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一周目的勇者与二周目的好感度>第一百三十三章

  在至高的尊位上瞧见原本以为可能再也看不到的人的那一刹那, 像是突然间意识从身体里被巨大的震撼驱逐出来了一样,接下来的一切,她都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从头看到了尾。

  她高高在上俯瞰全局, 但同时却又因为先前那番经历而让她无法做到完全将自己剥离这个故事。在故事发展的进程中, 她却还是会随着故事中人物的喜怒哀乐而感同身受。

  昔日的无能次子此刻已经成了整个大陆上唯一的王,高高在上。

  可与此同时,曾经的辉煌继承人却深陷性命和身份的沼泽。

  继位大典举行了有三天,这三天里不仅是尼普诺为了昭告天下自己已经成了整个大陆上人类这个种族唯一王者的事实, 同时也是在向那些庶民和外部族彰显着自己的实力, 让他们在想着要将人类这个新生的帝国吞并之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再做决定。I

  所以在这三天里, 作为首都的新兴大城波塞冬必须一点事情都没有,必须什么问题都不会发生。

  而作为这个城市里唯一的变数,朱庇特的存在就会显得尤其突兀。

  尼普诺是个好王,他对于自己一开始的城镇里的子民和后来加入的人全都一视同仁,从来没有包庇或者偏向的情况发生。在统一战争一开始的时候, 他也遇到过诸多挫折,甚至也有带领几万大军却被人带入陷阱险些回不来的事情发生。

  于是曾经真正属于原先罗卡骆城的居民们被稀释在了巨大的人流中, 和那些从外地逃来的新人们一起死在了战场上, 被激昂的情绪和永不消失的病痛和时间所带走。

  罗卡骆的居民,说实在的,在现在的沿海城市波塞冬里面已经根本算不上起眼。

  但他们却也还是依旧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存活在这个城市里。

  而作为曾经罗卡骆城的长子,下一任的城主,天天在外巡逻, 因为强大的记忆力而对城里几乎所有人都能说出名字背出履历的朱庇特,当然也会被人记住。

  尼普诺知道, 只要有人看见了朱庇特,他们就一定能够认出他。

  认出那个人是朱庇特,是罗卡骆的上任城主的长子,是标准的继承人,更是真真正正理应继承罗卡骆城的那一位!!

  同时所有人也都还记得,作为新王,尼普诺的所有一切都是基于曾经作为城主唯一幸存下来的儿子得到了罗卡骆城,并借此开始打下了江山。

  但现在根基却动摇了。

  如果当年朱庇特其实并没有死去的话,那么尼普诺就并不应该成为城主,继而接下来统一大陆平定战争的壮举也根本无从发生,尼普诺就根本不可能是王!

  在那个时候,神和命运的说法其实还是挺流行的,再加上之前经历了那样一场战争,所有人都迫切的给自己圈定了信仰,并且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顺利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所以万一朱庇特还活着的消息被传了出去,那么尼普诺这才刚刚登上的王位……

  怕也在顷刻之间就会变得摇摇欲坠。

  尼普诺原先塑造的完美形象会就此破裂,继而在这最重要的时候影响到他的统治,甚至还会将这个新生的王国,这个好不容易从战争中摆脱出来的国度再次拉入永无止境的战火当中!

  但唯有他自己才知道。尼普诺最为担心的其实并不是这些。

  他并不在意那些旁人对他的说道,因为在所有的一切之中他最看重的是结果。如果能让这个国家继续安稳地在他手里发展下去,被有些人在背后说些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所担心的是另一点。

  朱庇特回来了,正统的罗卡骆城的城主回来了。

  若是当年存活下来的是朱庇特而死去,或者说失踪的是自己,那么朱庇特能够取得自己现在这样的成就吗?

  尼普诺将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夜,在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找设计来的那个瞬间得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能,而且朱庇特一定能够比他做得更好。

  在一开始的很多时候,他的很多事情都是想着如果是朱庇特遇到了这些事情他会怎么做,然后就此确定下来自己的战斗方针。

  他一直都是看着哥哥的背影跌跌撞撞走了过来,就算那只是他臆想出来的幻影也好,但哥哥一直比他强的念头确实始终驻扎在他的脑海深处。

  结合之前种种,在尼普诺的眼中看来,朱庇特现在回来的举动又何尝不是一种想要向他……向他追回这些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呢?

  这王位上本该坐着的就是朱庇特,只是因为他下落不明而让尼普诺暂时占据了这个位置。既然现在对方被死神放了回来,那么回来追责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也是很理所应当了吧?

