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卡琳娜已经是回到了漆黑的房间里,谜之音赶在卡琳娜开口之前随便扯了个理由飞走说是要去找古里解决一下这教堂里的事情,然后就跑没影了。

  谜之音出乎她意料地打死都不开口, 硬是在她的逼问下没说出她究竟为何出现在她的世界, 怎么去的,去那里做什么。

  不同于南斯,卡琳娜没办法对她狠心,只能叹了口气, 摆明了是要放过她。

  却又在谜之音松了口气的时候补上一句:“只是这一次而已, 下一次若是在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不会轻易让你这么糊弄过去了。”

  谜之音嘿嘿笑着, 眼神游离而又胆怯。

  接着她试图转移话题,一边紧急呼唤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没了声音的系统,一边努力转移卡琳娜的注意力。

  于是她问起了刚刚卡琳娜的动作,问她为何会站在地上凭空举着手。

  卡琳娜顿时就意识到了这么一件事——在谜之音的眼中,她是看不到那扇门的。

  这和她原先的猜想相悖, 因为在她看来,如果那扇门从两边开启分别通往不同的世界的话, 那么在南斯的门所对应的另一面, 它就只可能和谜之音相连。

  因为只有谜之音才是那个理所应当能够传送到她心中世界的存在。

  因为至少,她和自己被所谓系统的特殊存在绑定在一起,就紧密度来说可要比南斯来的要更深, 如果南斯都能和她的世界相连,那谜之音应该也可以。

  但现在看来……她猜错了?

  还是之中另有隐情?

  没等卡琳娜继续详细地问下去,谜之音却突然化作了一道光消失在广袤的草原上, 而她也在下一秒睁开眼的时候,被不知名的存在逐出了自己的内心世界。

  虽说内心世界并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随意进出的存在, 它无论开启还是退出都需要极其坚定的意志力,但它也从没具有过随随便便就能让人把所有者驱逐出去的能力。

  更何况卡琳娜曾经打猎蹲守时闲着无聊到那片草原上拔草根都没被驱逐,现在怎么可能只因为和他人的一次谈话就被赶出来了?

  能够随意操纵内心世界的只有她本人和世界意志的存在。

  因为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相当于是整个所处空间的下级子世界,所以主世界的主宰者自然能对这些内心世界动手脚。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

  她一开始想要对立的幕后主使是想要掌控世界的人,即现在还没能掌控世界的存在。

  想要阻拦她从南斯那里获取线索,阻拦她同谜之音对话的人是现在能够掌控世界的存在。

  而这个现在能掌控世界的存在,它编排了自己和南斯的命运,将勇者的头衔按在自己身上,并且似乎和谜之音紧密相连,同时能够轻易让谜之音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要知道,在进入别人内心世界的时候,如果想要进去的人没能有种“自己想去”的意志是绝不可能成功的。

  所以这个存在肯定是谜之音熟悉或者认识,觉得它带她去的地方没有问题——虽然谜之音不知道那是卡琳娜的内心世界,但她似乎是为了做什么事而去的那里。

  这样盘算下来,那所谓的世界意志的真实身份,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系统估计再怎么也想不到,在它还威胁着不让南斯透露消息,警告着谜之音不许说漏嘴的时候,卡琳娜已经成功地猜出了它的身份。

  并且,开始了新一轮的规划。

  虽说卡琳娜最为擅长的是随机应变,且她经历的所有事情也没有一件是按照她一开始规划好的形式来,但她还是习惯遇事之前先打个腹稿,就像正式表演前的排练一般。

  相较于她在内心世界里获取到的那些讯息,这个教堂里的恶魔甚至都成了小事。她闲来无聊用手扣着旁边的地砖,富有节奏地敲着,敲着,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她用自己的匕首撬起了地砖。

  然后有了新的发现。

  卡琳娜托着下巴背靠着门在那思索着自己的事情,竟是直到背后似乎有人在推门,却因为自己坐在这里挡着而推不开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哦,她现在还在被关着呢。

  “啊,不好意思,发了会呆。”

  卡琳娜赶紧挪开屁股拉开门向着门外道歉,叫对面被神父叫来收拾残局的马克都气得有些发愣。

  虽说卡琳娜觉得自己的道歉已经很真情实感了,但无奈于马克只在这所谓的道歉里感受到了深深地嘲讽。

  你说这人怎么一点该有的反应都没有的!

  面对神明的处罚都一点也不怕的吗!

