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庆结婚的人特别多,谢云书七天假期里有五天在吃喜酒,他们全家一会从海滨赶回兴阳村,一会从村里赶回海滨,中间有次他还把江行止带回老家,结果流水席上的人全都围过来,看熊猫似的打量小江少爷。

  江行止那气质实在太突出了,往村口流水席上一坐,简直是蓬荜生辉,俩人一顿饭没吃完,就有七八个媒婆找过来。

  “小书啊,你同学几岁了?哪儿人啊?父母做什么的?家里有房没啊?有对象么?你三伯公家老六的那个闺女,就是你蓉蓉姐,你还记得不,模样是不是特好看……”

  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把江小花都看吓着了。

  习文习武也在这桌,有个媒婆缠江行止缠得紧,习武不耐烦道:“翠花婶,小江年纪比小书还小呢,而且你看看人家这条件什么城里大小姐娶不上啊,你就别费那个心了!”

  翠花婶不太高兴:“城里姑娘有什么好的,你前头倒是找了个城里姑娘,人家不还是把你甩了!”

  翠花婶以前也给习武说过亲,农村男孩只要不念大学,结婚都早,那会习武有个自己交的女朋友,就把翠花婶拒了,这位媒婆到现在都还有怨念呢:“婚姻大事啊,必须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才错不了,还有门当户对也很重要,自己相的,都不靠谱!”

  戳人不戳短,习武脸都黑了。

  旁边的一个长辈拉住那喋喋不休的媒婆:“翠花婶你还不知道吧,习文习武哥俩现在开公司,一个月挣好几万,以后什么媳妇说不上,你手头现在有能跟他门当户对的姑娘?”

  媒婆眼睛瞪得溜圆:“一个月好几万?”

  呵呵,习文习武各自端起酒杯笑而不语,都懒得告诉媒婆他们哥俩已经有百万身家了。

  媒婆立刻换了个腔调:“哎呀你们这可真是,谢二发了财,你们这些小子一个个,都成金童子喽!”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应该的嘛,”那个亲戚说,“海英和祖望的情分,跟亲兄弟都差不离,祖望是重感情的人,对他好过的人,他都知恩的。”

  说着那人目光若有似无的,往隔壁桌的祝君莲两口子瞥了一眼。

  祝君莲齐大海早先跟谢祖望借钱买车,还满村子不说人家一句好,结果非典爆|发,这个春运前所未有的萧条,祝齐两口子的几条客运路线血本无归。

  春节一过银行就开始催贷款,祝君莲和齐大海买车那时候把能抵能押的东西全赌上了,眼看着银行要收房收车,他们只得再找谢祖望借钱,这次谢祖望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最后祝君莲把手上的八条路线连同车子都过给谢祖望,只保留了部分股份,谢祖望接手这几条客运路线后也没赶尽杀绝,依然让祝君莲卖票,齐大海自己开一辆客车,齐小龙也在学车,算是全家给谢祖望打工。

  以祝君莲的脾性一开始当然不甘心,哭天抢地闹了个天翻地覆,村里人知道他们两口子的德性,没一个人帮他们说话。

  后来村里的“阿婆”孙六姑说,谢祖望肩膀上扛着赵公明,财神爷在他家呢,谁跟谢祖望作对,就是得罪财神爷。

  可笑的是,情感道德不能约束祝君莲齐大海这种人,“阿婆”却可以,祝君莲跟齐大海竟然真的夹起尾巴在谢祖望手下做事了。

  谢云书给江行止夹菜,细细挑去他不吃的配菜,小声给他讲故事:“那个孙六姑,很神的,说起来你可能都不信,我小时候有一回发‘蛇蛋疮’,腰上这一圈全是红疮,这个病严重起来要命的,只要蛇头蛇尾相连上人就会死,我妈在卫生所开了好多药没给我吃好,结果去找孙六姑,她拿了把菜刀在我这剁剁剁——”

  谢云书在自己腰部那边比划,模仿六姑剁刀的英姿:“结果第二天那些红疮就全消了,里面的脓都瘪了,我妈给我涂了六姑给的药,后来连一点印子都没留!”

  江行止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真的?”

  谢云书肯定:“真的,我们全村人,谁的话都敢不听,就没人敢不听孙六姑的!”

  ……

  这半年来谢云书常驻申城,海滨总公司都是习文在管理,国庆的第二天谢云书请总公司所有员工吃饭,地点在一家新开的自助餐厅,是在某个商场的六楼。

  吃完饭后众人分批坐电梯下楼离开,谢云书、江行止还有习家兄弟乘最后一部。

  电梯在三楼停下,外面七、八个年轻男女一起涌进来,女的花枝招展,男的流里流气,把谢云书几人挤到了角落。

  谢云书感觉到站在他左边的习武身体一僵,表情都变了。

  那群男女热烈地聊着天,一开始都没往电梯里的人脸上瞅,直到其中一个梳着汉奸分头、搂着个亚麻长发女生的小青年忽然回头看了眼:“嗳?这不是阿武吗?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其他人也都认出习武:“哟,武哥啊,文哥也在,好久不见。”

  “你们哥俩现在在哪混呢?还给二叔洗车呢?”

