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一周目的勇者与二周目的好感度>第一百四十三章

  卡琳娜甚至都不用过多分析诺查脸上的微表情, 只消看上一眼,她也绝对不会认错诺查脸上的悲痛——纵使对方是笑着的,他的嘴角在上扬。

  她从未经历过这些。

  她自有记忆的时候就没有感受过亲情的存在, 自然也无法得知失去至亲的滋味。

  不过她拿村里的那些村人类比了一下, 想了想他们是血亲,又把自己的情感放大了几分,最后戚戚然地点头,脸上流露出对诺查的同情和对尼普诺的可惜。

  但想想, 如果不是世界意志的强行插手, 尼普诺最后长大,估计顶多也就是在成为王者的朱庇特手下成为一个闲散王族, 每天做的事情,估计和当时在罗卡骆城里没什么区别,就是挂着个大哥第一他第二的名头闲逛而已。他是在世界意志的强压下,甚至带着一点揠苗助长的意思才成长到那种地步,若是一直平平安安普普通通长大, 估计也没什么好让人叹息英年早逝。

  相较于卡琳娜还稍微感叹一番,南斯那边的态度简直鲜明得一目了然。他从未感受过所谓亲情, 也并不在乎这些, 没有同理心,自然对这些事也没什么评价。

  在这个由意识所掌控的世界里,身为魔法师, 拥有着强大精神力的南斯在这里面简直如鱼得水。他比卡琳娜更早适应这个房间的规则,此时正半倚在不知何时被他构造出来的沙发上,旁边是个小圆桌, 上面放着小巧的坚果盘。坚果盘上装满了各式坚果,但无论怎么拿取, 都不会有见底的时候。

  那些在诺查诉说,卡琳娜思考的时候作为背景音的“咔咔”声,真是南斯嗑瓜子的声音。

  卡琳娜觉得这家伙绝对是把诺查当成是个说书的了,没看他就跟听故事一样兴致勃勃,现在诺查停顿了,他还一脸意犹未尽地催着对方继续往下说。

  这家伙长到这么大还没被打死,真是不容易。

  卡琳娜叹了口气,对南斯有点恨铁不成钢:就算真的不以为然,好歹也要装装样子啊!不然惹恼了诺查,被他关在这里面,想要再出去还得自己动脑,很麻烦哎!

  ……好吧,她承认,她对诺查说的“故事”确实也没多大感触就是了。

  先不提之前诺查对他们一直似敌非友的态度,没有经过她的同意突然将她拉进这个意识世界的举动,就是先前没多大恶意的人突然跟她说了这么个故事,她的第一反应也会是审视。

  这个故事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这个故事是不是真的是发生在对方身上的?以及,为什么他要同我说这样一个故事?

  卡琳娜相信世界上确实会有莫名其妙的冲动,但她不信的是,在诺查这样的人身上,还存在着这样的冲动。

  如果他的故事确实是真的,他确实是那位数千年前的特异点,那位城主之子本应成为王者的朱庇特,那么他至少在这世界上存活了数千年——一个活了这么久的人,几乎可以说是活够了,那么,他还能够那样充沛的情感,去促使他冲动性的去做某件事情吗?

  倘若对方不是为了一时冲动,一个想要诉说的冲动跟自己说这些,那么,他又是报了什么样的一个目的来告诉自己这个故事呢?

  处于一种观察的目的,卡琳娜并未阻止南斯用这样直白而又满身是刺的方式去试探诺查。而诺查的反应也确确实实告诉她,自己的猜测或许是对的。

  诺查并未在意南斯挑衅似的试探,或者说,现在的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并没有把注意分给其他人的意思。

  沉下心来的时候,他顶多只会稍微思考一个问题——在最后的最后,尼普诺想要说的是什么?

  他想要跟自己说什么?还是什么都不想说?

  对于自己的弟弟,他真的如同他想象中那般了解吗?

  诺查苦笑着摇头,他觉得,自己应当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他将自己的故事继续了下去。

  尼普诺用生命换来了世界意志的失败,而这次失败,确实对世界意志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虽说在再次创世之后,世界意志本身和世界确实紧密联系在一起,但在这次的失败之后,原先沉睡着的世界规则仿佛突然苏醒了那么一会,只是一会的功夫,世界意志感觉自己对于世界的掌控,似乎并没有之前那样清晰了。

  像是原本它只是在戴着眼镜看世界,而现在那副眼镜被原来的主人给拿了回去。

  这样的重创让世界意志瞬间清醒——它一直都将自己当做是世界本身,但归根究底,它同那些同样来自上个世界的“永恒生命”并无两样!

  它只不过是上个世界诞生的一抹意识,同样是世界的所属物,并非世界本身的意志——它只是个住在没有主人的空房子里的房客罢了。

  伴随它对世界掌控力的逐渐剥夺,它对于自己的认知越来越明确,思想越来越清晰,同样的,它也越来越恐慌。

  倘若世界规则真的将它同世界剥离开来,将它打回原形,那么作为不同于世间万物更不同于世界本身的它,最终只能成为世界缝隙里的浮游!

