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还是白身的时候就是至交,季正则知道这事也很正常,唐昊道:“尚未定下,还是要等春闱之后。”

  他原本对丞相小姐的好感就似水中花一般不那么真切。

  眼下废帝驾崩民间禁止礼乐,他和丞相府的亲事就更没有着落了,不知怎地唐昊觉得自己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

  对于丞相府季正则知之甚少。

  只知道丞相姜泰初是废帝的亲舅舅,在废帝还未登基的时候,只任吏部侍郎一职。

  姜泰初平时为人低调,在朝中存在感极地,如果不是废帝登基后需要扶持自己的势力,恐怕没几个人能想起来这个低调的国舅。

  之前废帝在被囚北狄,这位丞相好像也没有多余的动静。眼下废帝已死上位的还是他二叔,一朝天子一朝臣,姜丞相现在俨然已经是位政治上极其敏感的人物。

  如果唐昊真的做了丞相府的女婿,季正则其实打心眼里是有些担忧的。

  几人许久未见,高谈阔论间兴致高涨,若不是顾忌徐闻英有孕在身,必然要欢闹到天明。

  深夜子时徐闻英窝在季正则颈窝里,皮肉相贴传来干爽舒适的温暖,“阿正哥。”

  熄了灯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季正则闭着眼把人往怀里抱了抱,“怎么了。”

  “我困了,”徐闻英嘟哝着。

  “困了还不睡,”季正则闷声笑了,“想闹人是不是。”

  徐闻英像个未断乳的小兽一般,使劲在季正则颈间来回拱,“不想睡,想再看看你。”

  在豫州的时候季正则要忙着科考读书,到了青山县已经做了官的季正则也有忙不完的事物。

  像今天这样悠闲的日子实属难得,徐闻英不想睡赖叽叽的在男人怀里撒娇。

  季正则让他拱的浑身是火,若不是沾了肚里孩子的光,他肯定要把这个闹人精拖过来,翻来覆去的烙饼到天亮。

  北疆有铜矿这种散出来就会惊天的好事,在没有完全的准备之前,必然要万分小心的进行。

  季正则夫夫在京城带了总共不过五天,就又悄悄出城回了北疆。

  工部的官员已经先他们一步出发了。

  北征大军此时已经兵临狄兰城下,大昭兵马本就兵强马壮,再加上有火器的支持一路势如破竹,北狄第一名将已经被斩于马下。

  其余的将领不是不强,而是面对季晨曦和大昭众将士根本不够看。

  就在接到圣旨的前夜大昭军已经发起了总攻,从攻城到城破用了不过一夜时间。

  北狄大王还算有骨气自刎于大殿之上,而其他的北狄王室则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

  大军打完狄兰城北狄王庭从此彻底倾覆,徐芳英在北狄大王寝殿极中发现了一个隐秘的暗格。

  暗格中的信件让徐芳英滔天的怒火与痛苦交织。

  他怎么也想不到,徐家军的覆灭竟是毁于自己人之手。

  如果换做是从前意气风发的徐芳英,那他看见那些卖国信件的当时就能冲回大昭,必要把杀父仇人一刀毙命不可。

  但经历过这么多沉浮之后,徐芳英按下心头剧痛,把这些信件送到了季晨曦的帐中。

  北疆军事布防泄露自然是有内鬼里通外敌,但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废帝的亲舅舅“姜太初。”