  谢云书猜出这是习文习武从前认识的社会青年,哥俩明显不想搭理这群人,习文只淡淡“嗯”了声,习武勉强答了句:“跟朋友来吃饭。”

  那群人这才仰头看向身高过分挺拔的谢云书和江行止,几个女的眼睛都跟点了灯似的亮了下,男的嘻嘻哈哈道:“这俩哥们儿够称头的呀,你们什么时候交了这么敞亮的朋友?”

  最早出声的那个小青年把怀里的女生搂得紧了些,皮笑肉不笑地说:“慧慧,看看你以前的男朋友,现在长本事了呢,都能来世纪城吃饭了,以前他带你来过没?”

  徐智慧其实进电梯的时候就看到习武了,所以她一直低着头。

  此刻她不自在地撇过脸:“你行了,少说两句。”

  那男的却非要掰过徐智慧的脸:“怎么,看到前男友还害臊起来了?没事儿,我这人很大方的,更别说阿文阿武还在我手底下做过事,我还拿他们当兄弟,来,你也跟他们哥俩打个招呼!”

  谢云书单手落在裤袋里,闲闲地看着。

  他知道这人是谁了,潘贵阳,本城小有名气的富二代,潘家是开肉联厂的,海滨三分之一的本地猪肉出自他们家。

  潘贵阳跟海滨“道上一哥”刘明漳(就是谢云书学校里的“流氓羊”他哥)沾亲带故,习文习武以前混道,给这个姓潘的跑过腿办过事,后来潘贵阳勾走了习武交往了四年、已经谈婚论嫁的女朋友。

  这些过往习武在跟谢云书喝酒的时候都吐露过,谢云书对他们之间的恩怨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一帮社会青年七嘴八舌,每一口“武哥”和“文哥”里都透出满满嘲弄的恶意,几个女孩子碍着电梯里有两个大帅哥,倒是都没说话。

  习文绷着脸,习武紧紧攥着拳头,兄弟俩都在克制。

  他们知道自己现在跟面前这群痞子不一样了,他们走在外面还代表着云起,动手简单,但云起的创始人传出打人丑闻,以后对公司不利,他们不能给谢云书添麻烦。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潘贵阳却拦住习武:“怎么过来的呀,我送你们一程。”

  习武咬牙:“不用了。”

  “怎么不用呢?”潘贵阳把车钥匙扔给一个小弟,“去,你把我车开来,我亲自送送阿武!对了,你二叔家车行在哪来着,我刚提了新车,正好去你们那贴张膜,光顾光顾你们生意嘛!”

  徐智慧扯了扯潘贵阳的袖子:“贵阳咱们回去吧,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了。”

  潘贵阳故作紧张地扶住徐智慧的腰,一手放在她肚子上:“宝贝儿哪里不舒服了?是不是我儿子又踢你了,要去医院不?”

  徐智慧腹部微微隆起,原来是怀孕了:“不去医院,我就想回家。”

  “行,你是我孩儿妈,听你的。”潘贵阳一脸的吊儿郎当。

  他刚走出两步,又回身对习武说:“对了阿武,我跟慧慧六号结婚,就在悦达酒店百合厅,你们哥俩记得来,礼金什么的就不要带了,我也不缺你们那点仨瓜俩枣,那地方在哪你们知道吧,没去过就问问人,海滨人都知道,别忘了,一定来啊!”

  习武还是没什么表情,倒是谢云书忍不住笑了,他跟江行止走在最后,伸手进江行止裤兜里摸出个东西,塞进了习武手里。

  习武回头朝他一瞅,谢云书眨了眨眼。

  所有人都在这个时候走到了商场门口,潘贵阳一个小弟得意地说:“阳哥,咱们车来了,宝马就是宝马,你们看二雷他叼的,没一个车敢超他……”

  潘贵阳哼笑道:“这个世界上,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小弟:“那是……诶?二雷怎么停了?”

  那个二雷从驾驶位探头出来:“阳哥!前面这车堵着,得让人挪一挪!”

  小弟喊:“挪个屁呀挪?哪个傻逼把车横那,你直接撞过来!了不起我们阳哥陪他修车钱!”

  “撞你大爷的!”潘贵阳猛一个巴掌拍小弟脑袋上,“知道这是什么车你就敢撞?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给老子滚蛋!”

  那小弟捂着脑壳:“这、这什么车?”

  “这是宾利!傻逼!”潘贵阳又拍一巴掌过去,“这车去年才进来国内,全国就五辆,没见是申城牌照吗?海滨根本没有!”

  “哇,那这车很贵啊?”

