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国籍在一个同性可婚的国家,同性之间的婚姻能够受到法律的保护和约束。”

  伴随林霜年这番话的,是他把手按在文件上的动作。被他覆盖住的地方,依稀可见是有关UP设立分部的事情。

  谨宁眨了眨眼睛,因为没有听林霜年前面说的东西,他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句感到莫名其妙。

  “你不会一句都没听进去吧?”林霜年气结,把手下的纸张都抓皱了。

  他看见谨宁慢慢勾起两边的唇角,明明是公式化的微笑,他的怒火还是平息了。

  谨宁问:“那你在国内居住是为什么?”

  “为了你。”

  直白的答案仅仅换来一个抬眼,林霜年被烫到一样收回手,迅速转过身背对谨宁。

  他作为一个舞者却忘记维持姿态,驼着背,低下头,十分狼狈。谨宁收回视线,说:“抱歉,工作的时候我不喜欢谈私事。”

  说完他把文件合上了,从抽屉拿出红茶,请林霜年一同在窗边坐下。

  谨宁的意思很明显,现在可以闲谈、聊私事。但是林霜年不知道说什么,倒问起UP分部的事情。

  他想起刚才匆匆一瞥中的文件内容,问:“是遇到麻烦了吗?”

  谨宁专注沏茶,道:“没事,一个小麻烦。”

  其实说小也不小,UP分部的设想一经提出,就遭到了洛里的强烈反对。他称这是他见过的最烂的决定,会把UP拖入深渊之中。

  不过谨宁一锤定音,指定人员前往分部,任洛里再如何上蹿下跳,说谨宁培养亲信还是分裂UP,都不能改变分部成立的事实。

  UP的其他员工则比洛里看得开,从有限的接触里他们已经认识到,他们的新老板想要做什么,必然会做成,因此都接受了现状。

  谨宁对他们不用温水煮青蛙的策略,说一不二的风格让一些试图来找茬的人都暂时歇了心思。

  “程先生,我进来了。”

  茶泡到一半,袁经理忽然敲门询问。

  他现在是代替了助理和叶近秋两个人的位置,什么琐事都掺和一脚,眼下就端了一碟马卡龙来“刺探军情”。

  袁经理友好地向林霜年打招呼,但谨宁看到他把Mute的□□贴在了林霜年的背后。

  “袁经理,一起聊聊吧。”谨宁笑眯眯地喊住要走的他,“在哪里都是听,这里还方便一些。”

  袁经理略显尴尬,摘走窃听器,坐到了谨宁和林霜年中间。但凡林霜年想帮谨宁什么,袁经理都会抢先伸出手:“我来吧。”

  林霜年知道他是叶近秋的人,翻了个白眼。

  “叶先生把Mute送给程先生的时候,曾考虑过改名。比如说‘Loud’,大声说爱。”

  袁经理可以说是风度全无,编得东一块西一块。

  谨宁将茶杯碰瓷碟提醒他,他听见了声响也没停止瞎说:“叶先生买了一颗星球给程先生,等载人航天发达了,叶先生会请林先生看看。”

  最后阻止袁经理再编下去的是一通电话。

  挂断电话,袁经理的脸色微变,难掩激动地看向谨宁:“与Mute合作的牛教授说,可以让您的耳朵恢复百分之九十的听力!”

  “您不用再戴助听器了!”

  大约经历了十秒的大脑空白,谨宁一字一字说:“好,太好了。”

  兴奋的袁经理立即规划回国日期,恰巧林霜年也要回去授课,两人订到了同一个航班。

  袁经理警铃大作,他得留在UP处理事项,便把瘸腿的助理踢过去当电灯泡。

  林霜年嘴一抽,问:“叶近秋呢?他不一起回去吗?”

  助理答:“叶先生因为祭日提前回去了。”

  林霜年回头看谨宁,才发觉他最近都是一身黑衣,也不太爱笑。

  林霜年没有不懂事到什么日子都不看,他只是心里扎了一根刺,好像永远都不可能斩断谨宁和叶近秋的联系。

  他再转过头,往助理脚上看了一眼,吓得助理抱紧自己。

  “你怕什么?”林霜年冷笑,“回去给你好好治。”

  助理瑟瑟发抖:“谢谢林先生。”

  飞机落地莘城,从机场驱车进入主城区,香气扑鼻。谨宁降下车窗看了看,原来是桂花开了,一簇一簇像金黄色的灯球。

  谨宁住院等待一期手术时,林霜年从莘艺摘了一些桂花送来。

  在医院的走廊,林霜年碰到叶近秋,彼此都愣了一下。他们没有交谈,装作不认识对方,默契地岔开路走。

  说实话,林霜年一直怀疑叶近秋是在装病。

  叶近秋到底哪里有病人的模样?看他讲究的穿搭、奇怪的发色和充沛的精神,他能生什么病?林霜年甚至觉得自己都没他健康。

  林霜年努力地观察叶近秋,除了发现他换戒指换得真勤,未有其他异常现场。

  他找私家侦探调查戒指的来历,想揪出叶近秋“脚踏n条船”的证据,但侦探说,叶近秋是单纯喜欢配饰。

  林霜年摇头:“我不信。”