  尼普诺在惶恐中却又有了一丝解脱的快感。

  悬在头顶的利刃终于快要落下,却硬生生叫他品出了一丝期待已久欣喜的味道。

  他自顾自地惶恐,却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哥哥并不是回来找他,同时其实也并不是为了向他所求什么而来。

  虽然已经成长为了一代王者,却在遇到某些特定对象的时候,尼普诺还是会成为一个当年被成熟稳重而又极具才华的哥哥所压制住的无能富二代。

  这是埋藏在骨子里的自卑。

  尼普诺进而从这里开始想了许多,从早日的童年时光一直到后来战场上的厮杀与计谋。

  等到他再次恍然从自己的意识中惊醒,外面大亮的天色告诉他,此刻已经到了他该出去,去各族使臣那边溜达一圈彰显自己的存在的时候。

  可今天,外面的所有人却也都没在街道上看见本来应该乘坐马车出来巡街的国王,使臣们更是没在宴会上看见他,甚至于那些直接隶属于尼普诺的近臣们都没有接到到这位国王雷打不动每天下午必要进行的会谈的通知。

  那么失踪了整整一天的尼普诺国王是去哪了呢?

  其实他哪都没去,只是待在了自己屋子里一整天。

  而他也并不是在浪费时间,因为还有另一个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前一天才将将在他的登基大典上出现的人,他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朱庇特。

  当时恰逢尼普诺从沉思中惊醒,他抬头察觉到时间似乎已经比往常要稍微迟了一些而他竟一晚都没睡,于是他踉跄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花了好几秒的时间去平复久坐后猛然站起而导致的头晕。

  然后在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瞧见这个屋子里,竟然突然多了一个人。

  他的暗卫还好好守在门口,微风透过开启了一条小缝的窗户上溜了进来,一切是那样平和安详,如果不是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凭空多出了一个人的话。

  朱庇特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像是开启了另一场梦境。

  但尼普诺清晰地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在做梦,他做了许多梦,以至于能够明显地分辨出梦境和现实的不同。

  他现在身份高贵,而朱庇特的闯入,他的不告而来甚至可以直接定论成入侵或者敌袭。

  他应该警惕,应该质问,应该叫来外面守着的人并乘着现在这样大好的机会直接将朱庇特拿下,然后只要让他闭嘴,不一定杀了他,只要让他永远出不去泄露不了真相,他就能稳稳地做好现在来之不易的位置!

  但在看到朱庇特扫视一遍自己后猛然皱眉的时候,一个晃神,尼普诺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条件反射般的被朱庇特嫌弃地眼神给吓着了。他下意识就一屁股坐了回去,并且摆出了一幅乖孩子好好听训的模样。

  相比起尼普诺反应过来之后的错愕,朱庇特的表情平淡无比,就像是尼普诺本来就该在他面前露出这个模样,而不是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国王。

  尼普诺有错愕,也有懊悔,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他的心为他做出了选择,那么就这样吧。

  尼普诺和朱庇特展开了一场长谈。

  自一夜未眠之后,他的精神却更加饱满了一些,他兴致勃勃地跟自己的哥哥谈论起自己这两年的生活,言语之中流露着属于王者的冷血与狠心,同时也有一些作为朱庇特的弟弟,尼普诺很久没对别人表现出的撒娇情绪。

  朱庇特就静静的听着,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的言论,只是偶尔会随着尼普诺的讲述点头或者皱眉,甚至有两次,他还露出了微笑。

  于是尼普诺说得越来越兴奋,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像是说得浑身发热,他拖下帽子放在一边,动作间隐隐能够叫人看到他头顶冒出来的白气。

  就算现在是冬天,海边的气温也并不算低,再加上这里水汽实在是丰富,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还能叫人看出水汽,足以说明尼普诺现在热血上头的功效是有多么强大。

  半空中的卡琳娜像是也被尼普诺的兴奋感染到了,嘴角不断上扬,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此时被尼普诺再次描述出来,却能够让卡琳娜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感触,同时也为这些年来尼普诺的成长而感到自豪。

  她感同身受,这成长的便也就是自己,她为自己的努力所得来的成果而自豪,又有什么不对的吗?

  尼普诺越说越开心的同时,朱庇特的情绪似乎也被他调动了起来。

  可就是在这种时候,在尼普诺描述完又一场激烈的战役,他以少胜多赢得了最后的胜利的时候,朱庇特第一次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让整个房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尼普诺,你不该主动让自己的子民去死。”

  朱庇特说。

  话音未落,尼普诺和卡琳娜的心同步地震了一下,尼普诺的心情同时也同步地传到了卡琳娜的心中。

  先是惊讶,惊讶朱庇特为什么会这么说,再来是愤怒,愤怒朱庇特为什么会这么想,接着是紧张,紧张于朱庇特过分犀利的眼神。

  而最终这些情绪汇总在一起,相互缠绕纵横交错,却让尼普诺的心房趋于平静。

  为了统一大陆,尼普诺打了许多次仗,而战争总是会带来伤亡,所以他的军队对于身边的人的死亡,从一开始的悲痛万分到了后来,却也因此有些麻木。若不是有了那么一个统一了全大陆就不会再次出现之前那场战争的惨剧这样一个念头在前头吊着,或许尼普诺的这支军队,也早就和大陆上的其他军队一样沦为了行尸走肉。

  而在这次,尼普诺自己将战争主动梳理出来娓娓道来,时间顺序中他总会提到一些因为策略或者打斗而死去的军官的名字。

  战争中死人确实常见,但倘若那些死去的人,大部分都是来自原先罗卡骆城的话呢?