  潘贵阳撇了下嘴:“贵倒不是特别贵,也就三百来万,不过买这车的人还得审核身份,光有钱不顶事儿,咱江南省有资格买这车的,大概只有乔乐山了。”

  男男女女全叫唤了起来:“哇塞!”

  小弟继续拍马屁:“不过我们阳哥也很厉害,像我根本不知道这是啥车,也不知道值多少钱!”

  潘贵阳搓了搓手,流露出几分眼馋:“总有一天,我也要弄辆宾利来玩玩……”

  就在这时,那宾利的车灯忽然“biubiu”闪了两下。

  小弟们激动起来:“有人开车了!靠,让老子也看看什么人开的这车,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连潘贵阳在内,几个人都左右张望起来,寻找宾利车主。

  “借过。”后面传来冷冷的两个字。

  习武抛着钥匙,擦过潘贵阳的肩,走向宾利。

  他打开驾驶门,手臂潇洒地搁在门上,回身朝习文和谢云书以及江行止喊:“哥几个还杵那干嘛?回家了。”

  谢云书笑道:“那就麻烦武哥先送我跟小江了。”

  习文捶了他一下:“瞎客气个啥?走了,今晚出门见鬼,真他妈晦气,回去我得拿柚子叶好好洗洗!”

  几个人先后上了车,留潘贵阳等人张着活似被人塞了颗鸡蛋的嘴巴在风中凌乱。

  ……

  九月六号,中午。

  悦达酒店是海滨市比较老牌的星级酒店了,很多条件不错的家庭都选在这里办喜宴,潘贵阳和徐智慧的婚礼也是。

  此刻潘徐两家的家长和亲戚都站在酒店门口,远远看到一辆宝马花车开过来,守着鞭炮的人立刻点起鞭炮。

  “噼噼啪啪”的炸响声里,新郎新娘从宝马婚车上下来。

  围观的人纷纷鼓掌,有男女双方的亲属,也有看热闹的陌生人。

  “新娘子真漂亮!”

  “这家人太有钱了吧,婚车全是宝马的!”

  “看他们家发的喜糖了吗?都是高档货。”

  ……

  徐智慧她妈听着周围络绎不绝的议论声,得意地用胳膊肘拐了拐自己的老公:“看到没?这都是我的功劳!要是让闺女嫁给习武那个穷小子,咱们能有今天这样的风光?”

  徐爹没说话,不过那神情显然也是赞同的。

  人群忽然躁动起来,原来前方的马路上又出现了一列车队,正缓缓地朝着悦达酒店开过来,那一个个醒目的车标在阳光下闪花了所有人的眼。

  “我去,那车队是干什么的?”

  “打头的那辆是宾利啊,还有迈巴赫,保时捷,法拉利……什么情况?海滨怎么一下子有这么多豪车?”

  “妈呀!这是几千万的钞票在路上跑啊!”

  潘贵阳搂着徐智慧的腰正沿着酒店台阶红毯往上走,却看到上面的亲朋们也不知被什么吸引了目光,一个个朝远处看得起劲。

  他一回头,就见浩浩荡荡的一支豪华车队开过来,为首的一辆车格外眼熟,就是前几天晚上习武开走的那辆宾利!

  潘贵阳蓦然变色:“妈的!姓习的这是什么意思?他他妈的不是要来抢亲吧?”

  徐智慧也看到了车队,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又有一点难以言喻的微妙窃喜。

  只见那些豪华汽车鱼贯而入,停在悦达酒店的门前,酒店经理疾奔出去,亲自打开了宾利的车门。

  后座先伸出一只脚,锃亮的皮鞋能倒映出人影,柔软细滑的西裤布料透出昂贵的光泽,习武跨出汽车,一身笔挺正装器宇轩昂。

  “嘭嘭嘭嘭!”

  豪车内的其他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下车甩上车门,清一色穿着白衬衣黑西装的精神小伙,那排场浩大的,连香港全明星阵容拍的帮派电影都比不上。

  潘贵阳的兄弟团和徐智慧的闺蜜团几乎都认得习武,一个个面面相觑。

  最初的惊讶过后这些人激动起来:“卧槽,今天有好戏看了!”

  这当中最激动的人当属徐智慧的妈妈,她几乎第一时间冲到习武面前:“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女儿结婚,你想来捣乱吗?”

  习武正双手将敞开的西装下摆合上,系着衣服扣子,冷冷扫一眼徐妈:“你哪位?”

  徐妈愣住了。

  后面一个小青年推开徐妈:“大妈请让一让,别当我们少爷的路!”

  习武在经理的陪同下径自走进了悦达酒店的大厅。

  四周一派窃窃私语:

  “这是哪家的少爷?怎么这么气派?”

  “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diao的人!”