  侦探说:“我当面问过他了,他还让我转告你,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虽然找人调查叶近秋被他察觉,是在林霜年的意料之中,但直接被戳破的感觉不太好受,他拒绝了叶近秋的邀请。

  然而,林霜年不就山,山来就他。

  莘艺的食堂不是一个适合谈事的地方,林霜年收起饭卡,对叶近秋说:“去校外的餐厅。”

  林霜年挑的包厢、点的菜,叶近秋只管往自己的碗里夹菜。

  用满满当当的菜堆出一个金字塔,叶近秋放下筷子,一口未动却抽出纸巾擦擦干净的嘴角,神色自若地道:“你不适合谨宁。”

  这话似曾相识,林霜年也对谨宁说过叶近秋不适合他。这种话自己说别人说得,别人说自己就不行,林霜年有点窝火,问:“怎么,你就适合了?”

  叶近秋没有立即回答,林霜年就继续问:“你都要死了,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话?你要道德绑架谁?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生病,所有人都要让你几分?”

  林霜年大动肝火,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这样的表现没有任何必要,反而让叶近秋白白看他出丑。

  他喝了一口水,尝试用平稳的语气说话:“你找我什么事?我很忙的。”

  “我听说,你想要和谨宁结婚。”叶近秋手肘支在桌上,脸靠在手背上,动作和声音都透着随意,偏偏眼神认真得可怕。

  林霜年纠正他:“你话要听完,我的条件是谨宁和我结婚,你或者其他人,就可以用徽缘的新药。”

  新药距离上市至少还有两年,但晚期的人根本等不了这个时间。以林霜年的受宠程度,他完全有把握掌控试药名单。他不松口,叶近秋在两三年内就休想用徽缘的药。

  林霜年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叶近秋也笑了,说:“你不用这么折腾,谨宁不会答应你的,他早做好了我离开的准备。”

  想通这件事并不难,毕竟都是第二次了,熟能生巧。

  叶近秋起身结账,撇下林霜年独自走在前往莘城人民医院的路上。

  他的心似乎正在被人揉捏,窒息的感觉一阵一阵袭来。到达医院后他没有进入病房,站在外面,从门缝里和谨宁对视一眼。

  只要让他知道自己在就好了。

  叶近秋对谨宁点点头,戴上帽子,示意自己走了。

  他能感觉到谨宁并非不关心他的死活,而是相较这件事,谨宁还有别的同样重要的事情。

  叶近秋想象不出第一次攻略时,谨宁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的结果。于他而言,这是目前他听到的世上最恶毒的说法。

  恶毒到叶近秋现在必须去佛寺净化一下。他还打算为谨宁求一个平安符,因为他的二期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

  只要手术必然存在风险,来看望谨宁的人能从病房里排到楼梯口。宋温繁谢绝了所有人的好意,但有一条漏网之鱼。

  “你怎么进来的?”谨宁问他。

  叶近秋指了指窗户,说:“首先排除爬窗。”

  谨宁不理他了,把被子拉过头顶睡觉。他没想到自己真睡了过去,醒来已是深夜,白天见叶近秋的事就像做梦。

  但是枕头底下的东西提醒谨宁,叶近秋确实来过。

  他塞给他一张平安符、一把小木剑和一个香薰袋,以及一张便签:你床头柜里的桂花被我拿走了。

  谨宁莞尔,叶近秋哪里是“拿走了”,那是林霜年送的,想想都知道被他扔了。

  他真是一个小气的人。

  二期手术结束,宋温繁特地带了一个相机录像。后来她回看谨宁拆下助听器,听到她叫他的名字而回头时,总会喜极而泣。

  这一年的秋末,谨宁在宋温繁买给他的小岛上渡过。他去沙滩上捡贝壳,和晋允榕一起用小铲子打造出了一个城堡。

  晋允榕叉腰站在城墙上,眺望岸边,说:“谨宁哥哥,我看到了小叶叔叔。嗯……可我老觉得他是叶公子,叶叔叔。”

  谨宁笑了一下,她不解:“谨宁哥哥你笑什么?”

  不过晋允榕立刻想到了答案:“我知道了!我们中午吃的那个怪味糖果,可以拿来给小叶叔叔吃!”

  她挑出一个柠檬味的糖果,伸手要叶近秋抱。趁叶近秋不备,她把糖塞进了他的嘴。

  极酸的柠檬汁压片糖,叶近秋眉头都没皱一下。

  晋允榕震惊地说小叶叔叔太能吃酸的了,谨宁心却跳了一下。

  叶近秋已经失去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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