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扑扑的脸上笑出一弯洁白的牙齿。
他这才把怀里紧紧抱着的新鲜的沙蜜瓜露出来, 还拍走瓜上的沙子。
“特别好吃的哦。”
“我挑了好久。”
帽兜因为沉重过大往后拉拽，小龙两只手都捧着瓜，眼睛里亮闪闪的, 随着激动地小碎步那么一踩, 身上黄沙呼啦啦地往下落, 在干净的地板上激起一片尘灰。
郁寒舟脸色极差, 三两步走到明桓面前。直接一手将人手腕拽住，另一只手箍着他的腰将人往飞行器里一丢, 脸色简直是阴云密布。
像一只小鸡仔一样被一下拎起来, 明桓这才发觉郁寒舟态度不对。
手里的瓜直接掉落在地上, 圆圆的像是一个小皮球, 直接往高速电梯处滚去。
“诶……”
明桓眼神追着瓜跑，正好看到电梯门打开, 瓜磕在匆忙赶来的林少尉军靴前。
孤零零的瓜终于被捡了起来。
飞行器的门一关上, 啪叽一声看不见了。
“谁让你直接操作跃迁的？！”
郁寒舟直接把他帽兜里的沙土全都倒在地上，开了清洁模式。小小的飞行器里顿时充满了高强度清洁噪音。
他有点无措地站在地上，眼睛被沙土迷了, 眨巴眨巴地，变得红彤彤的。
“不是给你们验货吗……”
“我还，还给你……”
给你带特产了啊。
明桓声音越来越小。
就算是以前当小alpha的时候, 他也没见过郁寒舟这么生气的样子。上次那个中尉教他开皮尔斯号失误那次，郁寒舟脸色也没有阴沉成这样。
“那是一架从没检测过的机甲，你怎么确定那一定能承受一次跃迁损耗。那颗能源石效率也是未知，明桓, 你就敢直接操作跃迁？！”
小幼龙被训得也有了点脾气, 似乎完全没有明白郁寒舟为什么生气, “我不是说了, 我已经调好了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能源根本不足以支撑一次跃迁，或者足以让你跃迁过去，却不足以让你回来呢？”
明桓知道郁寒舟的性格，心里头默念认怂保命，脸上咧开一点笑意，“那块能源石至少够我进行五次跃迁，我心里有数的。”
“你放心啦……”我都修过多少回了，对于机甲和战舰的情况熟的不得了啊。
“我昨天跟你说了什么。”
郁寒舟脸色彻底冷下来，“我是不是告诉你，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要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我没保证吗？”
明桓错愕，“我这不是保证了吗。郁寒舟，你在发什么脾气。这机甲的授权书是我跟谢书辞要到的，修理也是我修好的，你现在可以直接用这台机甲去申请军部的能源效率检测了，我到底哪里没做好，你……”
明桓还没说完，忽然被一拉拽直接往下扑进了对方怀里，脸撞在他肩胛骨上生疼，挣扎着要起身呢，腰间被箍住，三两个巴掌就往他身后落下。
是很亲昵的拥抱姿势。
和昨晚郁寒舟抱着他擦药，哄他睡觉一样一样的。
明桓先是懵了，屁股一疼，然后才意识到郁寒舟这是在打他。
打得不重，力道还是收着的，更像是一种震慑。
但是这招对明桓显然起了反效果。
小恶龙一瞬间炸了。
“你打我？！”
明桓用力地挣扎起来，“我给你修好了机甲，你还打我！”
头顶的灰尘因为挣扎时摇头晃脑，又缓缓飘落，挠到了他的鼻尖，他打了两个喷嚏后还被呛到，抱着郁寒舟的脖子连连咳嗽。
嗓子被砂砾摩擦得有些发哑：“你……你不要以为我还欠你钱，咳咳……你就可以……咳咳……”
衣服上满是灰尘，全都蹭到了郁寒舟干净的衣服上。睫毛上的砂砾抖动进了眼睛里，咯得他难受，他本来想骂得更有气势一点，奈何被一脸的砂砾激出生理性的眼泪，砸下一颗正好落在男人脖子上，顺着往下滑。
紧箍着腰的手忽然松了点。
飞行器虽然是紧闭的，但是还没起飞。
明桓一被松开就挣脱，灵活得像是一只泥鳅。
手脚并用拉开门就跳下去，正对上刚捡起沙蜜瓜正在不远处检查机甲的林少尉。
他一回头，就看到小幼龙捂着屁股从飞行器上跳下来，一连退了十几步。
离飞行器远远的。
郁寒舟刚下来，他又退十几步。
原来他是要离郁寒舟远远的。
原本干净漂亮的脸颊沾得满是沙尘，眼眶发红，眼泪汪汪又跟气急了似的，“我再不帮你修了，再不修了！”
“瓜也不给你了！”