  “是不是在拍电影啊?找找有没有摄像头。”

  围观群众兴奋的兴奋,好奇的好奇,而红毯上的那对新人及其家属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徐妈恍惚喃喃:“少爷,他是哪个少爷?他不是习武吗……”

  徐爸一脸懵逼,徐智慧失魂落魄,潘贵阳脸涨得猪肝一样,至于其他知情人,各有各的精彩纷呈。

  “各位!”一个看上去不满二十岁的漂亮少年站在酒店门口,朗声笑道,“今天是我们习少的生日,大家能来到悦达酒店就是跟我们习少有缘,习少在‘牡丹厅’摆了酒席,不论是谁只要诚心来祝贺他的生日,都可以入席就餐,并获赠伴手礼一份!”

  人群沸腾了。

  半个小时后,当潘贵阳在台上黑着脸举行完结婚仪式,带着徐智慧,在双方父母以及伴郎伴娘的陪伴下到座席上敬酒时,整个酒宴大厅已经空了将近一半。

  少的多是女方的人,那些亲戚朋友当然不是跑到“牡丹厅”去吃饭了,虽然“牡丹厅”的档次比潘家的这个“百合厅”要贵一倍有余他们也不能去吃,但是那些亲友们觉得他们抽出“一点时间”去隔壁领个伴手礼还是可以的。

  本来徐家这边的亲友也没跑掉那么多,实在是前面领来礼品的人把东西拿出来后,让其他人都眼红了。

  那些礼品实在是太好了,价值相当不菲,潘家准备的那个小小伴手礼被那么一比,简直寒酸得不值一提。

  谁不领谁是傻瓜。

  主人家让这些“恭贺习少生日快乐”的来宾一一留名登记也不是过分的事,排队的人太多,那些亲属们就都耽搁在牡丹厅了。

  而男方潘家这边的亲友因为条件稍好些倒没对那些礼品心动,可也不知谁先把消息传回来,说“超级明星”在牡丹厅那边唱歌,庄哲杰,杨倩倩……“超级明星”前几名的都在呢。

  “超级明星”是今年最火的节目,“超级三强”是今年最红的明星,男女老少谁人不知庄哲杰!

  庄哲杰在“牡丹厅”唱歌呢!

  一传十,十传百。

  潘家的亲朋也一个个跑过去了。

  最后连新人的伴娘伴娘都不见了。

  潘家人一阵鸡飞狗跳,潘贵阳气势汹汹找酒店的总经理投诉,说牡丹厅的人故意来捣乱他的婚礼,那总经理两手一摊:“抱歉潘先生,承包牡丹厅的客人让我给您带一句话,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您不服气的话,也可以花更多钱把人抢回去!”

  ……

  这个事儿后来在海滨流传很广,广到什么程度呢?

  有一天习文习武的老妈跟祝君兰聊天时神秘兮兮地说:“你听说那个事儿没?就国庆节那阵,咱海滨也不知道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子过生日,在悦达酒店牡丹厅开酒席,当天任何人只要进去悦达酒店就能吃饭,还送一份礼,那礼品老值钱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败家子,听说也姓习,叫什么‘习少爷’,哎哟!作孽呀,这爹妈有多少钱也不够这么造的呀!”

  这场“盛事”的策划者当然非谢云书莫属,作为“超级明星”的幕后总监,他能够轻易请来庄哲杰等人,二十多辆豪车都是江行止通过各个途径弄来的,“精神小伙们”则是从他们自家的几个公司里挑选出的年轻矫健小帅哥,至于那些礼品酒席的费用都是习武自己出的。

  在酒店刷卡结账的时候习武还挺不好意思的:“小书,我是不是挺二逼的,是不是不值得?”

  谢云书只问他一句:“爽吗?”

  习武摸了摸头,笑了:“爽。”

  看到潘贵阳那副气急败坏到差点吐血的样子,看到徐智慧和她家人震惊难堪又悔不当初的表情,看到知情人对潘徐两家投去的嘲笑奚落的目光……确实挺爽的。

  “男人赚钱不就为了这一刻,爽就完事儿!”谢云书一拍习武肩膀,“走了武哥,咱回去接着赚钱去!”

  ————

  时光如白驹过隙,圣诞节那天申城下起了雪,弘基珠宝的“情牵两世”活动如期在乔园旗下的某个度假山庄召开。

  子路和飞雪在几百名幸运客户的见证下世纪牵手,让万千心系这对苦命鸳鸯的观众们一偿宿愿,满城飘飞的鹅毛大雪简直是天赐良缘的最佳注解。

  天寒人心热。

  弘基珠宝在新年伊始公布了去年的财务报告,报告上显示,自五月底“初雪·情牵两世”的广告推出后,弘基该系列珠宝预售的总销售额达到26个亿,净利润3.9亿。

  云起和弘基签有一个亿利润的保底协议,超过一亿利润的部分云起抽成40%,据此分到了1.56亿的利润。

  而弘基还与行云风投签订了一份对赌协议,这个协议的内容是弘基将26亿预售额全部委托给行云,如果12·25申城不下雪,弘基会赠送每位购买“初雪系列”的客户一套价值999元的“Mini初雪”的产品,这笔钱由行云风投支付。

