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很快便颁了下来, 这次没再将惩处分开, 直接简单明了地宣布了对叶家的惩处。

  叶端瑜前往虎啸关充军, 叶家其他人流放虎啸关十年,免居作。

  因为大家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也没什么震惊和难过,只是平静地谢恩。倒是叶澄解开细麻换药的时候,家里的女眷又落了一回泪。

  流放那天, 一行人走到城门外,已经有一些人在那里守着了, 并不算多。毕竟是因罪流放,来了的是情深义重, 雪中送炭, 没来的, 也未必就全然是薄情寡义。大家都是要过日子的人。

  众人对视,皆是黯然。叶端瑜的二叔强撑起笑, 上前和兵卒交涉。

  兵卒收了钱,按照惯例不远不近地走开, 放他们说话。

  时间紧急,大家也顾不上感慨寒暄。有人准备了些不打眼, 又实用的干粮行李;有人查了虎啸关那边的气候习俗,捡要紧的叮嘱;还有人有亲朋在虎啸关附近当差, 特意写了信, 让叶家人收好。

  叶端瑜的朋友也来了好几个, 和叶澄说着话, 却始终没有看到季呈佑出现。

  【你这么不给人家面子。】009幸灾乐祸,【说不定人家正好伤心欲绝,甩了你这个包袱,娶老婆生儿子美滋滋。】

  【不可能。城门正是这一路人最多,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叶澄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向城门口,脸上露出一点隐约的落寞来,心里却斩钉截铁,【他现在心里有鬼,怎么舍得把这个挡箭牌放下。】

  当年婚约的真相,高门勋贵中心知肚明的人并不少。这次叶家落难,婚约取消,本该是一件遭忌讳的事。若不是这些年季呈佑的深情人设太过成功,怎么会没人怀疑他呢?

  他的朋友们也注意到叶澄的心不在焉,环视一圈周围的人,猜到他为何落寞,只是几次张口,也不知该劝慰些什么。

  他们也都听说了昱王长跪请旨,叶端瑜划破面颊,拒不接旨的事。叶端瑜甚至因此触怒了陛下,才会被流配充军。

  叶端瑜是喜欢季呈佑的,他平常提起季呈佑,眼睛里都有光。所以,拒绝才更加艰难和痛苦。为了气节,到底是终成陌路了。

  余年拍了拍叶澄的肩膀:“求仁得仁。”

  “我知道。”叶澄语气,带一点自嘲和遗憾,“我只是觉得,可能就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话音刚刚落下,城门处传来一阵喧嚣,似乎有人骑着马从城里闯出来。

  叶澄面上一怔,呆呆地看过去,心里却笑起来:【你看,来了吧。】

  009心想:他来倒是来了。关键是另一位还在角落的茶摊那里看着呢。这真是天要亡你啊。

  守城关见是昱王,也不太敢拦,任由昱王骑着马闯了出来。马的速度极快,少年勒紧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扬起,才及时停了下来。少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马上摔下来。

  叶澄周围的人自觉散开了,让季呈佑走到他面前来。

  这少年看上去非常狼狈,除了一路沾染的灰尘,额头上还有叩伤的痕迹。但饶是如此狼狈,也无法掩盖他俊秀清朗的五官。

  之前在叶端瑜的记忆里,叶澄就觉得有些像,现在近看越发明显。叶澄心想:有点像我家小芳的低配版啊。

  他心里想着季芳泽,神色微怔,眉眼神色就变得温柔起来。

  季呈佑看着叶澄脸上的绷带,眼圈慢慢红了,声音哽咽:“瑜哥,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作主张。”

  此时却不提派人去牢中威胁叶端瑜的事了。当然,就算叶端瑜提起,他也可以一脸震惊,推说是下人背着他做的。

  “殿下不必自责。我知道殿下原本是好意。”比起季呈佑的激动,叶澄的表情仍然平静,只是看上去柔和了很多。

  季呈佑沙哑着嗓子,神色急切:“边疆苦寒。我再去求一求皇兄。皇兄向来疼我……”

  叶澄专注地看着季呈佑,心里却和009唠嗑:【九九啊,我现在要是说“也行”怎么样?】

  009:【……别骚了,赶紧对戏。】

  现在你依依不舍的时间越长,将来说不定会死得越惨。

  “陛下宽宏,戍边是我求仁得仁。殿下,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叶澄打断了季呈佑的话,笑道,“不说这些了。殿下肯来见我,我很高兴。”

  季呈佑伸手,想摸一下对面那人的侧脸:“瑜哥,你脸上的伤重不重?”

  叶澄似乎有些不自在,偏了一下脸,避开了季呈佑的手,云淡风轻道:“大夫说会留疤,可能有些丑。不过好在军伍中应该没人在意。”

  “不丑。”季呈佑信誓旦旦,“瑜哥怎么都好看。我永远只喜欢瑜哥一个。”

  叶澄的眼中有笑意,更多的是伤感:“孩子话。”

  季呈佑刚刚落过泪,一双眼宛如被雨洗过般明亮真挚,就好像说的话全是发自内心:“不是孩子话。我谁也不会娶,就等着瑜哥回来。”

  叶澄一怔,一直平静的人,几乎是狼狈地扭过了头,片刻后才哑声道:“殿下莫要说笑了。时候不早了,我也快启程了,殿下请回吧。”

  不等季呈佑的回答,他转身朝着家人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季呈佑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道:“你不信我,我便做给你看!我谁也不娶!”

