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快雪推门进去的时候,刘焱正敲着桌子训李然。

  “不带助理私自行动,怎么,你是觉得你自己特别能是吧?”

  “还是觉得公司给你安排的助理不满意?要不这样,下次我跟着你……”

  “刘哥……”樊快雪叫人。

  刘焱这才看到门口的樊快雪,猛然住口,抹了把脸,手指头点着李然说:“你的事待会儿再说。”然后他朝樊快雪招手说:“小樊,来,坐。”

  樊快雪走过去,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去,开门见山说:“刘哥,网上那个视频是剪过的,什么都锤不了,李然进我房间前后不超过三分钟。”

  李然从樊快雪脸上收回视线,没看刘焱,盯着自己交叉的手指,附和道:“对,我给樊哥拿花茶,就在玄关那里站了一下就离开了,要不直接喊话那个营销号,让他有种把完整视频放出来。”

  “我可不闲的,我喊话营销号。”刘焱掐了掐眉头,语气虽然不好,眼中的愠怒已经不见了。

  门又响了一声,这次进来的才是孔琳琳,刘焱示意她把门关上,又掐了掐眉头,才找回自己刚才的话接着往下说,“行了,什么都锤不了就行,那什么,我叫你们来,除了跟你们确认这个,还有个事,是这样的,你俩现在不是有cp粉吗,要不就趁着这次,炒cp吧,怎么样?”

  话虽然是对两个人说的,刘焱的目光却死死盯着李然。

  李然转过脸看了樊快雪一眼,犹豫着说:“我没什么问题,我都行。”

  刘焱眼中闪过一抹暗色,朝樊快雪看过去,用下巴点了他两下:“小樊,你呢?你什么意见?”

  孔琳琳见这个剑拔弩张的氛围,虽然大大咧咧惯了,此刻也是大气不敢出,轻手轻脚把刘焱的烟和打火机放他面前,往后退去,眼睛不住朝樊快雪那边看,她挺好奇樊快雪会不会答应,毕竟炒cp能增加不少热度,如果炒好了,比很多别的方式的营销都立竿见影。

  只见樊快雪抬起头,迎着刘焱的视线,语气很平静:“刘哥,艺人谈恋爱,是不是得向公司报备?”

  孔琳琳的眼睛倏地睁大了一下,她樊哥这是要坦白?

  刘焱被问得一愣,也不知想起什么,眸色又是一阵变幻,咬着烟说:“是啊,怎么了?我是说让你们组cp,不是……”

  樊快雪打断他说:“我知道,我现在向你报备,我有对象了,组cp的事情不考虑。”

  长久以来,樊快雪给刘焱的印象都是温吞好脾气,态度谦和,不管谁说什么,他都会微笑着听完,给予得体的答复,此刻,樊快雪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语气不容置疑,态度强硬,刘焱手里的打火机啪地掉在了桌子上,半晌才眨了眨眼,眼中阴霾一扫而空,顿了顿,好奇地问道:“可是那次去吃饭你不是说你没吗?”

  樊快雪淡淡一笑:“是啊,那时候确实没,这不最近刚有吗?”

  刘焱还是没办法相信,虽说他跟樊快雪仅仅是经纪人和糊了吧唧艺人的关系,平时工作上接触不多,但再不多他也知道樊快雪的大致行踪,年后到现在,樊快雪也没见什么人啊,就这次进组拍了一周多的戏,哪儿认识异性,还这么快发展成对象了?

  “你没开玩笑吧?”

  樊快雪收敛笑意,正色道:“没有,真的是最近刚谈的。”

  刘焱愣了愣,眼中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他重新拿起打火机,点上一根烟抽了几口,大手一挥说:“行了,我知道了,谈就谈吧,反正你营销的也不是男友人设,那什么,你女朋友是圈子里的还是?”

  樊快雪迟疑了一下,没纠正‘女朋友’这个说法,只是摇了下头:“不是。”

  刘焱点点头,过了片刻,又说:“那行吧,不是圈儿里的更省事儿,不过还是要注意点,别被拍到乱七八糟的东西。”

  樊快雪:“嗯,视频的事儿,能查出来是谁拍的吗?”

  刘焱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你想干什么?”

