处的小厅里，门关上了，只留下明桓和舒院长坐在客厅。
明桓还疑惑着呢，就听到舒院长说：“浓度45%。明少爷，这今天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发热，或者，头疼之类的。”
“没有。”
其余的几项检测结果也显示明桓这几天被照顾得多么细致入微。
郁寒舟这几天对他很贴心。食物上，作息上，还有生活习惯上都在进行调整。
调整到适合omega的生活节奏。
明桓还发现自己就在成长期的这短短十几天里长高了三四个厘米。
他觉得郁寒舟如果将来退休了，不就职于军部了，可以考虑去开个星际幼儿园，他一定会是最称职的园长。
“明少爷，分化完成后，您想过结婚吗。”舒院长给明桓继续检测，“我儿子舒沄，上个月也刚刚订婚。”
“你是说，和alpha结婚吗。”
“是呀。”
明桓避开了这个问题没有直接回答。
“那您最近有喜欢的，想要的东西吗。”舒院长又问。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明桓忽然想到了，刚刚得知他分化成omega的时候，郁寒舟在病房里再一次见到他，也是这么问他。
小恶龙讷讷，“没有。”
“接下来的十几天应该是您精神力最不稳定的时候，如果您有喜欢的，想要的，请一定要告诉郁上将。我想，无论是什么他都会为您买下的。”
“为什么。”
之前舒沄给他普及了omega的情绪容易受‘期待和渴望’的影响，但是，明桓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问，“为了安抚我的精神力，就必须不断地满足我想要的东西吗。那如果我想要的很难得到呢。”
“只要您能说得出来。”
“我相信，如果郁上将不能为您买下，那整个星际，都没有人能满足您的愿望。”
院长似乎话里有话，“郁上将绝对是所有omega龙族最想结婚的alpha了。”
“为什么郁寒舟必须满足我的愿望？”
明桓想到了抚养权的问题，解释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很快就结束了。”
院长似乎想再暗示点什么，“其实您想过，可以和郁上将更长久地相处下去吗。其实上将真的……”
但是检查完毕，郁寒舟从小厅里走出来。
他给了院长一个眼神，让他颇有暗示性的话没能再继续往下说。
郁寒舟身上又沾上浓浓的抑制剂的味道，大老远的明桓就闻到了。
他眉头微微蹙起，因为明桓刚刚的那句话而生出些许烦躁的感觉。
“已经很晚了，外面准备好了星舰，会有护卫队送您回去。”郁寒舟接收到了最新的体检报告后，将院长的宅邸访问权限调到了十分钟以内。
夜色已经很深。
明桓又喝了一大碗鱼汤后整只龙瘫在沙发上不想再动。
郁寒舟伸出手将他抱上楼，一开始明桓还挣扎一下，大概还在为白天他打了他的事情记仇。但是嘟囔了两句，又把小尾巴缠在他的手臂上，很顺从地窝在了他的怀里。
将明桓放在柔软的床上，为防止他一会儿不消化肚子疼，郁寒舟照着医生建议的，将手伸进温暖的被子里贴在他的上腹部轻轻地揉按着。
这让他想起了那天上课的时候，他用一只手指揉按小幼龙肚皮的触感。
呼吸蓦然间有些发紧。
少年胸膛均匀地起伏，显然已经是快睡着了。
今天白天明明那么生气。
可是到了晚上，还是睡得心无芥蒂，真是这世上最没心没肺的小龙。
郁寒舟给他揉了一会儿肚皮，揉到自己掌心都发烫了。将被子盖好后，脚步轻缓地离开了房间。
刚刚躺下。
郁寒舟却不断地想到今天白天，明桓忽然跃迁走的时候一瞬间的急火以及他抱着明桓打他两下的时候，他红彤彤的眼睛和坠在自己脖子上的眼泪。
——我和他的关系很快就结束了。
郁寒舟脸色微沉。
房间内的门锁忽然被打开。
明桓抱着他送的小熊手作娃娃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很轻很轻地喊：“郁寒舟——”
一片漆黑里，郁寒舟“嗯”了一声。
这么晚了，明桓来找他做什么。
“怎么了。”他的声音放得很温柔，“睡不着吗，要我……”
“陪你一起吗。”
是的。
哄omega小幼龙睡觉本来就是alpha的责任和义务。
只是明桓一个人睡惯了，从来不要他哄。
那为什么今天又要了。
是明桓也慢慢地越来越开始依赖他了吗。
郁寒舟不知道想到什么，慢慢地起了身：“去你房间还是在我房间……”
然后眼神骤然一缩，成了竖瞳。在幽深的黑暗里格外显眼。
明桓的脸色惨白，额头还沁出汗，扶着门框的手抓挠出几道醒目的痕迹：“我，我肚子好疼啊……”
说完了，膝盖一软就往下跌。郁寒舟大步急急匆匆地迈过去，把他接在怀里。
“明桓！”
本来很有精神的一小只幼龙，现在窝在他怀里疼得手指微微抓挠，唇色惨白，漂亮的浅褐色眼眸也失去了原该有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