  这一年石油和黄金大涨,作为金融风投机构,行云将弘基的26亿周转六个月后,获得了36%的盈利。

  也就是9.36亿的收益。

  如果12·25这天没下雪,那么行云会代替弘基支付2.6亿的赠品,但圣诞节下雪了,所以行云风投将9.36亿的利润尽数收入囊中。

  业内人笑言2003年圣诞的这场雪,怕是史上最值钱的一场雪了。

  云起作为弘基和行云的居间人,得到了行云给予的30%利润的居间提成,也就是2.8亿。

  有资产价值评估机构做出评估,短短半年时间,弘基珠宝借助“初雪”系列,品牌溢价达到50亿,正在进行IPO融资,不出意外的话,年后弘基就能在港城上市,根据云起与弘基的对赌协议附加协议,云起还将拥有弘基5%原始股权,这部分股权保守价值2.5亿。

  仅在与弘基珠宝的合作上,云起该年度净收6.86亿。

  等到云起的年度财经报告最后公开,整个财经界都沸腾了。

  用谢云书自己的话说:“十个亿的小目标,轻松达成。”这还不算他名下的云起科技和联众电子厂。

  谢云书成为前无古人的,最年轻的亿万富豪,他的身份也终于瞒不住了,各路媒体像是闻到了鲜血的鲨鱼成群结队而来,海滨电视台因为是谢云书的家乡媒体,第一个得到了采访谢云书的资格。

  这晚七点半,海滨中学组织全校师生在教室里观看海滨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当谢云书的身影出现在全校上百台电视机的屏幕上时,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尤其是跟谢云书认识的那些人,他们只知道谢云书高二下学期之后就不常来学校,老师说他要准备出国留学,谁也没想到他闷不吭声的,就成了个亿万富翁。

  在最初的震撼过后,整个校园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尤其是高三九班的同学,简直高兴得疯掉了。

  这场访谈播出之后,举国震动。

  如今大学生创业已经屡见不鲜,但在读高中生依靠白手起家、仅用一年多的时间便拥有亿万身家,放眼全世界都是凤毛麟角。

  什么新概念一等奖的少年作家,什么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金奖得主,都被这样独一无二的光环比得黯然失色。

  记者们蜂拥涌进兴阳村、海滨中学、云起传媒总部和几大分公司,还有祝君兰的云家厂房甚至谢祖望的海望车行等一切与谢云书密切相关的地方,寻找这位新鲜出炉的年轻富豪的成长足迹。

  “小书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从小就是我们村里最漂亮最聪明的孩子,每次考试都得第一名,我们早就知道他以后会有大出息!”镜头前,兴奋的兴阳村村民侃侃而谈,在他们口中,谢云书成了个一出生就天降祥瑞,打小就表现出惊人天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绝世神童。

  一个中年妇女挤开村民,对着记者拍胸脯:“你们采访我,采访我,我是谢云书的三姨!亲三姨!”

  记者果然把镜头对准了她。

  祝君莲满面红光:“谢云书是我外甥,我告诉你们啊,我外甥可孝顺了,他跟我这个三姨的感情最好了!”

  那个被祝君莲挤开的村民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王校长、教务处主任刘必仁和谢云书的班主任蒋华也都分别接受了媒体采访。

  王校长说:“谢云书高一的时候是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进来的,他在学校里一向品学兼优,是我们海滨中学的骄傲。”

  刘人屠说:“谢云书啊,怎么说呢,我就只给你们讲一个细节,谢云书是我们学校把校服穿得最标准的学生,从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经常让他在校门口给其他学生示范仪容仪表,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他是一个把任何事情都完成得一丝不苟的学生,所以他的成功是必然的。”

  蒋华说:“谢云书是个很有想法的学生,他的人缘特别好,不管跟哪个学生都相处得来,他的家庭环境貌似也很好,那个时候他来向我请长假,说实话我是不想批准的,这个阶段有什么能比得上考大学更重要呢?但是他的父母特意来学校说服我,一般的家长都不能做到这样,很不容易。”

  无数学校的老师、孩子的家长把以上几个人的采访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凭借这几句话就能窥见出一个商业天才少年是怎样被培养出来并能再复刻出一个似的。

  因为谢云书是高三生,明年就要上大学,他本人在采访中也表示他是一定要读大学的,全国最高的两个学府先后公开表示愿意免试录取他入学。

  网友们纷纷站队,这个给清华拉票,那个说北大还行。

  就在大家争吵得热闹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几所常春藤名校全都跳了出来,原来谢云书早就申请了这几所学校,并通过了今年的SAT,几大名校正在竞相给他邮寄通知书。

  于是大家又开始猜测,哈普哥耶麻,谢云书到底会去哪一个。

  名为“谢云书效应”的这场旋风,从2003年的年尾刮到2004年的年初,经久不散。

  有人高楼万丈,有人走火入魔。

  “这是谁拍的?”书房里,江成勋看着摆在自己书桌上的一叠照片,问时秋染。

  照片上的两个男孩举止亲密,旁若无人地在超市里勾肩搭背,在马路上牵手,坐在车中拥吻,甚至进出同一个公寓。

  时秋染说:“我找人拍的。”

  江成勋微微眯眼:“你又让人跟踪行止?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不许把主意再打到行止头上去?”

