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月乌抿紧嘴唇,良久才道:“瑶台君,有关静言的事情,说来话长。”

  花雨霁轻笑一声,居高临下的说道:“不急,慢慢说,反正我有多是时间。”

  “是。”

  “起来说话。”

  毕月乌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在屋子中央,垂眉敛目道:“五年前,静言的天谴之日到了,他提早离家寻找灵气充沛之地接受天劫,这一走便是整整两年,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他说自己拼尽一身修为方才扛下天劫,从元婴期降为引气,险象环生,若不是途中遇到贵人相救……”

  花雨霁:“如空师太?”

  “正是。”毕月乌道,“如空师太心怀慈悲,心地纯善,她救了静言之后,更是日夜照顾不辞辛劳,静言深受感动,都说救一命如再生父母,静言的爹娘早逝,他便认了如空师太做义母。”

  万殊楼的人因为窥探天机过多,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降下天劫,这个劫不拘泥于雷劫,更有人劫,情劫等等。

  比如路上遇到一个神经病,直接捅你一刀,这便是劫数之一。

  再比如遇到一个萍水相逢的姑娘,二人一见钟情,爱的要死要活,结果对方突然嗝屁了,阴阳相隔求而不得,这也是劫数之一。

  不过,多见的还是雷劫,老天爷亲自动手一口气劈糊了,简单粗暴。

  花氏家族将其称之为“天谴之日”。

  花雨霁问:“如空师太有一死劫,她会殒身在魔界,被青龙护法所杀,对不对?”

  毕月乌:“是,如空师太前阵子来万殊楼求过卦,只不过在这儿之前,静言已经算出如空师太的死劫了。”

  花雨霁目光微凉:“花静言心有不忍,为如空师太解了这死劫,是吗?”

  “是。静言触犯了万殊楼祖训……”

  有道是人生除死无大事,有些命数说了会折寿数,严重点会克九族,帮助对方避过劫数会引来天劫,而帮助对方化解死劫,将以命换命,不得好死。

  在如空师太平安离开魔界的刹那,花雨霁就有所怀疑了。万殊楼的占算不会出现错误,唯一能解释的便是有人给如空师太化解了劫难。

  像这种必死无疑的死劫,区区凡人胆敢轻易化解,便是同天道叫板,和阎罗王抢命。所以,他的代价就是还天道面子,还阎罗王一命,死状极惨。

  或许青龙护法只是将如空师太杀了,不见得受什么苦。可静言的阻拦,注定他代替如空师太去死,且被青龙护法掏空识海,生挖金丹,神形俱灭,永不超生。

  花雨霁闭了闭眼,叹道:“他自己的选择,罢了。”

  就在这时,小厮在外唤道:“风少爷,昴日鸡、静闲少爷到了。”

  毕月乌亲自出去将人带进来。

  静闲低着头,小步进屋,朝坐在书案上的花雨霁躬身行了一礼,嗓音稍见沙哑:“瑶台君。”

  花雨霁不说废话,单刀直入:“庚辰的事儿,是你告诉天明剑宗的?”

  静闲咬着嘴唇,顾左右而言他:“想不到您承受天罚,跌落省悔崖,竟还能死而复生,真不愧是瑶台君。”

  花雨霁凤眸微眯:“你很失望?”

  “怎会。”静闲依旧低着头。

  花雨霁冷笑道:“是么?我前脚死,你后脚就出卖庚辰,天明剑宗给了你多大好处?”

  毕月乌慌了一下,他转头看向静闲:“堂叔,瑶台君同天明剑宗势不两立,你究竟……”

  静闲抬起头,目视着花雨霁,声音冷硬:“若有人屠杀万殊楼两千余口,我也与他势不两立!”

  花雨霁眼中厉色一显,他笑了起来:“哦,昴日鸡侠肝义胆,这是准备和天明剑宗同仇敌忾,除魔卫道了?”

  静闲攥紧双拳:“我只是对瑶台君的所作所为难以理解。”

  毕月乌:“堂叔,家主所做的一切都有他的道理。”

  花雨霁:“所以你出卖了庚辰?”

  静闲梗着脖子道:“罪魁祸首不得到惩罚,难以平息修真界之怒。”

  “好一个罪魁祸首。”花雨霁跳下书案,阔步走到静闲面前,“屠杀天明剑宗满门的是我,庚辰半点血腥都没碰,他跟在我身边多年,杀的均是些妖魔鬼怪,即便他杀过人,那也是我指使的!”

  静闲咬着牙,无言以对。

  花雨霁被气笑了,森然逼戾之气直面而来:“我这个罪魁祸首乖乖伏诛还不够?你还要送庚辰去死?”

  魔修的气魄不是假的,静闲顿时觉得骨头架子震颤,汗毛倒立,这股难以抵挡的威压逼得他不得不单膝跪地:“堂兄做的,我不理解。”

  花雨霁眼中闪过不悦之色。

  静闲在心里憋久了,实在受不了了:“生而不凡,好好当你的万殊楼瑶台君不好吗?为何要隐姓埋名拜入云顶之巅为徒?拜也就拜了,好好的仙道不走,为何堕落魔道?你杀人成瘾,你不惧天劫,你嗜血成性,你和六界为敌,这些便也罢了,临到最后,为何要以瑶台君的身份自我暴露?为何要告诉天明剑宗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干的?你还教他们如何擒住自己,如何封锁地脉,如何设立了九九八十一大阵,疯了吗?”