  或许是马克的表情实在是过于直白,卡琳娜换上了一副无辜的模样:“怎么了吗?啊,吃午饭了?”

  说着卡琳娜就想从马克的身侧离开这房间,当然肯定是被马克给拦住了:“审判尚未结束,你还想去哪?”

  他用自己踮起脚都还没到卡琳娜胸口的身材挡在了卡琳娜面前,像是想学着神父表现出那副悲天悯人的高冷模样,可在卡琳娜看来……嗯,谜之音形容的炸毛小猫确实更符合他的形象。

  卡琳娜指指自己身后:“我不是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了吗?”

  哪知马克竟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连自己的罪恶都不知道,连认罪都没有做到,怎么能够称之为是审判!如果你就这样伏诛的话,神父大人或许还会放你一马!”

  满心都是自己刚刚知道的事情,卡琳娜现在也没心思和他扯东扯西,一点也没给对方留颜面地反驳了回去:“既然已经给我认定了罪名那为何还要故做悲悯?而既然所谓审判的惩罚对我来说毫无作用,比我弱小的存在又为何自信可以凌驾于我之上?”

  说完,卡琳娜毫不留情地打开了拦在门上的手,走了出去。

  这个教堂已经足以被称之为是□□,将信仰之力转移到某一个人的身上,本身就是一种被各个国家严令禁止的行为。卡琳娜不是一个个人英雄主义者,这种违反了法律的事情只要能交给其他人去做的她也绝不会浪费自己的体力,懒得去管。

  上一次顾忌神父真相被揭露出来后会伤害教会的形象并且让那些曾经将神父救助过的人们受到再次伤害的是上周目的勇者,不是卡琳娜。而且这一次神父在这个城市里的人缘和口碑并不怎么样,不会像上周目那样做的事情一旦被曝光就会影响到方圆几十里的居民,受到影响的估计只会有这教堂里被收养的孩子们,只是从马克的态度和行为上看,这些孩子估计早已成了这神父的教徒和走狗——他们早已被牵扯了进去,或许直接告诉他们真相反倒是更好的选择。

  对教堂的影响也是理所应当,他们放出了神父这样的存在而又不好好监管,除了纰漏自然的要他们承担。

  以及泰勒。

  泰勒应该还没被拉进这所谓的教会。

  或许是因为上周目的影响,或许也是由于神父对于这个见证他一步步从神明的信徒变成自我的狂魔的孩子的复杂,泰勒至今接受的依旧是属于正统教会的教导,被神父瞒得好好的。

  ——她信了才有鬼呢。

  卡琳娜可不信泰勒会在周围的人都不对劲的时候还察觉不到变化,她也不信对方一点都没发现神父的阴谋。卡琳娜想,泰勒他想成为一位真正的牧师,说不定还打着升职为神父后接手这个教堂,让教堂恢复原状,顺便将迷途的神父给拉回来的。

  还真是天真的主意呢。

  明明都是活了两个周目的人了,却总是会在面对抚养自己长大的神父时手软。

  或者说,总是逃避。

  ——当然这只是卡琳娜的猜测,真相说不定还真是泰勒蠢不自知被神父骗了那么久也没发觉,但那性质也一样。

  卡琳娜十分期待对方被迫揭开一切真相的时候,那惊恐而又悔恨,恐惧同时自责,怪罪他人却又深知自己罪恶的表情。

  马克自然是不愿就这样放卡琳娜逃走,他扭着身子想要继续去阻拦卡琳娜的行为,噼啪作响的肌肉开始震颤,隆起不规则又不自然曲线的手臂线条凸显了他在能力作用下才获取的本不该属于他的力量。

  只是他的攻击还未使出,卡琳娜就已经猛地将手撑到了他的头顶,用身体所构成的狭小空间将他限制住。迎面而来的压力迫使马克垂下了手,不知为何,身体微微颤抖着。

  简而言之就是,马克被卡琳娜,壁咚了。

  卡琳娜壁咚对方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撩他,马克还是个小孩子呢。

  她只是凑近了对方的耳朵,眼睛轻眯,借着极近的距离让自己的话语清晰地传递到了对方的耳朵里。

  “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信仰现在的神明呢?”