一边凶巴巴地怒吼，一边眨巴着眼睛，落下几颗眼泪珠子。
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脏兮兮的小龙了。
林少尉看了眼手里的瓜，终端上只能扫描后告诉他瓜类的品种和产地，
原来这只小恶龙刚刚跃迁去第十二星区的观光星上了。
这才兜了一身的沙尘回来。
所以说，刚刚短暂的操作里，也并不是随机跃迁。是有目的地的。
而回来的操作，精准度也是高得吓人。
与离开的位置相距不过百米。
是alpha吧，能做出这种极限操作的，怎么可能是omega呢。
可是，看着小恶龙脏兮兮的脸上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发着红哑着声音委屈得直哭的模样，又让人觉得这是一只贪玩的，但是又娇气得很的小omega。
到底怎么回事。
白羽恶龙是最强大的龙族品种。
怎么可能会分化成OMEGA呢。
等一下。
这只是——
SSS级的，omega吗。
林汕还站在原地没动，终端上忽然发来一道最高指令的保密协议。他默不作声地将协议展开，正瞥见不远处郁寒舟凌厉的一道余光扫来。
他想。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最近十几天，郁上将寸步不离地守在家里的原因了。
SSS级的omega幼崽。
几百年来，从未出现过。
如果他能成功分化的话，也许就能一举解开困扰龙族几百年的“基因锁”的问题。
所以对于小幼龙的分化消息，他瞒得死死的。
就是不希望分化过程受到一丝一毫的打扰，不管是技术院，还是鉴定科，都不能来打乱他们平静的分化过程。
那么，的确是所有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
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
他飞快签下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郁寒舟还在楼顶上捉龙，捉住了以后又好像是低头在哄，哄了几句没用，又把小恶龙往飞行器里塞。
小龙像是气得不行。
争辩的时候嗓子还发涩，不知道是委屈的，还是被那些沙尘擦到了嗓子。
“我这是帮你，我是帮你！本来我完全没必要管这个事的！”
“不是跃迁成功了吗！”
“我就是知道会成功才操作的啊！”
“你根本就不讲道理！郁寒舟，你不讲道理！你凶我干什么！你长得高了不起吗！你军衔高就可以这样欺负人吗！我不回去，我就要待在这里！”
直到人被塞进去。
又听到他骂骂咧咧，“回去就回去！瓜！瓜还没拿回来！”
郁寒舟冷着声音喊了自己，林少尉这才想到什么似的，把手里圆滚滚的瓜捧去了飞行器边上。
瓜拿进去了。
飞行器彻底关上门。
嗖地一声往蓝天上飞去，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
当天晚上。舒院长就来到了郁上将的府邸。
他被要求一会儿得给明桓做一个详细的身体检查。
那个时候明桓还没有醒——闹了一下午，郁寒舟摁着他好不容易把身上泥沙洗干净了，但是明桓气得厉害，为了不刺激他的精神力，他只能先放他在二楼睡觉。
屋子里已经飘着淡淡的鱼头汤的鲜香，那是珍贵的查比洛菲鱼，一条的价格就得八千星币往上。
院长一边解着围巾，看着进门鞋柜上摆放着一对手作可爱玩偶，做成了两只小熊的形状，小熊的眼睛是两颗大大的粉珍珠，看上去昂贵又精致。
摆放拖鞋的地方多了两双可爱的毛绒拖，连地毯都换成了带图案的可爱针织。
这屋子里可算像有点人气儿了。
这么多年来，郁寒舟和一个四百年前的旧AI一直生活着。
多没意思呀。
郁寒舟从那储物室里出来，AI管家正在给舒院长煮红茶。
时间掐得刚刚好，半分钟后院长接过喝了一口，“没想到四百年前的老型号，煮红茶还是煮得不错的。”
“不过啊，这么多年来您只升级他的保护系统。怎么不直接换一个新的ai管家。现在的都可先进了，我儿子家里就是最新的，已经基本接近人类……”
郁寒舟淡淡地说，“这样就挺好，我习惯了。”
“四百年前的老旧物什，就比不上现在的吗。”
“唉，现在的年轻龙，那都可喜欢更新换代了……您家这位是还没长大，等成年了，您就知道开销了！”