  樊快雪迟疑了一下,笑了笑:“我没想干什么,就好气。”

  刘焱沉吟片刻:“我想办法查查吧,不过很大可能查不出来,反正也没拍到什么,没啥影响。这样吧,公司出个律师函,先把营销号告了,杀一儆百。”

  樊快雪点头:“嗯。”他见刘焱端起了水杯,遂又说:“没别的事儿,我先回去了。”

  “去吧。”刘焱吐出一个烟圈,冲他摆摆手,看到李然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朝李然瞪了一眼,“你别跟着走,咱俩还没说完呢。”

  那一刹那,李然眼中神色变得幽暗,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孔琳琳指了指外面:“刘总,我也先走了。”

  刘焱点头,又交代她说:“把门带上。”

  “哎。”

  门‘砰’得一声重重合上,刘焱把手中的香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对李然又换了一副脸色,那眼神说不上是执拗还是无可奈何:“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李然自进门以来被训得蔫头巴脑的,这会儿只见他活动了一下颈椎,眼中的幽暗再也遮遮掩掩,脸上的表情一扫而空,皱了皱眉,声音冷了下去:“你要是没别的话说,我回去了。”

  刘焱‘腾’得一下站了起来,怒道:“怎么了?我现在还管不了你了?”

  李然扭过脸不看他暴怒的脸,望向一侧的窗户:“我没说。”

  刘焱也朝窗户那边看了一眼,大步走了过去,伸手摁下按钮,在百叶窗缓缓落下前,他侧身靠在了窗台上,深呼吸几次努力压制了一下火气,才连珠炮地说道:“你想找金主,我帮你找了,人家没看上你,你要换助理,换个小帅哥,我也给你换了,你想拍综艺,我也给你谈下来了,甚至你向小樊示好,去撩人家,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这次你又跑去酒店,拍什么狗屁视频!你他妈的还没完了是吧?我不就是……”

  他说起来情绪十分激动,脖子后仰的角度过大,后脑勺贴上玻璃,徐徐落下的百叶窗的下边缘恰好打到了他的头顶,他正在气头上,被戳得火星子乱冒,侧身让开时视线朝窗外斜了一眼,却恰好瞥见樊快雪朝马路对面的一辆车子走去。

  那是一辆库里南。

  刘焱眨了下眼,注意力被吸引住,忘了继续骂李然,揭起窗帘,朝外看去。

  樊快雪已经走到了车后,下一瞬,后排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探出来一条手臂,握住了樊快雪的手,将他拉上了车,看衣着,那分明是个男人。

  所以小樊的对象是个男的?

  刘焱咽了口吐沫,正惊疑不定地望着外面,余光忽然瞥见李然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啪’得一声放下窗帘,转过身说:“我跟你说,你适可而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特么脑子有坑?”李然舔了舔后槽牙,“我特么疯了我跑去拍那种视频?我要真想跟姓樊的搞绯闻,我特么拍不到更锤的吗?你脑子呢?”

  刘焱现在脑子里有点乱,被李然这么一骂,气焰顿时弱了一些:“行,视频不是你拍的,可是前面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吧?你就是故意恶心我是吧?我就那么让你恶心?”

  “你是不是欲求不满啊?”李然忽然在刘焱跟前站定,一脸烦躁地活动了一下颈椎,抬手在他脸侧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眼中闪动着不怀好意想要释放恶劣的光芒。

  只有刘焱知道,这才是李然的真面目,每次看到李然,他都在感慨,这个圈子里并不是完全没有演技好的人,李然就是一个,平时他在公众和同行眼里有多温顺乖巧可爱,此刻就有多暴戾野性乖张。

  “要不现在让你打一炮?”李然紧跟着又来了一句。

  刘焱喉头紧了一下:“你他妈少来这一套!”

  李然拇指摁住了刘焱的嘴角,使劲搓了一下:“不要我就走了。”

  刘焱脸上的暴怒莫名其妙没了,他一把攥住李然的手腕,用力向怀里一拉,反手把他推到窗台上压住了,扳过他的脸,强迫他和自己接吻……

  ·

  库里南一路驶入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戚白和樊快雪坐电梯到包厢,菜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两人坐下来,服务生就上前来询问是否现在上菜,戚白点头,扯出餐巾铺在面前,不一时,菜上齐了,服务生掩上包厢门出去,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相对而坐。

  樊快雪指了指桌子上的烛台,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戚白看着他,一脸无辜地说:“我也觉得俩大男人大下午的吃烛光晚餐好像有病,这都是他们自作主张,我本来是说两个人吃饭,让他们做一桌菜……那要不我把窗帘拉开,蜡吹了?”