  时秋染不可思议:“江成勋,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你看到没有,你那个引以为傲的儿子是个同性恋,小小年纪就跟人做这种事!他那个小男朋友最近红遍全国,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江行止跟人搞同性恋!到时候你和江家的脸就丢尽了!”

  江成勋还是端着一张八风不动的脸:“你也知道这些照片要是流出去丢的是江家的脸?秋染,你这件事情做得太没脑子了。”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打火机。

  时秋染眼波微怔,疑惑地看着江成勋,似乎很不解他此刻的行为:“你要干什么?”

  江成勋的书桌上有一个海碗大的烟灰缸,他拿起一张照片直接点燃,火苗窜上照片,烧焦的灰烬落进烟灰缸里。

  只听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儿子如果有出息,这点事情算得什么?行止现在这个年纪,玩玩这些游戏很正常,男的女的无所谓,皇帝都有几个娈宠,只要他能掌管好自己的事业,这些小节上的东西,我对他不苛求。”

  时秋染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江成勋,你是疯了吗?你儿子在搞同性恋,你打算就这么放纵他?”

  “儿子大了,这是他的私生活。”

  “这种腌臜的私生活你也不管他?!”

  江成勋斜斜瞥过来一眼,似笑非笑道:“秋染,我如果在感情上是个保守固拗之人,还有你什么事呢?”

  这句话简直就跟巴掌一样,扇得时秋染蓦然色变。

  “秋染,有些事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我就给你说透了,”江成勋的手指在桌面的一张照片上点了点,他的指腹正点在相片上白衣少年的眉心,“这个谢云书,最近人人都认得他,不过他的那些成绩跟行止比起来,还是不值一提的。”

  跟谢云书已进入大众视野为大众所知不同,江行止一直隐身在后,他所有绸缪中的产业都由其他代言人为他抛头露面,江行止也是谢云书背后的最大资本,这一点,只有最上层的资本权贵圈才知道。

  江成勋语气沉凝:“这么一个孩子,他就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江家也要保住他,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行止远一点。”

  时秋染愣了好半天,才连笑了两声:“哈!哈!”

  是啊,她怎么差点忘了,江成勋是个极致的利己主义者,这个男人最爱的唯有他自己,即使是亲生儿子,也是可以衡量价值的。

  只要江行止的存在对他有利,江成勋怎么会在乎这个儿子的一点私生活?只怕江成勋还会觉得江行止有点把柄在他手中会让他更有安全感!

  时秋染笑不可遏:“江成勋,你儿子是厉害,不过这么厉害的一个儿子,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恨你?上一次在乔家,当着乔乐山和你家老爷子的面他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

  江成勋的眸光霎时凌厉:“那也都是你做出来的好事!”

  时秋染语出诛心:“所以这样一个儿子,你不怕他随时扳倒你?”

  江成勋不以为意:“这就是乔冰比你聪明的地方,乔冰从来不挑拨我跟行止的关系,她一直让行止亲近江家,不然老爷子也不能那么疼他。”

  时秋染冷哼:“成勋,你别太自以为是,你那个儿子,是一头狼,说不得哪天就调头回来咬你!你现在才想起保护他,想当个慈父,是不是太晚了?”

  “我一直知道行止是我的儿子,只不过在大局和儿子之间,我要保两全而已,行止是真正的江家人,他会理解我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是他亲生老子,有我的才有他的,我们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江成勋略顿了顿,加重语气,“同样的,江恕也是。”

  “江恕”两个字无疑是时秋染的弱点,她的表情和语气一下子变得柔软:“成勋,你再怎么样都是一个父亲,你知不知道江行止和小嗣之间已经不可调和,你想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吗?江行止他恨我,也恨你,他不会放过小嗣,他会害死小嗣的!”

  “依我看,不是行止不肯放过江恕,而是你仍然不知悔改,不肯放过行止。”在江成勋看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时秋染。

  “行止和江恕都是我的儿子,所以我决不能让他们自相残杀的局面出现,”谈话间,江成勋已经把所有照片都烧完了,他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时秋染,“秋染,我看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好,德美高那边的职务你暂时放下,我送你的那个小岛你不是说很喜欢吗?那里风景不错,你过去好好休养一阵吧。”

  “你想把我发配到南太平洋小岛上去?”时秋染面露狰狞,“我不去!你休想让我离开京都!我一步都不会离开我儿子!”

  江成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原来你是离不开儿子,那就让儿子陪你一起去,如何?”

  时秋染身形大震几乎站不稳,眼睛里拉满了血丝:“江成勋,你拿小嗣威胁我?你还是人吗?”