  不老不死不生不灭,可既然连存在都没有了,那与天地同寿又有什么意思!

  幸而,世界规则醒来的时间并没有多少,这一次,世界规则只像是在睡梦中被蚊子叮咬了一下,翻了个身,给了罪魁祸首的世界意志一个小小的警告,然后就再次沉沉睡去。

  但这个警告就已经给了世界意志足够的重创,它在世间投入的力量几乎消耗殆尽,更别现在被剥离世界剥离了大部分,无法从世界本源上获得供给。

  它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一段漫长的时光来给自己疗伤。反正它做了这么多动作,已经避免了大陆第一次可能毁灭的灾难,只不过没办法完全掌控,将其变成自己的棋盘罢了。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它还可以等待下一个特异点的出现,然后那将会成为它的新的机会。

  世界意志偃旗息鼓了,可它想拍拍屁股丢下烂摊子走人,也得看看之前同它在棋盘上对弈的人愿不愿意。

  要知道,现在的人类早就不是那些才将将降临到大陆上,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会,任凭它百般揉捏随意欺负的时候了!

  它想要抽身走人,也要看棋盘那边的人同不同意!

  于是当世界意志从世界规则的束缚下逃脱,满身冷汗的时候,它却意识到在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它的力量竟然被那些它曾经并不放在眼中的人类牵扯了一半!

  世界意志和世界规则抗衡的时间在世界意志眼中只不过短短一瞬,但实际上却在人类世界里已经过了十几年。

  十几年,这是个不长不短的时间,足够让一位刚出生的婴儿长大成人,也足够让一个新的政权屹立在人间。

  朱庇特继承了他弟弟的王位,收拢起剩下还存活着的无论属于哪方的手下,凭借着那场雨一鼓作气地建立了新的政权,以及新的信仰。

  失去让他的视野变得无比清晰,同时也更加明确了他的目标。

  而更进一步的,那就是他得到了获得力量的可能性。

  不仅是世界意志,朱庇特也意识到了,对于人类来说,他们最大的力量就是信仰。不同于其他生物能够操控元素,跟自然交流的诸多能力,人类的力量由自内心。这股力量不易被人察觉,然而一旦被发现被引导,那就是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力量!

  于是在他的推动下,祭祀之风盛行于这个大陆上,人们信仰着一个目标,汇聚在一起的意志便会使这个目标达成,进而导致人们对于信仰的越发崇尚和诚恳。

  一个循环建立在了人类之中,而朱庇特,也因此真正接触到了这种最为强大的力量。

  朱庇特一开始是想将自己作为人们信仰和祈祷的对象,毕竟在人们的心中,因为那场大雨,他确实拥有着和常人不一样的力量,神的代言人,早就自发地朝着他的画像和雕塑拜供。然而信仰之力实在是过于强大,人类之躯无法承担,不过短短两年时间,朱庇特的身体就已经到了极限,而不得不叫停这样的行为。

  但倘若就这样放弃又实在不甘心,更何况朱庇特能感觉到世界意志并未真正消亡,若是自己没有能够和对方抗衡的力量,怎么能在对方下一次出手的时候有所防备,又如何——能复仇呢?

  朱庇特很聪明,他知道光凭自己利用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去限制世界意志的存在,但是换做另一种方式,直接利用信仰去限制呢?

  于是新的神灵出现,取代他被世人朝贡。

  一个建立在世界意志的基础上,能够对人类的祈求百呼百应,一个真挚的爱着人类,博爱而又宽宏的神灵。

  这个神灵既是世界的意志,因为朱庇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创造出来的新的神灵,但它同样也不是世界的意志,因为人类所祈求的,是一个世界意志根本无法完成回应的存在!

  只要介于第一点,世界意志就无法脱离这股信仰的力量,而同样介于第二点,世界意志根本无法从那些信仰中汲取力量!

  好一部狠棋啊!

  倘若是在先前,世界意志肯定会毅然决然地将自己一半的力量断尾求生,因为只要它还存在,它就能够从世界本源中获得回复的本钱,区区一时的失意并不代表什么。

  但现在的它已经被驱离了世界本源的中心,它只能靠着自己回复,倘若现在再丢掉一半的力量,它真的再也无法回到原先的位置,再也无法再次爬起了!

