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件事,在程慈元嘴里是通知,到叶近秋口中变成笑话,谨宁听着只觉得是闹剧。

  叶近秋趴在他身上,头靠在他耳边,慢慢说他被程慈元关了四十天。

  前二十天,程慈元像巴甫洛夫训练狗一样对他,电子锁的“欢迎回家”响起,就意味着他的到来。

  谨宁问:“他来做什么?”

  叶近秋笑:“教我朗诵。”

  让他读了点东西。

  程慈元是这样告诉谨宁的,你的病历、叶月明的病历、叶风河的尸检报告等等,读到他读不出来为止。

  “还有吗?”

  “玩一种人生模拟游戏。”

  让他做了一些设想。

  程慈元给谨宁放录音,一道声音说这里有几个假设,如果你们没有出车祸,如果叶月明没有死,如果叶风河被救了下来……

  另一道声音刚要给出答案,开始那道声音便发出轻笑,道:你真的敢想啊。

  于是答案变成“不敢”。

  如此重复百遍。

  “虽然是和他玩着玩着做出的决定,但是认真思考过,才和系统解绑了。”

  叶近秋说完,往天上看去。

  他抬头的动作多是想和系统对话,这会儿不知道是在看星星还是什么。谨宁也看了眼夜空,银河犹如珠光锦带。

  后二十天,叶近秋形容说:“六道里有阿修罗,也就是魔神。魔神宫殿下关着饿鬼,永受饥渴之苦,即使得食也会立即被猛火烧成灰烬。我有时是阿修罗,有时是饿鬼。”

  他开始讲一点和佛学有关的知识,诸如生死轮回,灵魂不灭,无生无死。

  再讲下去,谨宁觉得眼前这片海恐怕就要变成莲海了。他从桌上拿起一块饼干堵住叶近秋的嘴,指尖未能及时收走,触到了他的舌钉。

  有点想问“打了舌钉,吃东西会漏吗”,但谨宁最后问的是“你自己信吗”。

  “不信。”

  闻言,谨宁支起腿,侧身从椅子上翻落,将叶近秋压在身下,五指按在他的脖子上。

  手劲不大,但到底被掐住,呼吸困难,叶近秋有些难受。

  他呼吸渐弱却不反抗,谨宁把手放开了,问:“你在的世界,和不在的世界哪个是我真实生活的地方?”

  “都是。”

  叶近秋拍掉脸上的沙子,谨宁又抓起一把向他扔过去。

  叶近秋庆幸,沙子掉在眼睛里,让他把“眼睛进沙子了”这句话说得顺理成章。

  他将手放在谨宁的腰上,问:“你知道痒痒肉吗?这是挠痒痒之所以会让人发笑的关键所在。”

  仿佛是在梦里说过的话,还是两个人一起做过的美梦。当时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你也适合比较开心一点……

  谨宁起身,踢了一脚叶近秋让他也起来。

  “真想现在就掐死你,省的后面再死在我面前。”谨宁表情淡淡的,好像这话不是他说的。

  叶近秋去拉他的手,商量道:“别,等我正儿八经追追你再说。”

  谨宁低头看他,他的左眼和右眼相比,虽然没有聚焦,但也会说话,眼睛弯起的弧度欣喜万分。

  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谨宁又踢了一脚刻意摆出妖娆姿势的叶近秋,强调说:“我对你所剩无几的生命的可怜,不是喜欢。”

  叶近秋点点头,问:“那你明天有空吗?”

  谨宁转身走远,叶近秋等看不见他了才爬起,把沙滩椅摆正躺了上去。

  地下有遗落的饼干,叶近秋捡起扔进酒杯,再枕着双臂看向天。

  他知道没有系统,可他有句话还是想对它说——谨宁不是我的药,是我的心上人。

  ……

  “你和叶近秋复合了?”

  温可谣问得突然,谨宁无语,反问她:“谁说的?”

  “我朋友说看见他和你上了同一辆车嘛。”

  “你朋友真多。”

  谨宁告诉她,叶近秋现在是他的司机。

  助理被林霜年弄崴了脚,肿成大猪蹄。他最开始给谨宁找了司机,但那个人随身带针孔摄像头不知道想做什么,他吓得不行,火速联系叶近秋。

  “叶先生肯定不会害您。”助理就剩一只脚,跳过来给谨宁敲肩膀。

  谨宁让助理省省力气,问:“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这还真没有。”助理嘿嘿一笑,“叶先生教我活血化瘀的方法,能快点消肿,比医院的医生都好使。”

  谨宁给他批了带薪假,让他好好休息,自己走到车库。

  叶近秋暂时未到,谨宁忽然想试试开车。他在国内有驾照,可是车祸后基本没有再开过车。

  他坐上驾驶座,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踩在刹车上的脚有些抖。

  不行。

  谨宁下车换到后座,叶近秋来时总觉得他心情一般。

  他一直在从镜子里看谨宁,左眼又失明,一不小心撞到警示牌,把车开进了泥潭。

  犯这样的错误实属不该,叶近秋用拳抵唇,咳了咳:“袁经理明天就到,我让他来当你的司机。”

  谨宁还是用谴责的眼神看他。

  他往周围看了看,说:“我去试试能不能借到车,你在这里玩一会儿。”

  乡间小道,渺无人烟,哪里能借到车?