  也未免太过巧合。

  他平静了下来,平静地将自己的话说出了口。

  “那不是我的子民。”

  像是瞬间长大瞬间成熟,同时也像是剥去了一层虚假的表皮,尼普诺最终还是对自己的哥哥露出了爪牙,从一个被守护的幼兽,变成了残暴的凶兽。

  朱庇特一定会是个好城主,这个概念在五年的时间中,被朱庇特的表现深深植入了罗卡骆城的人们心中。所以就算因为异变而让尼普诺坐上了城主的位置,下面那些原本拥护着城主一家的居民们,确是早早起了浮动的心思。

  但在大部分领导层都在浩劫中丧命的前提下,就算尼普诺没能得到人心,他的地位也不是人们可以轻易撼动。

  于是尼普诺最终还是坐上了城主的位置,靠着自己先前学到的东西暂时从那些并不对他抱有信任的居民身上获得了喘息的时间,然后,他就召集那些还停留在城镇外面,因为突然的天灾而同样遭受了巨变的士兵们,收留了他们。

  他当时还没想到后来会用这些士兵征战四方这么远的事情,他只是想着能够有一点自己的力量。

  只要一点点,一点点没有被哥哥收服,没有将自己的位置始终放置在哥哥的下面,一个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觉得这是个孩子在任性,想着时不时将他拉下宝座的力量。

  一开始,他也并非是那样狠心的人,想要对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子民们下手。他想的很好,哥哥已经死了,而他却还活着,他只要表现出了力量和能力,带领他们走向繁荣富强,那么终有一天曾经的城主候选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也会被自己所替代,然后他就能再次收获这些子民们的崇尚之心。

  但朱庇特对这座城市的影响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农民们都很淳朴,但这份淳朴在有些时候就会表现为忠诚,而这份忠诚在某种复杂的条件下,就会变成一种执拗。

  因为朱庇特死了,因为朱庇特曾经很优秀,因为朱庇特总是事事凌驾于尼普诺之上。

  所以无论尼普诺怎么努力,人们总是会说,如果是朱庇特的话,他肯定能做得更好。

  在这种时候,要是尼普诺是个极具自信心并且意志坚定的人的话,这些流言蜚语并不能影响到他什么。

  但他并不是,他曾经确实就是像这些居民们说的那样,是个被朱庇特踩在尘埃里的存在。

  所以这些言论就听进了他的耳朵里,变成枷锁,紧紧束缚住了尼普诺,让他喘不过气。

  他宣扬农耕,这些人就会说闲话,说尼普诺懦弱,明明之前都被人打到家门口了却还不敢反击回去。

  这是曾经参与了朱庇特的特训队的人们的闲言。

  他发展武力,这些人就会来抗议,说尼普诺本末倒置,竟然不顾他们那大片美好的土地而转而学那些刽子手!

  这是曾经在战争中被护得好好地,现在还保守地像是觉得只要他们好好种地,世界就会永远和平的老头子们的想法。

  尼普诺夹在这二者中间,一面是火墙,一边是冰山,使他焦躁无比却又无能为力。

  并非所有人都这样偏激,但往往偏激的,都跳得很高,蹦的很远,成了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存在。

  人的忍耐是有一定限度的,尼普诺本就不是个善于隐忍的人,他的限度自然也并非城府深沉的人那样深远。

  然后他动了些手脚,在一次大型战役中将几个自以为是看着他长大而嘴巴有些不干净的家伙编成几个小队,然后用错误的地形图引诱着他们深入敌营。

  让他们成了为了胜利而牺牲的那部分人。

  没有人发现,因为军队里的主力本就是那些被尼普诺收留的外面的士兵,对于这些实力不比他们强大还不愿听从指挥的人,他们早就有怨言了。

  这次他们都老老实实听从尼普诺的指挥,打赢了战斗。

  没有人会想到这些人的死亡原因,是因为尼普诺给了这些人错误的地图。

  人们为胜利而欢呼,战死之人会得到人们的敬佩和惋惜,他们的家属会收到丰厚的赔偿,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尼普诺发现自己的面前像是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一扇明知后面不是什么好事,却还是抵抗不住诱惑而打开了的大门。

  卡琳娜微眯了眼,看着下面尼普诺突然将手从膝盖上拿开搭在了桌子上,随着他整个人动作变得懒散起来,他的气势反倒增强了许多,一点也不像之前那副颓然发虚的模样。

  他撑起了双手,叠成一个塔型。

  这是自信的手势,代表所有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

  他是笑着的,就像他小的时候经常亲近的商人们一样,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

  卡琳娜又看了他一眼,他确实是在笑着。

  但不知为何,卡琳娜却觉得他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号开始来北京写生,然后第一天电脑就坏了……

  一个悲催的事实,这章更新甚至还是这几天用手机码的,如有什么上下文不连贯的地方……等我写生结束回学校再修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