  “你对行止下毒手的时候,想到做人了吗?”江成勋的目光和声调透出浓浓的意味深长,“秋染,王慧和沈先明都还活着,他们,可是随时都能再开口的。”

  时秋染犹如被人抽出浑身的筋骨,瘫软在地。

  ……

  “阿恕怎么样?你妈把那些照片给你爸看了吗?他是不是特别生气?”黎晓枫迫不及待地问。

  黎晓枫把江行止和谢云书谈恋爱的事情透露给江恕,江恕又告诉了时秋染,显然的,他们都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借助江成勋之手打压江行止的绝好机会。

  江恕的声音很沮丧:“我爸爸很生气,但他是对我妈妈生气。”

  黎晓枫愕然:“什么?”

  “晓枫,江行止现在羽翼丰满,他比我强太多了,我爸爸只喜欢能干的儿子,我现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江恕说,“所以我要出国了。”

  黎晓枫一声惊呼,嗓子都变了调:“你要出国?!”

  “对,我要出国留学,我要尽快让自己变得强大,然后再回来找江行止算账!”

  黎晓枫惶恐:“那我怎么办?我爸妈现在都被抓起来了,家里的亲戚也都自身难保,没有人管我了!”

  江恕想了想说:“我到国外安顿下来就把你接出去,你不是还做了很多梦吗?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机会,我们来日方长。”

  黎晓枫恍然,对,他还知道未来很多的事情,他晓得哪个股票在长线上会大涨,他知道哪年会发生经济危机,他不该斤斤计较眼前一时一刻的得失,他还有的是机会!

  可是,他不甘心。

  黎晓枫看着电脑论坛里那一个个热烈讨论的帖子,那里充斥着满满的对于谢云书的溢美之词,什么“天降紫微星”,“气运之子”,所有人都在惊叹谢云书的才华,羡慕他的好运。

  “一帮愚民!你们都懂什么!”黎晓枫恨得牙龈出血。

  只有他知道,谢云书根本没什么了不起,什么天降紫微星,那不过是因为谢云书重生回来,比那些傻瓜多了预知的信息罢了!

  我也是重生回来的,我也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可为什么我所预知的一切,给自己和家族带来的是灾难和倾覆?

  而谢云书和江行止却一路高歌,成为人生赢家?

  为什么?凭什么!

  黎晓枫再也按捺不住,把江行止和谢云书的那一组照片上传到了网络上,他坐在桌边,眼睛盯着屏幕,手指拼命按着鼠标,一边上传一边发出呵呵的冷笑,仿佛已经看到了万千网友的回复。

  “原来谢云书是个恶心的同性恋,辣眼睛!”

  “跟他一起的男的是谁?真不要脸!”

  “什么天之骄子,什么商业奇才,原来是卖屁股赚的钱!”

  ……

  黎晓枫为自己想象中的场景高兴得哈哈大笑,然而就在他刚把最后一张照片传上去时,他的账号忽然被踢出来了!

  等他再想登录时,却发现这个账号已经被强行注销了!

  黎晓枫哪里知道这就是江成勋的能量,江成勋既然决意要保江行止,那就不会容许任何一个环节有纰漏。

  半小时后几个便衣破门而入,将黎晓枫带走。

  与此同时正在申城公寓里陪谢云书一起做饭的江行止收到了几条彩信,谢云书离得近,眼角余光一扫,登时又惊又怒:“这是谁干的?谁在偷拍我们?”

  江行止眉峰蹙起,刚想打电话过去质问,手机里又进来一条短信:【行止,爸爸已经帮你处理了这件事,不过你今后要小心,别再被人抓住把柄,听话。】

  谢云书目瞪口呆:“你爸他……他就这么……这么……”

  江行止看他一惊复一惊,安抚地轻拍他的脊背。

  感到谢云书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江行止才缓缓说道:“江成勋不是支持我,他只是权衡利弊后,做出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迎着谢云书不解的目光,江行止吻了吻他的眉心:“他知道我早就跟他离心,在这件事上他如果反对,无论劝我骂我,软的硬的都没用,还不如卖个人情给我……当然,他也不在乎我的感情和生活,除非哪一天我们向全世界出柜,影响到他的仕途……”

  谢云书听得心头直发凉,前世他跟随江行止多年,一开始只以为他们父子关系一般不亲不疏,最后得知江恕窃取了乔园江成勋却不闻不问,他就知道江成勋必然是更重视江恕的。

  他没想到,江行止仍在少年时代,江成勋就对他凉薄至此。

  江行止的表情有一种冰封而空洞的平静:“江成勋是我见过的,最自私、最冷血的人,我最讨厌自己的,就是身上留着他的血……”

  “你跟他不一样!”谢云书急忙打断他,“你跟他不一样,你是最好的,我最喜欢你了。”

  “嗯,我知道,我有你,有我妈,有外公,足够了。”江行止攥住谢云书的手指放到唇边轻吻,眼里流出漫漫寒意,“现在我拿他没办法,不过以后,我总不会让他那么顺心的。”