  叶澄走到一半,听到季呈佑的话,脚步停住。他突然回过头,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出决绝的弧度。他深深一躬,朗声道,“是我负殿下情意。此去或无相见日,唯愿殿下食好眠安,儿孙满堂,瑜泉下亦无憾矣。”

  话音落下,叶澄再无留恋,转身离去。

  季呈佑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叶澄和亲朋告别,看着他抱起自己的幼弟,跟随兵卒离开,再没有转过头看自己。

  009被这两个虚伪的男人搞得有点想吐,并且颇为惊奇:【上一世他还只是私底下糊弄叶端瑜,现在竟然大庭广众下发誓不娶,就不怕到时候出尔反尔,被人群嘲?】

  毕竟他俩都知道,季呈佑还是很想娶老婆,生儿子,到时候谋算一下皇储之位的。

  叶澄换了个姿势,让三岁的幼弟在自己怀里坐得更舒服一些:【吹牛又不要钱。你别忘了,昱王的亲娘还在后宫当太后呢。她肯定会在合适的时机,央求皇帝为昱王赐婚。当初这门婚事是先帝定的,才没人说闲话。现在的皇帝若不给昱王指婚,或者给昱王赐个男子,马上兄弟阋墙的谣言就会满天飞。皇命母命一起压下来,“被迫”娶妻是早晚的事。】

  【况且,】叶澄似笑非笑,【他肯定以为叶端瑜活不了多久。到时候人都死了,他守上个一两年再娶妻,众人只会同情他,谁还会苛责当初的誓言呢?】

  【但是你今天也太浮夸了,前两天还在皇帝那告人家黑状,今天又依依惜别了,你让皇帝怎么想。】

  叶澄笑得狡黠:【皇帝怎么想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等皇帝查出季呈佑和春闱案的关系,再联系一下他今日的“情深义重”,皇帝会怎么想他?】

  009不断地感慨着这两人的无耻和狡猾,余光却留意着城门外,官道边上那个不起眼的小茶摊。

  茶摊很简陋,就是一顶棚子,几张桌椅。但可能因为位置的原因,生意还不错,桌椅都坐满了。角落里坐着一老一少两位僧人,都身穿灰色僧袍,头戴草帽,正在慢悠悠喝茶。

  它遗憾地想:竟然还能安安稳稳地坐着喝茶?难道因为叶澄破了相,这次不一见钟情了?

  ……

  一壶清茶喝了快一个时辰,眼看着老板娘都不乐意了,凌厉的眼风频频刮过来,自家徒弟还在那里发怔。惠和大师无奈起身:“走了。”

  人都走没影了,还看什么?

  季芳泽站起身,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见两人离开,老板娘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桌上的茶壶茶碗收走,招呼新的客人落座。

  就一壶最便宜的茶,还喝这么久!这不是耽误人赚钱吗?!

  嫌弃他们穷酸的老板娘完全想不到,这两个看着贫寒的游僧,一个是护国寺的高僧,一个是当今的皇长子。

  皇后当年怀孕的时候,因为一些事伤了身子,季芳泽出生后,一直身体不好,好几次濒危。当时的帝后想尽了办法,最后求到了护国寺的惠和大师这里。

  惠和大师救了季芳泽好几次,最后告诉帝后,若想季芳泽健康长寿,要季芳泽跟着他去做几年游僧。虽然舍不得,但看着季芳泽一天比一天康健起来,帝后也咬咬牙答应了。

  惠和大师不准季芳泽带下人和盘缠,就算帝后派来保护季芳泽的暗卫,也只许悄悄跟着,不到危急关头,不许在季芳泽面前现身。

  赶路,化缘,采药,治病,讲经。

  这些年下来,两师徒相伴走过大江南北,感情极深。

  一天的赶路,到了夜间,只在山间发现了一座破庙。

  惠和大师坐在庙里的蒲团上,看着在一边生火的徒弟。平常虽然话少,偶尔还说两句,今天倒好,直接成了个锯嘴的葫芦,魂不守舍,真够没出息的。惠和大师无奈道:“行了啊,谁还没有点过去呢。”

  季芳泽一怔,皱起眉:“师父说什么?”

  “没说什么。”会和大师看上去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像往常在寺中那么严肃端庄,“就是想起来今天在城门外见的那一家人。他们也是要去虎啸关吧,和我们同路。那位年轻的施主脸上包得那么严密,伤应该很重。流放的路上也不知道记不记得换药。”

  季芳泽抿了抿嘴,表情冷漠,没有说话。

  惠和大师自顾自道:“现在天气又热,伤口处理不好,万一溃烂,严重的话只怕会伤及性命。”

  季芳泽打了个激灵,严肃道:“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父,我们明天稍微加快点脚程,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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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上:

  季呈佑:“我终身不娶!”

  叶澄:“我终身不嫁!”

  心里:

  季呈佑【我他妈到底娶哪个大家闺秀才能不遭猜忌?!】

  叶澄:【芳啊!你听我解释!】

  谢谢来关心我,还有给我投雷的小天使。不管晋江再出啥坑爹政策,我还是会把这本书修完的。

  因为这次修书,是我没写好,给大家带来不便。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再让大家多掏一次章节钱啦。所以原来的第二个世界,我会在专栏开个不入v的新坑,把它们挪到那里去,等我写完新的第二个世界,会把那个世界也给大家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