院长发现屋子里怎么空荡荡的，“郁上将，那孩子呢。”
“闹脾气，刚睡，还在房间里。”
“怎么生气了？”院长坐在沙发上，“未成年omega要顺着一点，不能总是训他，要求他。上将，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吗，小omega胆子都很小，性格柔弱，需要小心呵护……”
胆小，柔弱。
郁寒舟摁了摁眉心，表示明桓并不算省心。
“omega能犯什么错。是打碎杯子了，还是不小心弄坏了什么。”
“他驾驶一台未经测试的机甲，用尚未检测能源效率的能量石，直接跃迁去了一颗观光星上。”
红茶烫嘴，院长喝了一口险些没端稳，“什么？”
这难道就是SSS级的omega吗。
舒院长压低了声音，“最近，鉴定科和技术院那边还一直在跟我打听谢家那SS级omega幼龙分化没分化的事情，这是等急了！我没松口，当然了，您家这位，我更是提都没敢提。”
“先别提。”郁寒舟做事缜密，“明桓的精神力状况非常不好，等分化后再说。至于谢家那位，技术科想知道，就让他们自己去问谢觉。”
“也是。之前一直都当alpha养育的。”
院长点点头，“哪里能想到，这竟然是个omega。”
“精神力SSS级的omega啊，技术科和鉴定科的人如果知道一定要疯了。”
院长似乎从没这么开心过：“当然，这个都是后面的事情。现在比这更值得开心的，是他和您匹配度98%——”
“院长。”郁寒舟淡漠的声音打断他，余光望着楼上，重新下了一道屏蔽设置，将明桓房间开启免打扰模式，这样，外面的声音就无法传进去。
“先不要在明桓面前，提起匹配度的事情。”
“您还没有说。”院长疑惑，“这难道不是一件双方都开心的事吗，为什么不说。”
小小的omega在正式分化前就能匹配上最强大的alpha，而且这位alpha还是联邦的上将——这意味着无论小龙想要什么珍贵的东西，他几乎都全部可以为他办到。
而上将经过四百年，也终于等到了那个和自己完美匹配的小龙伴，终于可以不再受精神力反噬的痛苦……
舒院长不明白。
为什么还不和小幼龙解释现在这个令人激动的情况。
“您还没有向他求婚吗。”
郁寒舟今天只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衣，鼻梁上还挂着一副办公用的无边框眼镜。看上去和平时有很大的不同。
脱下军装的上将，身上依旧萦绕着一种冷冽的气场，但是莫名地似乎生活化许多。
“他太小了。”
郁寒舟摇摇头，“他破壳才三年。”
“但是对于龙族来说，他已经快成年了啊。”院长没听明白，“正因为他小，才更需要照顾。而您正好能够给他提供照顾啊。”
郁寒舟端过红茶，馥郁的香气熏染着他的指尖，“我认为他现在有轻度的认知混乱——他有时候展现出alpha的特质，有时候，又很像omega。加上还未完全分化，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提结婚的时机。”
比如今天，他去修理跃迁军校备用机甲，居然敢直接拿位置能源直接跃迁。
胆子大得令人咋舌。
但是凶他两句，他脾气能比天大。
出手打两下威慑，又娇气委屈得啪嗒啪嗒勾着他脖子直掉眼泪。
怎么会有这样，本事不小，又娇气的要命的小恶龙。
偏偏这只小恶龙还是他【完美匹配】的小未婚夫龙龙。
似乎是嫌手中红茶寡淡，他放下杯碟，又去取了一瓶酒来。
他以前都是不喝酒的。
开了一瓶倒了半杯，接着一点酒气好像可以纾解一点脑海里的头疼。
“您是不是又头疼了，特效抑制剂，不能这样流水一样地打。”舒院长皱紧了眉头，“要不您将他转交给我们医院代为托管，我们会照顾他，让他顺利完成分化。他是您的绝对匹配对象，分化期由您来照顾实在是太勉强了，他的信息素浓度在接下来十几天还会越来越高……”
虽然是这么建议着。
郁寒舟这个人，舒院长接触得不算很多。但是他并不认为这个人是会把匹配的伴侣交给别人来代为照顾的那种，哪怕只是短短的十几天。
明少爷是精神力SSS级的omega白羽恶龙幼崽。
是整个龙族都迫切期望着顺利分化的小龙。
但是他也是上将的匹配对象。
如果上将坚持要自己抚养，他是不能反驳的。
“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