  这样的结果对于世界意志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它咬牙切齿,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憎恨的情感。

  而在这迟疑之中,世界意志在清醒后的短短数年时间里,迅速地被信仰的力量缠住,本应作为能量供给的金线化为束缚,勒得它痛苦万分,又无力回天。

  朱庇特看着被捕获的世界意志,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一是因为就算他对世界意志做了再多,失去的也无法挽回,其二,他也并非不能看出,世界意志其实是在等。

  对于人类来说,世界意志最大的优势,人类无法弥补的优势,在于寿命。

  即便被剥夺了大部分的能力,世界意志依旧能与天地同寿,那样漫长的寿命,朱庇特一生对它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它生命中的一个眨眼。只要朱庇特死了,它终究会有再见天日的一天,甚至它还可能将朱庇特打下的基础据为己有重登顶峰——这是最坏的情况。

  朱庇特不敢赌,赌他的后人会不会继承他的意志,赌他的后人会不会同样被世界意志所迷惑,被它所用。

  于是他又一次建立了新的信仰,属于他自己的信仰。

  在朱庇特晚年的时候,他的声望在大陆上达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甚至能够跟他所创造出来的“神灵”比肩,只不过大家对他的情感不是信仰罢了。

  朱庇特便利用了这些声望所汇聚起来的力量,改造了自己。

  忍耐了极大的痛苦,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消耗了极多的资源,他将自己的意志脱离了驱壳,用信仰的力量保留了下来。

  但是他毕竟是后天产生的意志,和世界意志的存在不同,他必须要靠源源不断地信仰之力支撑起他的存在,于是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人们信仰神灵,唯有在他的故乡,原先的罗卡骆城,现在的波塞冬城,还保留着只属于他的祭祀仪式。

  化身为意志的他,剥夺了绝大多数的情感,不再将自己认知是一个人类,同理心也大大削弱,但唯一没有被他忘记的,就是和世界意志之间的斗争。

  那是已经铭刻在灵魂深处的仇恨,是无论变化成何种形态都不可能被舍弃的存在。

  诺查口中的故事到此告一段落,他打了个响指,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落入他的手中,没有震荡起一丝波澜。他轻珉了一口,感受着红茶里沁人的香气。这香气让他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也让他终于将注意力投放回了卡琳娜和南斯的身上。

  只不过此时的她俩,已经开始为“瓜子到底是奶油的好吃还是五香的好吃”争论起来,一副丝毫没有将诺查和他的故事放在眼中的样子。

  而诺查似乎也同样没把两个人的不以为然当做一回事,他知道现在是一场博弈,双方都在审视对方,只是看谁先认输罢了。

  不过卡琳娜从来都不是按理出牌的人,看见诺查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她反倒停下了和南斯的打闹,俨然像是不管博弈想要直接进入正题。

  南斯立刻就耍脾气了,手中瓜子一扬,也不管它们纷纷扬扬落在地上沾了灰,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就开始打滚:“亏我那么认真的陪你演戏,三儿一关注你你就变心了——哇——”

  这是强行都市情感剧feel。角色都安排好了,卡琳娜主角,南斯正宫,诺查小三。

  “假哭好歹弄点水出来,干嚎吵死了。”卡琳娜一脚将南斯一边哭还一边企图往她腿上蹭的小腿踢开,嫌弃地另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知不觉中,书架上的书似乎自己又换了个遍。桌子上之前被卡琳娜弄倒的墨水自己爬了起来,踢开羽毛笔扭上瓶盖。地摊上被南斯扔下的瓜子一个个列着队伍蹦蹦跳跳重新想爬回圆桌的坚果盘里。房间里的壁橱仍在燃烧,只是看样子,木炭已经即将燃到尽头。

  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征兆,一个时间已经不多了的征兆,但卡琳娜向来是个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的角色,她顺应本心在诺查对面坐下,问得十分直截了当。

  “你所创建的‘神灵’和信仰,就是教会吧?”

  提示太过明显,在“信仰之力”这个词一出来的时候,卡琳娜就想起了泰勒和秋之国的教堂,想到了那些黑色的怪物,想到了教会的建筑,想到了那些玛丽像。

  诺查用教会束缚住了世界意志,而世界意志在开始的虚弱期过后,估计也在用教会跟诺查僵持。

  紧接着,新的问题就出现了。

  在诺查的口中,他和世界意志之间的斗争从几千年前就已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而那些黑色的怪物不过是近些年来才出现,所以他们争斗的内容不可能是这个,或者说不可能只是这个。

  那些黑色的怪物更像是为了符合谜之音的认知而创造出来的新的障碍,为了符合“游戏”的设定制造出来的怪兽,并非为了和谁斗争而产生。

  那么,和世界意志以及教会相关,再联想到先前在波塞冬城里的时候,听见的那个传说,以及那些似有似无的传言。

  卡琳娜看向自己的手,又转头看了眼南斯。他用抱枕盖着脸,一副谁都不想搭理,也什么话题都不想参与的模样。

  “你们之间的争斗就是这个吗?”

  卡琳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装死的南斯。

  “所谓的勇者和魔王的传说?”

  延续数千年,双方对立产生争斗,并且是能够汇聚信仰,被其他普通人所崇拜的存在。

  “游戏”的说法既是谎言。

  但同样的,它也不只是谎言。

  它确实并非谜之音以为的那样,像是个RPG游戏一样,所有的人物都只是数据,一个虚假的存在。但同时它也并非像光明大陆上一直流传的传说那样,是个世界孕育出来的使命,一个神话。

  它确实是个游戏,一个棋盘,对弈双方你来我往,为了信仰之力,为了各自的信念,为了各自,自私的目的。

  诺查举起了手中的茶杯,歪着头,以一声轻笑作为回应。

  它确实是个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