  樊快雪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抓起了筷子:“算了,别麻烦了,点着吧。”

  “这么久了,第一次请你吃饭,”戚白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举起杯子,“祝你杀青愉快。”

  樊快雪一哂:“这祝酒词够烂的。”虽然这样说,他还是喝了一大口酒才把杯子放下,然后双臂撑在桌子上,朝戚白那边探过身去:“问你个事儿。”

  昏暗的房间里香氛弥漫,氛围灯光辉浅淡,烛光摇曳,戚白虽然对酒店这样的准备不怎么满意,不过望着对面的人,那些细节已经不重要了,他一时有些目眩神迷,反问道:“什么?”

  樊快雪指了指桌子,又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你就不打算交代一下你这巨额财产的来源?”

  “巨额财产……”戚白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故意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还念得很慢,藉由这点时间,大脑飞速运转,给解释争取出更多时间。

  戚白以前多次设想过这个问题,但一直没真正想好,此刻猝不及防被樊快雪问出来,他静了那么几秒,抬手解开一颗纽扣,微笑说:“怎么了?怕老公藏私房钱?”

  尽管樊快雪知道他开这个玩笑是不想直接回答问题,还是配合地笑了一下,半开玩笑说:“所以你老实交代,坦白从宽,好儿多着呢。”

  戚白手指在酒杯壁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身子往后一靠,坐进了椅子里面,盯着樊快雪的眼睛,尽量真诚地说道:“刚出去的时候,我在广东那边的厂里做工,那是家代工厂,做鞋和皮靴,同时替三四个品牌做,几条流水线,百十个工人。有一次几个国外的客户过来谈生意,老板从外面翻译公司找的翻译临时有事没赶过来,我英语还凑合,就帮忙翻了一下,那次之后他给我涨了工资,还升了小组长。”

  樊快雪闷头吃着龙虾意面,低低‘嗯’了一声:“后来呢?”

  戚白:“后来老板有事没事会带我出去,认识了一些人,他,可以说是我的贵人吧,表示出对我感兴趣,我就从原来的老板那里跳槽了。”

  樊快雪拿筷子的手僵了一下,一瞬后他就恢复自然,夹了块虾肉送入口中。

  只听戚白又说:“起初就是打杂,什么都干,后来他让我做他的助理,跟他出门见人开会,他做投资也好谈生意也好,都不会避着我,但也不会因为我很多东西都不懂,多做解释,只能靠我自己去学去领悟。再后来他投资一些项目的时候,会让我也跟着投一点点,赔了算他的,赚了当是给我发奖金,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但对当时的我来说,那是很多钱了。”

  “你跟,你说这个贵人,干了几年?”樊快雪问。

  “四五年吧,之后就到A市这边自己干了,”戚白说罢淡淡一笑,“你要是需要收入清单,回头我做一个表给你,这些年参与的项目,投入支出这些,我大概都还记得。”

  表示出感兴趣,他,贵人,这些字眼在戚白的叙述中多少有些暧昧不明的意味,这一刻,樊快雪忽然发现,戚白其实很懂得玩文字游戏,一切欲语还休的细节在他的描述里都成了一段不堪言说的过往,甚至连他当年获奖时公然隔空喊话,戚白一直不曾出现,也通过这段叙述,给了他一个解释,在戚白叙述的时间线里,那个时候他还身不由己。

  但是樊快雪不相信,他总觉得这个故事里有一些地方是不合理的。

  虽然不信,也同样不耽误他心里有一块是难受的。

  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闷头吃了会儿,最终樊快雪还是心软了,对戚白,他还是做不到不留情面地剖开一切。

  “那倒不用,”樊快雪说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淡笑说,“吃饭吧,虽然氛围布置得像是演鬼片,但菜还不错。”

  戚白也端起了杯子,笑得言不由衷:“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