  蛊惑的语气仿佛要勾起在马克内心深处隐藏着的秘密,他被卡琳娜的声音给带回了过去,接着,他被卡琳娜捂上了眼睛。

  一片漆黑。

  他是个因为体弱而被抛弃了的孩子。

  从马克的名字就知道,他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父母虽说不是金钱的奴隶,但也会给孩子起名为一个钱的名称,希望能给家里带来更多的财富。他的父母生了许多孩子,而他是他们的第七个孩子,同样也是最为弱小的那个。

  那年寒冬极冷,并不算富裕的家里早没了食物,马克甚至能从他自己父亲的眼中看见过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对方像是看见了食物的眼神。

  在秋之国,吃人是犯法的,但这也无法阻止人们在极端饥饿的时候向别人下手。

  不过他的父亲终究是克制住了自己,在寒风中将他抱到教堂前扔下。

  虽然他们不信神,但他们知道这个教堂里住着个老好人,有着奇妙的能力,能够养活他们的孩子。

  所以马克就成了神明的孩子,在教堂里从此住了下去。

  在普通的早课上,由泰勒领读,他们读的是正统的圣经,但在以教学为主的日课里,他们将学会和早课上完全不同的信仰。

  这个教堂里的大家很多都是从小就被丢来,因为一个孩子只要刚出生就能看清分辨出他们的未来潜力,要想扔的话早就扔了,马克这样的情况很少见,整个教堂里只有他一个而已,他也成为了这个教堂里除了泰勒以外最为年长的存在,是所有孩子的头头。

  同时,也正是因为曾经和家人生活在一起,曾经被父母教导过,曾经体验过普通孩子的生活。

  所以他也察觉到过,神父所说的,所教导的,所传授的东西,似乎并不是他曾经见识过的寻常。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一片黑暗。

  他在被卡琳娜一同拉进这个房间里的时候恐惧的不仅是装神弄鬼的谜之音。

  他曾经也被关进过这个房间。

  接受了审判。

  他发出一声尖叫直接蹲了下去,双手抱头将自己团成了一个球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慰自己,宽慰自己,安抚下他已经不堪重击的心灵。

  卡琳娜抬起头,就这样直接目视着前方,瞧见了狠狠皱眉,看着自己的泰勒。

  他像是跟着马克来的,像是一直看到了现在,像是因为觉得是卡琳娜在欺负马克而皱眉。

  他站在光明的地方,像是他就该站在那里,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身处黑暗的罪民们。

  ——可算了吧。

  卡琳娜嗤笑,松开了抵在墙上的拳头,却没有走出去,反倒在泰勒的目光中转身再次进了房间。

  她将一半的身体置于门内,一半的身体跨在外面,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然后她走进了黑暗之中,朝他招了招手。

  现在的卡琳娜不是自己曾经熟知的人,也不是他想要赎罪的对象,她有着比上周目更多的秘密和心思,也有着比上周目更加让人难以揣度的小伎俩。

  这说不定是个阴谋,她在那个屋子里不知道呆了多长时间,或许早已布下陷阱。

  不,教堂是最为神圣的地方,就算是她也应当无法为所欲为才对。

  不,她毕竟是有着勇者头衔的存在,她能办到很多事情,说不定真的能在教堂里面动些手脚。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他用缓慢地步伐走了过去,走了过去,走了进去。

  在经过门槛的时候,他蹲了下来,用温柔的声音安抚着瑟瑟发抖呈保护姿态的马克,但却因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而无从对症下药,他没办法完全将他的恐惧安抚下来,甚至马克都不愿意让泰勒去碰他。

  泰勒只能遗憾地松手,胸前画了个十字,念叨着愿主保护你,决心无论接下来卡琳娜要做什么事他都会尽快办完,然后去照顾马克这边。

  没办法,卡琳娜的这张脸对他杀伤力太大了,就算现在已经没有了上周目的长发与装扮,她的面容也依旧叫他心慌,提醒着他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容忍卡琳娜这周目的错。

  如果她执迷不悟的话。

  他进了屋子,这是他第一次进这间屋子。

  他知道这里有扇门,但他没有这里的钥匙,他也曾看过神父带领着孩子们在这里进进出出,但也只觉得这里是个教导的地方——这可是在教堂的后面,圣母玛利亚彩绘的正下方,信仰之力最为浓厚的地方,神父大约只是想让孩子们更近地接触荣光才这样做的吧。

  他想着,忽略了那些孩子们进出前后不对劲的表情,同时也忽略了这里没有一丝能量波动的异状。

  但现在卡琳娜要强迫他抬头去看了。

  等他走了进来,卡琳娜就没让他继续往前走。从门外照进来的光亮大部分都被泰勒的身躯挡住,卡琳娜便在昏暗和些许漏进的光束中张开双手,像是要拥着什么东西一样:“这里很黑,不是吗?”