  北疆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他们就算再恨,此刻也不能飞过去手刃仇人。

  最后这些信件快马加急被送回京城,连带着还有北狄王的密枢院成员也一同被送了回去。

  北征军大胜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季正则夫夫正好驱车进入青山县城。

  而工部的人已经在青山县考察完毕,青山县确实有大量的黄铜矿。

  在得到确认之后,季正则把自己关在房里想了两天,才写出了一份自认为可行的计划,快马送往京城。

  北狄与大昭的血仇不外乎就是多年战乱侵袭所造成。

  北狄气候相比羌地还要恶略三份,游牧民族不事生产,百姓大多也都以放牧为生。

  夏秋之际还好有天然的牧场,百姓们能跟着老天爷吃饭,但一到冬季那些过不下去的百姓,就开始惦记着白崂关内的粮食和女人。

  曾经何时中原之地不是没让游牧民族占领过,这些没有自己文化不懂传承为何物,只知道放羊放牛的游牧民族,就算入主中原也只有短短的不到百年而已。

  眼下北狄王庭覆灭,正是打破这一千年不变格局的好时机。

  皇帝季晨晖看完季正则的折子之后,激动的拍大腿叫好,如果折子上的事项一一落实,那北疆三代以内必无战乱。

  随着一道道的政令从金銮殿发出,北狄覆灭大昭将要把他划进版图的消息举国震惊。

  季正则的折子上进言,建议在北狄设立“北狄省”,从此北狄王朝不服存在,北狄境内的所有的城池和土地重新划分。

  北狄的百姓也都可以选择耕种或者继续放牧两种方式。

  户部和工部在北狄设立分布,专门治理民生,帮助北狄百姓种地建造房屋和农具。

  而以往防御的白崂关一分为二,向前推进五十里驻扎军屯。

  北征军重兵镇压北狄境内个股势力。想要把北狄容纳到大昭里,必然是困难重重。

  在刀兵与蜜糖交互的政策下北狄百姓也日渐松动。

  第二年五月正是耕种的好时节,梅雨纷纷的早晨徐闻英揉着酸痛的腰肢,懒洋洋的伸长了腿,让季正则给他穿袜子。

  高挺的肚子挡住季正则一般的脸,徐闻英道:“阿正哥,你今日能早些回来么。”

  “应当是可以,”季正则顺手揉着稍微有些水肿的脚丫子,“怎么了,小东西又闹你了?”

  徐闻英肚里的小的,一点也不像团子那时候那么省心,自打第一次胎动之后就没有老实时候。

  半夜被肚子里的小崽子踹醒那也是常有的事,徐闻英两只胳膊搭在男人脖颈,吭叽道:“父亲不在家,他当然天天要闹。”

  皇帝把原先北狄最近的城池,与修元县和青山县合并成一个州府,任命季正则为知府。

  虽说是升官了,但春耕和铜矿开采还有北狄百姓的安置都撞到一起,季正则整日忙的脚不沾地,他都不知道多久没跟自家相公一起吃过饭了。

  徐闻英撑着肚里到了季正则面前,软着声音道:“阿正哥,要亲亲。”

  已经快是两个孩子的小爹了,徐闻英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粘着他,虽然有一堆的公务等着他去办,季正则还是在徐闻英的唇上亲了亲。

  可阿英显然觉得不够,他嘴唇轻启手臂压下季正则的脖颈,探出舌尖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最后吻至两人都气喘吁吁,季正则才不得不直起身,“好了,阿英我今日早些回来。”

  再亲下去他就彻底走不了了。

  之前怀团子的时候,他们两个形影不离,但现在一堆的事压在头上,季正则也想多陪着他,但却总是力不从心。

  徐闻英目送相公离开,低头摸了摸肚里闹腾不休的小崽子,转头就去了他哥哥那边。

  他有孕在身北疆军重整的重任,全都压在徐芳英一个人身上,季家大伯也把季博宇从豫州调了过来,有季博宇在徐芳英肩上的胆子轻了不少。

  徐芳英怕他劳累就把两个孩子都接到身边,让嬷嬷一起照顾,平时徐芳英不在军营的时候,他和季博宇也和跟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

  哥哥季易南已经买着不稳当的步伐会走了,不满周岁的团子只能坐那眼巴巴看看干着急,见自己小爹爹来了,他便支棱着肉呼呼的上身嘴里“啊啊”个不停,直往徐闻英身上扑。

  “小爹爹现在可不能抱你,”大舅徐芳英见状赶紧把团子抱进怀里,笑着道:“今天怎么这么早,阿正出去了?”