  谨宁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数蚂蚁,想还好是在没什么人的地方,撞到人就难办了。

  蚂蚁数到三位数,谨宁听到马蹄声。他寻着声音看过去,叶近秋骑着一匹白马过来了。

  他停在谨宁身边,伸出手,促狭地问:“宁宁公主,上来吗?”

  谨宁用手背拍开他的手:“不要学珠珠。”

  叶近秋爽朗地笑了笑,下马,扶着谨宁的腰身让他上去。

  这是一匹非常温驯的马,鬃毛是浅金色的,驮着两个人都没什么脾气,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谨宁被叶近秋的手臂环住,往后稍微靠一点,就会靠到他的肩上。

  “你好香。”叶近秋忽然说道。

  “你鼻子有问题,我又不像你会喷香水。”谨宁仔细闻了闻,“是你身上的香水味道,离我远点,不要沾给我。”

  叶近秋摇了摇头,把脸贴到谨宁脸边:“是费洛蒙。”

  谨宁给了他一拳,让他正经一点。

  在叶近秋的笑声里,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城堡的主人看到他们骑马来很是讶异,听说缘由后拜托了管家去帮忙拖车。

  管家顺便牵走马,嘱托女仆端来甜品。

  “程先生,这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真品。”城堡主人掀开红布,露出一幅油画。他还给谨宁递来一杯酒,被叶近秋接过。

  谨宁感觉到他暧昧的眼神在自己和叶近秋之间逡巡,没怎么放在心上,继续参观城堡。

  他想要买一座城堡,用来当UP的分部。这座比较合他的心意,改造了取暖设施,比壁炉方便。

  后院的草坪也漂亮,城堡主人见谨宁喜欢,叫人拿来一块野餐布铺在树荫下。

  气氛融洽,城堡主人提起他的情史,从校园到社会,他说他一共交往了十八个女友,是社交界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

  谨宁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低头去拿水果。

  之后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和城堡主人约定时间再议。

  回去路上依旧是叶近秋开的车,速度30码,不断被超车。

  送谨宁到楼下时,叶近秋没有打开车锁,而是说:“没遇到系统前,我十八岁以后一直住在医院,偶尔会出院。你可能不信,但你确实是我的初恋。”

  话落车锁解开,谨宁没有着急下车,看着叶近秋的右手,道:“你还是第一次和我说你的事。”

  “以后都会告诉你的。”叶近秋微笑。

  他们最初没有按照相遇、相识、相知的模式进行,更提不上水到渠成。

  谨宁回到住所,在二楼的窗边看见叶近秋还在楼下。

  他拿出手机给叶近秋发信息,让他早点走,发现温可谣发来的消息有几条没读。

  消息框显示她发的最新一条是:你对他还有感情,是吗?

  谨宁把手机放到床头柜的抽屉里,关上了思考这个问题的大门。

  次日谨宁没有出行计划,正巧林霜年约他去首都广场喂鸽子,无事便答应了。

  饲料是林霜年准备好的,他教谨宁如何吸引鸽子。

  鸽子一来,谨宁就把它吓走,林霜年“哎呀”叫唤了几声。

  听到谨宁笑声,林霜年才回过神,是谨宁在逗他,脸马上就红了。

  广场附近有教堂,不是礼拜日,里面多是游客。

  谨宁和林霜年并排坐在木椅上休息,后者试探地问:“你现在单身吗?”

  谨宁如实告诉他:“不算是,还和前任拉拉扯扯中。”

  “能不能不要复合?他不适合你。”林霜年不服气地说,“叶近秋真的不适合你。”

  谨宁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林霜年扁下嘴:“如果我比他更早遇到你就好了。”

  谨宁想告诉他,不会的,任婷都说,如果没有意外,她和徐谨宁不会有交集,更何况你?

  这话带有攻击性,谨宁没说,只是说:“走吧。”

  出教堂时白鸽在空中飞舞,不远处有一对情侣正在求婚,弹公共钢琴的人给配的乐是《梦中的婚礼》。

  林霜年疑惑,是谁弹的,感情那么丰沛?

  他踮脚望过去,一下子就看到叶近秋的侧脸,对精湛琴技的好感顿时消失,他忍不住诋毁说:“弹得很一般,我比他更好。”

  “我听不出来的。”谨宁往前走,林霜年跟上,给他介绍这首钢琴曲的创作背景。

  晚餐时林霜年把音乐史介绍到了18世纪,谨宁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七点五十。

  八点整谨宁又看了眼手机,叶近秋发的,说他已经买下了一座城堡给他,所有条件均符合他的要求。

  林霜年看到谨宁的笑容,很明显不是对他的,他一气之下说要回家了。

  谨宁有丰富的哄小孩经验,问他晚餐愉快吗?

  他柔和的语气可以冲淡一切不愉快,林霜年气消了,高高兴兴回家,忍不住给程慈元打电话。

  他讲了一些事,不料程慈元问:“伊伊是谁?”

  林霜年愣住,那程慈元想要谁进新一期的试药名单?

  他头皮发麻,问了一个他都觉得离谱的名字:“是想让叶近秋用上徽缘的新药吗?”

  程慈元笑了笑,说是。

  “我不可能同意的。”林霜年先是拒绝,后慢吞吞地改口,“也可以,不过我有条件,我要谨宁和我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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