  泰勒当然不觉得对方是想拥抱自己,哼了一声,拨弄了几下手指:“黑暗的话只要‘点亮’不就……”

  说到一半的话语陡然中断,卡琳娜的嘴角出现了一丝笑容。

  和谜之音之前施法的状况一样,在泰勒想要用照明术照亮的时候,他的力量就会被这间屋子吸收,导致魔法失灵,而他的力量反倒会顺着之前已经划下的符文源源不断地被窃取,这种感受只要是对魔力流动稍微熟练点的魔法师就能感受到。

  感受到这间房屋的不对劲。

  “你对我们的教堂到底做了什么!”

  在听见泰勒的话后,卡琳娜是真的笑出了声:“哈?为什么是我做了什么,你觉得我真的那样强大,能在这短时间之内做出如此庞大的壮举吗?”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先将罪名推到了别人头上。

  泰勒当然不觉得现在的卡琳娜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可她身上一定还绑定着所谓系统的存在——在世界意志下,无论何种事情都能发生。

  他中断了魔力的传输倒退几步,摆出一副护着马克的姿态,警惕地看着卡琳娜。

  才不过对她心情复杂几天而已,现在就再一次地将她看成了敌人。

  曾经想要将这个人吸纳进队伍里的自己估计是瞎了吧,这绝对不是个好的同伴。他有着自己的标准自己的世界,对于自己的认知偏执到了一种难以让他人忍受的地步。卡琳娜觉得,如果是她和泰勒组队的话,结局不是她将泰勒给踹了,就是泰勒将她给踹了。

  卡琳娜没有上周目最后的记忆,谜之音也早已忘却了那些,否则要是让他们知道,泰勒的下场肯定不如现在这般好过。

  但卡琳娜不知道,所以在她的计划里,泰勒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过场。

  她突然向前倾下了上半身,两只打开的手也没变换姿势,挑着眉,像是在询问:“你说,若是黑暗中掺杂了光明,那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泰勒沉声道,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魔杖,他用杖尖指着卡琳娜,“光明同黑暗势不两立,就算只是些微的光明,那也不会被黑暗吞噬,而是战斗到最后一刻!”

  泰勒以为卡琳娜说的光明与黑暗是指她和自己,其实并不然。

  卡琳娜说的是这教堂原本具有的黑暗力量,和刚刚泰勒被吞噬走的魔力。

  这周目的泰勒一直以成为牧师为己任,就是说他一直心向光明。他的魔力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信仰却能后天养成,所以这两者并不冲突,同时甚至还会给他的魔力中带来一种额外的光明气息,让他在施展魔力的时候,能带上一点信仰之力的味道。

  现在这种光明的力量却被黑暗的力量给吞噬了,你说,会发生什么事呢?

  自然,黑暗会产生暴动。

  就像别人的血液注入一个健康人的身体中形成了排斥反应一般,泰勒话音刚落,整座教堂震颤起来,无数尖叫在耳畔响起,虚幻的手从地面,从墙面伸展出来,抓住一切他们能抓住的东西。

  信仰之力是汇聚人最为坚定与真挚信念的东西,能够将这种力量转变并加以利用的,就只有同样强度的情感。

  恐惧,绝望,憎恶,嫉妒。

  惨死的人在咽气最后一秒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全部的力量。

  在泰勒恐惧的眼神中,卡琳娜背后的墙面崩离了,露出一小节森森白骨。

  这座被泰勒守护的教堂,地基由白骨堆砌而成,在光洁的外表下,有着的是让人绝望的现实。

  这周目的神父不仅疯了,疯的比上周目还要彻底,而且是早就疯了。

  泰勒的眼光被墙壁后的景象牢牢锁住,连他能看到的谜之音从他身侧飞过都没有注意。

  谜之音好奇地看了眼像是被定在原地的泰勒,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时候对他的在意。

  她是真正忘却了他,从此只当他是路人。

  从光明中刚进入黑暗的她没能看到卡琳娜身后墙上的变化,她只看到了卡琳娜。

  谜之音咳嗽了一声,坐在了卡琳娜的肩膀上:“卡琳娜,我通知了古里啦!他正好和伊丽莎白他们在一起,领主很快就要派人来解决事情啦!”

  她动作是不是很快!快夸她夸她!

  作者有话要说:

  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