  总归,来日方长呢。

  谢云书心疼地抚摸他的脸颊:“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永远站在你这边。”

  ……

  三天后,江恕登上了前往欧洲某国的飞机。

  临行前他打了黎晓枫的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他不知道,三天前黎晓枫被秘密部门的人带走后口口声声称自己来自未来,被关进了疯人院,只要江成勋活着,是不可能把他放出来了。

  飞机冲上万米高空,江恕看着舷窗外厚重的云层暗暗握拳发誓,等到他长大学成归来,他一定会斗倒江行止,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他也不知道,连同他母亲时秋染在内,都再也不能踏上京都的这块土地了。

  ————

  高考前最后一次返校,教室里闹哄哄的,谢云书座位周边围满了人,同学们找他跟江行止签同学录。

  海中此前从未出现过谢云书这样的明星学生,听说他回校,大半个学校的人从各方涌过来瞧,窗户外人流川流不息。

  蒋华过来给大家发准考证。

  高三毕业其实是没有太浓烈的伤感的,因为大家都是同个地方的人,就算以后各散天涯,逢年过节的也都会回家来,想聚就聚。

  谢云书和江行止一直不在学校,九班的毕业照一直延迟到今天才拍,他们两个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

  照相的老师喊:“预备——”

  所有人齐齐咧开嘴:“茄子!”

  江行止在下面牵住了谢云书的手,十指紧扣。

  拍完照,众人在楼下聚着未散,远远的,不知从哪里爆|发出雷霆山崩似的欢呼,由远及近地滚过来。

  谢云书一抬头,就看到漫天白色雪花飞舞,原来是楼上高三的学生们撕掉了自己的书本试卷,在往楼下扔。

  “嗷呜——”九班里,不知谁率先发出一声狼嚎,冲进教学楼,然后其他人都跟着跑进了楼里,纷纷加入到放声尖叫和撕扯书页的狂躁大军里。

  谢云书和江行止也不例外。

  整栋教学大楼淹没在轰隆隆的震动和山呼海啸声中,连每一根钢管似乎都发出铿锵的裂鸣,谢云书在这片地动山摇中拢手靠着江行止的耳朵说:“毕业快乐!”

  放学的铃声响了,这一代人的高中生涯正式宣告终结。

  这天的天气实在是极好,六月的天空呈现出钻石般晶莹剔透的湛蓝色,灿烈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夏客喊:“云哥,你赚了那么多钱,请客啊!”

  谢云书笑道:“行啊,想吃什么?”

  “我要吃牛奶冰砖!”

  “我要碎碎冰!”

  “那我要小布丁!”

  “我说你们都有没有出息啊,我们云哥是亿万富翁,他请客,你们就吃这?”

  “哦,夏客,那你要吃什么?”

  “我要牛奶冰砖,Double!”

  “哈哈哈哈哈!”

  又有人喊:“云哥,要是我高考没考好上不了大学,我去你公司打工行不行?你收留我啊!”

  谢云书豪迈道:“没问题,一句话。”

  ……

  落落阳光,斑斑树影,少年们簇拥着往校门口走。

  谢云书和江行止跟在最后面。

  “就这么毕业了啊。”谢云书轻声一叹。

  江行止侧头看他:“舍不得?”

  “倒也没有,”谢云书半真半假地笑道,“如果说从前还有遗憾,那就是没在这个校园里谈过恋爱。”

  这个“从前”自然指的前世。

  谢云书笑看江行止:“如今这段记忆里有了你,就彻底完整了。”

  江行止凝视了谢云书片刻,忽然往远处操场上的单杠一指:“你还记得吗?咱俩在那里坐过。”

  “当然记得。”谢云书点头。

  江行止望着那单杠,眼眸里光华流转。

  那是哪一年,江行止作为半个海滨人接受海滨中学的邀请来做演讲,连市里的领导都一起出席陪同了。

  演讲结束后几个领导拉着江行止说话,谢云书不方便在场,谈话结束后江行止去操场上找谢云书。

  远远的就看到谢云书坐在单杠上,月光下他背对着江行止,两根白色的耳机线垂在他颈侧随着晚风轻轻晃动。

  江行止走到他身后,谢云书毫无所觉。

  江行止喊他的名字,谢云书也没听到。

  于是江行止轻轻地开口了,说:“云书,我想我有一点喜欢你。”

  片刻后他又补充:“比一点还要多一点……很多点。”

  ……

  “愣什么呢?走啊。”谢云书拉住江行止的手臂。

  江行止垂眸看着握在自己腕上的手,笑了。

  傻瓜,谁说你“从前”没在这个校园里谈过恋爱。

  谢云书拉着他一路往前走,问他:“笑什么呀?这么高兴。”

  江行止反握住谢云书的手,紧紧牵着。

  笑,我们的过去已经没有遗憾。

  而未来,还很长很长。

  (正文完)

  番外·裴寂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