  花雨霁垂在身体一侧的手缓缓攥紧,唇角扯起一抹冷笑。

  对于万殊楼来说,坠入魔道,杀人成狂,这些都不算什么。可以占算前尘,预知未来的花家,注定了他们的眼界和世人不同。

  入魔道,是天命,是个人的选择,这没什么。

  杀人如麻,是那些被杀之人的死劫,天命早已注定,能躲过去是他们的造化,躲不过去是他们的业报,这没什么的。

  所以,像是那些祸害一方的大魔头,万殊楼并不会像世人那样对其喊打喊杀,他们以一种超脱的姿态俯视着,一笑而过。

  相信命中注定,相信因果轮回。

  花雨霁所行之事皆为命,哪怕他不按照常理出牌,那也是他胸有谋划,有自己的想法和决断。

  但是……

  突然自曝身份,是整个万殊楼始料未及的。

  在全天下人都以为那些坏事都是白云阔所做之时,他以瑶台君的身份告诉天明剑宗,所有的事都是花雨霁干的!

  鬼界出口,苍云山,残害同门,欺师灭祖。

  桩桩件件有理有据,时间地点人物描述的面面俱到。

  只要花雨霁不说,谁人能知道这些事都是他所为?

  在省悔崖上,他曾悲愤控诉:“若不是天道作祟,我何至暴露?苍天误我!”

  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花雨霁作恶多端天道惩戒,报应不爽!可实际上呢?讽刺,可笑,他自己陷害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花雨霁的声音低微下来:“就当我良心发现,畏罪自杀。”

  “瑶台君是何等恣意轻狂,放荡不羁。你既能做出那些事,就绝对有骨气担起来,什么畏罪自杀?说出去别人信,我花静闲不信。”

  花雨霁眼底涌上一抹寒气:“所以?”

  静闲目光凖利,坚定不移:“瑶台君既然死了,庚辰还活着干什么?”

  花雨霁:“什么?”

  “身为你的护卫,没有护好你,他没资格活着!”

  花雨霁一怔,晶亮的双眼蓦地睁大:“你他娘是在逗我?”

  静闲茫然的抬起头。

  花雨霁面色肃冷,眉间隐隐闪烁着雷霆之怒:“第一,庚辰虽然跟在我身边,但他不需要为我的生命负责,况且伏法云顶之巅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他无关;第二,你没有资格决定庚辰的死活,更别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听懂没有?”

  静闲:“堂兄……”

  花雨霁打断他,一字一句道:“庚辰从不欠我什么,就算是当年的救命之恩,他这些年跟我风里来雨里去,也全都还清了。”

  “可是……”

  “他信任你们,所以来万殊楼求你们帮忙,可你呢?一扭脸就把他卖了,还卖给了我最恨的天明剑宗。”

  静闲一愣,顿时慌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和天明剑宗之间绝对没有交易,没有牵扯!瑶台君憎恶的人,我怎会和他们交好?我只是,我只是不服!他区区一只游隼,凭什么陪在堂兄身边,有什么资格护在堂兄左右!”

  毕月乌忙跪地解释道:“我堂叔从小尊崇瑶台君,瑶台君葬身省悔崖,堂叔定是被气糊涂了。”

  花雨霁不听那套,他目光清远,望着前方:“若真的敬重我,便该尽力护住我想保护的人。你主动向天明剑宗泄露庚辰的行迹,端木砚恨我入骨,自然会将对我的仇恨宣泄到庚辰身上,你不但想杀庚辰,还想让他饱受折磨而死。若非我有幸重生,端木砚托洛家庄护送庚辰引我入局,他现在还有命在吗?”

  静闲垂着脑袋,无话可说。

  “花家族规,现在执行家法第十条,利用占星之术害人者,杖戒三百。”花雨霁挥了下手,空中立即浮现金光灿灿的文字,密密麻麻,均是族规。

  “这劫难本不是庚辰该受的,你擅自给了庚辰一劫,乱了天地因果循环,天道自会降劫数惩罚你。”花雨霁道,“自己去祠堂领杖戒,禁足一年,抄写《大六壬》和《奇门遁甲》各一千遍。”

  静闲跪地,沉声应道:“是。”

  毕月乌眼见静闲起身离开,他有点急了:“瑶台君……”

  “花风停。”

  毕月乌:“是。”

  “花家子孙福薄命薄,触犯天威忤逆天道,几百年来死伤殆尽。如今存活于世的花家嫡系,与我血缘最亲近之人只剩下你了。”

  毕月乌心口一热,眼睛有些发酸,他有些笨拙的唤道:“叔父。”

  花雨霁笑容清雅明艳:“好好看家。”

  作者有话要说:花雨霁:侄子看家,我要出去浪里个浪!

  关于花花是瑶台君,前面还是埋了伏笔的,机敏聪慧的小仙女们发现了几条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