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薛怜进宫见了两位使臣。

  一位是为和亲而来,一位听说去面见了宋玉负,估计是打算将人请回国家了。

  如今徽阳朝政岌岌可危,很快,皇帝就答应将自己的小女儿萧妙婵嫁去西珏。

  希望能换来两国百年的和平。

  偏偏萧妙婵是个刚烈的性子,死活不肯答应,经旁人提起才知道原来萧妙婵已经心有所属。

  心上人便是宋玉负。

  从皇宫出来,薛怜并不急着回府,而是去集市上逛了逛。

  他走到一个商铺前,听说这间画坊的画师画工精湛,尤其是画人,惟妙惟肖。

  而且听说,就算是没有本人,只要加以描述细节特征,那画师也能画个七八分像。

  薛怜觉得好奇,便走了进去。

  画坊不大,一楼各处都摆着画像,妙龄女子,翩翩公子应有尽有。

  他的目光从面前的几幅画上掠过,落在了一个身穿柘黄色的青年男子身上。

  男子背对着薛怜,坐在轮椅之上,正翻看着一本薄薄的画册。

  薛怜有些惊讶,想不到名满京城的画师居然是个残疾人,不由得敬佩起来。

  听到檐铃吹响的声音,男子也转过身来,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薛怜。

  “孟大人?”他出声叫道。

  薛怜心下诧异,这人居然认识自己?

  为了不露馅,他笑了笑并未说话。

  对方眼底闪过诧异:“孟大人也喜欢画?”

  薛怜还未回答,楼上就走下来一个人,手中拿着一幅画卷:“太子殿下,这春风拂槛图取来了,这拓印是刚才才落上去的,切记小心。”

  太子殿下?

  薛怜再次看向坐着轮椅的男子。

  他低着头,柔顺的乌发倾泻下来,遮住了侧脸。目光专注地盯着手中的那幅画,细细欣赏。

  是啊,身穿黄色衣袍,又坐着轮椅,不正是那个被废了储君之位的太子萧容吗?

  不过听说是他自己的意思,由于身患残疾,他便请求父皇能废掉自己的储君之位,然后做个闲散皇子。

  起初皇帝还在犹豫继位人选,后来真的如他所愿,让三皇子萧睢替代了他。

  “边画师,多谢。”萧容收起画卷,朝边柯拱手道谢。

  边柯摆手,注意到一旁的薛怜,于是随意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看清脸后,笑意忽然凝固住。

  震惊在原地。

  “嘶,抱歉,这腰疼的毛病估计又犯了。边画师,孟大人,我先告辞。”

  萧容压抑的声音拉回边柯的思绪。

  薛怜没注意到边柯异常的神色,只是目送着萧容独自离开。

  残疾不便,身边却不带护卫,还真是个怪人。

  “公子可是来买画的?”

  边柯瞧着薛怜那张脸,目不转睛地打量。

  凤目弯眉,面如冠玉,红衣烈烈……醉玉颓山。

  像,太像了。

  准是眼前人没错。

  薛怜瞧画师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他瞥见每幅画的左上角都有边柯的名字,于是说:“我只是进来看一看,边画师不必管我。”

  边柯没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点点头,便去忙自己的了。

  -

  转眼到了五月。

  端午节这天,小桂花从东市买了上好的糯米,蒸了一锅粽子。

  薛怜吃了一口,眉心微蹙:“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

  小桂花诧异地端着盘子,反应了半晌才说:“主子你一向都只吃白粽的,不是吗?”

  他后知后觉地看着手中的粽子。

  是啊,孟清薛不吃甜食。

  原来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啊。

  “最近想换点口味,这吃着太寡淡了。”他敷衍道。

  “那奴才去取些糖霜过来。”

  “不必了,就这样吧。”

  吃过午膳。

  “主子,今日过节,集市上也热闹些,要不出去走走吧?”

  小桂花见薛怜膳后又懒洋洋趴回了椅子上,十分担忧他那病恹恹的身子,若不多外出锻炼,只怕那身毛病是好不了了。

  “嗯……”出乎意料的,薛怜回应了一个字,又问,“去哪儿?”

  “去羊湖走走吧,那里有赛龙舟,听说可热闹了。”小桂花喜出望外,认真提议道。

  下午。

  五月的暑气未盛,但逛了一圈下来,身上也出了些薄汗。

  到了傍晚,他们才往督主府的方向走。

  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清薛。”

  薛怜脚步一停,回头便看见了许久未见的谢怀之,他笑了笑。

  “谢大人,好久不见。”

  听到如此生疏的招呼,谢怀之心梗了一下,走到他面前:“你们来这儿看龙舟?”

  “嗯,不过好像来晚了。”

  “听闻西山今夜有庙会,要去看看吗?”

  “不了。”薛怜婉拒,“天也黑了,我们正打算回府。”

  “这样啊。”谢怀之神色暗淡了些,唇瓣接连动了两下,始终没吐出半个字来。

  见他神色有些不对,薛怜试探地问:“大人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谢怀之静默了数秒,才道:“我有话与你说。”

  “你说,若能帮我定会帮你的。”

  “我……”他欲言又止,迟疑地看了眼一旁的小桂花。

  “去买点杏脯,在那儿等我。”薛怜朝小桂花说道。

  “是。”

  看出两人应该是有什么要事商量,小桂花便识趣地转身往蜜饯铺子走去。

  瞧着走远,他转身对谢怀之道:“说吧,没有别人了。”

  “其实我来,是为了问你一件事情。”

  薛怜淡笑着打断:“若还是为萧拜的事情而为难,那大可不必了。”

  “不。”谢怀之很快否定,“不是因为他,就只关于我和你。”

  “我们?”

  “对。”他认真地看着薛怜,江上明月升起,光辉映在他们两人身上。

  他说:“我……”

  “嘭——”

  一簇簇烟花在江边的上空绽放,点亮

  爆竹声不绝于耳。

  谢怀之没有去看身后的绚烂烟火,而是盯着眼前的人,目光落在他盛着烟火的眸子里。

  双唇微动。

  薛怜被爆竹声吸引过去,转头看向江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头问:“你说什么?”

  谢怀之微不可察地叹了下气,忽然伸手拉过他,一手捏着他长袖下的手腕。

  薛怜惊疑地抬头,即使隔着衣袖,也能感受到腕上的手微微发着烫,他忽然有种不好的直觉。

  “我喜欢你。”

  他靠近他的耳廓,语调轻而真诚,声音险些淹没在烟火声中。

  但他知道,对方肯定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