一口烈酒下肚，郁寒舟先把院长请到了小厅等着，“差不多到时间了，我去把他带下来。”
明桓的房间很暗。
他很少这样把所有的灯光和投影调到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步。
听到了敲门声，明桓窝在床上一动不动。等了一会，外头传来解开门锁限制的响声，门已经被轻轻地推开。
“明桓。”
小幼龙显然还在气头上。
刚刚被硬塞进飞行器里带回来，又被丢进浴室摁着脑袋彻彻底底地洗了三次澡，到后面郁寒舟一言不发地拿浴巾把他裹成一团直接扔床上——这些行为都让他无比恼火。
他是在帮郁寒舟啊！
靠着那架机甲，那颗能源星的能源效率证明问题就迎刃而解啦。他帮了郁寒舟这么大的忙，结果他居然，居然……
明桓团成一团，脸也埋在被子里。
屁股上早就已经不痛了。
但被摁在怀里箍着腰打那几巴掌的仇，他能记一万年。
就算是上辈子，也从没人打过他！
“明桓，你不饿吗。”
得不到应答，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饿。”
明桓捂着干瘪的胃，还是蜷在被窝里，就像是一只蜗牛绝不探一点头。
“明桓。”这一声要低沉一点。
小恶龙听到这个语调就气得直蹬被子：“不吃！郁寒舟你没有良心，我帮你，你打我！你给我等着，等我分化完了我就搬走，我不要跟你住在一起！我也不会给你养老！”
小恶龙还在委屈地抱怨，他的鼻音很重，整只龙都闷闷地窝着。
嗓子也还是有些沙哑。
不知道是哭的还是被沙子刮的。
郁寒舟就站在他床边上，比他想象中要近一些。随着被褥的掀开，他看到对方俯下身坐在他床边上，“明桓，舒院长来了。你如果不舒服的话，要他帮你看看病。”
“你才有病！”
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了，紧紧捂着的被子松开一点，小龙探出一点脑袋。
郁寒舟就坐在他床边。
“我跟你说过，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要考虑的。”
“我考虑了啊，我怎么没考虑，我考虑过了我就是很安全！”这个问题今天下午被摁着洗澡的时候已经讨论过很多遍了。
这颗能源石明桓之前给帝国那边修理战机的时候就用过，他能大概估算利用率。
而这架机甲，是天才谢书辞设计的，只要稍微调整一下就完全没问题。
怎么不安全！
郁寒舟就是铁了心地认为他这是贪玩，是不顾自己的安全。可是说到底他安全不安全跟郁寒舟到底有几毛钱关系——他分化完成，【抚养权】期限一到，就根本管不着了啊。
“可是，瓜切好了，你不吃一点吗。”
“！！！”
被子呼啦一声掀开一边。明桓慢吞吞地开始穿拖鞋，扁着嘴不去看郁寒舟。
郁寒舟把他带到二楼的小饭厅吃切好的甜瓜。甜滋滋又脆生生的味道在明桓嘴里慢慢绽开，小恶龙的心情才算是稍微好了点。
明桓叉了一小块，嘟嘟囔囔地，开始解释：“我说了，我确定的，那机甲是一定可以跃迁的。”
郁寒舟打量着他的神色，问，“你是不是之前使用过那块能源石。”
“而且是用你很熟悉的机型试用过。所以，你知道能源石的转化效率和能量数值。”
明桓叉瓜的那只手忽然就停住了，光洁的白瓷盘上印着他闪过一丝慌乱的眼神。
“没有……没有啊。”
“那你怎么预估那块能源石足够跃迁五次。”
“我，我猜的。”
郁寒舟身上似乎带着股莫名的酒气，连带着整个人的眼神都比往日里更深邃些。
“哦，猜的。”
他摩挲着指腹，“随便乱猜也敢跃迁，还私藏能源石，那是我打轻了。”
“！！！”
小尾巴伸出来，左摇右晃地显示着小恶龙的不安。
郁寒舟应该早就怀疑他碰过这个能源吧。
从上次书房报告开始。
只是他分化得太突然，这么些天来郁寒舟根本没机会问清楚这些。
“我，我，我用过！”他认了怂，知道自己为帝国那边修过战机的事情大概是要瞒不过去了。
但是那个战机他修了，也炸了。
郁寒舟总不能拿这件事还要来怪罪他吧。
郁寒舟掀起一点眼皮，软硬兼施地，可算撬出一点东西，“什么时候，在哪里。”
“明桓，除了我和林少尉。”
“还有没有人，看过你修理跃迁型战机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