  “嗯,哥,”徐闻英道:“王府和爷爷那边来信说,要给你和大哥补办婚礼,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原本两家的老人是想着让他们两对一起补办,但徐闻英的肚子都已经显怀,就只能可着哥哥先来。

  但徐芳英显然对此事不太热衷,他道:“北疆诸事未定,现在也不是回京的好时机,待忙过这一阵的吧。”

  “事情永远都忙不完的,”徐闻英替哥哥操心,他道:“我们镇国公府的哥俩都嫁给了季家,爷爷的意思是不能嫁的这么无声无息。”

  他还算好,和季正则早在乡下就摁过手印签过婚书,后来回京城季正则还专门重新递交了婚书,就算不办婚礼,他们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夫。

  但他哥徐芳英的他可试探过,俩人好像连个告白都没有,就那么喝多了睡到一块的。

  现在孩子都有会走了,他哥现在却连个名分都没有。

  “哥,大哥他对你的好,我和正则都看在眼里,”徐闻英道:“易南都已经会走了,你俩还连个名分都没有呢。”

  “就算婚礼可以推迟,但婚书总得签的。”

  提起这个徐芳英不是不喜欢季博宇,他们之间开始就不算正式,有了孩子以后就自动过渡成了老夫老妻模式。

  成亲这种事季博宇不主动,徐芳英自己心里想也就只能憋着。

  这会被弟弟追问,徐芳英也没有太好的托词,只要强硬着道:“谁说我们镇国公府的哥儿就非得嫁给他们季家,我就算给季博宇生了个孩子也是自由身。”

  “哥儿就非要成亲嫁人,我看这样没有牵绊,我还有儿子将来可以养老也挺不错。”

  听他这么说徐闻英惊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哥哥竟然是这么想的。

  “那……那若是日后,季博宇他心仪别人呢,”徐闻英担忧地道:“将来他若见异思迁想迎了别的什么人进门,你又不是正妻拦不住他不说,就连带着这个长子都跟着地位尴尬。”

  “就不说,将来季博宇要是有了别的孩子,那易南嫡不嫡长不长的,你让他怎么办。”

  徐芳英本来就是想找个托词,不想他弟弟竟然这么当真。

  不过徐闻英说的句句是真,若是将来有那么一天……徐芳英心里一阵难受,转而怒气直接上头,他道:“若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也是我厌弃了他,镇国公府的名头还不够易南继承的么。”

  “不是他文渊侯府的才叫公爵!”

  徐闻英本就是为了哥哥担心,却不成想他能有这么大的反应。他是实在摸不透哥哥怎么想的,见他这样却也不再说话。

  本来气氛刚好的早晨,这会却弄得有些尴尬。

  “你们哥俩说悄悄话,竟还能说的生气了?”季博宇路过门框的时候低了下头,进了屋子直奔自己儿子。

  见他回来,他哥哥面上也不算好看,徐闻英也不好多留,便让嬷嬷抱着团子回自己院子了。

  “芳英,”季博宇喊了一声背对着自己的人。

  “嗯?”徐芳英装作跟往常一样摆弄着手上的公文。

  身后的人好半天没有动静,待他回头就见季博宇抱着儿子起身。

  待他们爷俩一出门,徐芳英便把手上的东西扔到一边颓然的低下头。

  成亲……若是能跟他成亲当然最好。

  要不然他怎么和孩子的父亲生同衾死同穴。

  他们在一起这一年多,季博宇从未在清醒的时候说过心悦自己,不多的几次甜言蜜语都是颠倒神迷之时,还都混着酒气的。

  徐闻英说的那些他何尝没有想过,只是每次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张口。

  正想的出神,忽地他整个身子连着膝盖都被人抱进了怀里。外头的天大亮,屋里的窗帘也早已收起,徐芳英慌乱地说:“大白天的你干嘛!”

  潮湿的气息打在脖颈,麻痒的啃噬在皮肉上,季博宇的脸紧贴着他的耳侧,激的徐芳英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干嘛,我抱自己个媳妇,”季博宇的手绕到身后,悉悉索索间徐芳英不由得软了脊背,男人深沉的声音响起,“芳英,我怎么做将来你才不会弃了我。”

  “你……”不过须臾间徐芳英就软的一塌糊涂,他强挺着极度的不适道:“你先松开。”

  比门框都高的季博宇竟然耍起了无赖,“我不!我自个夫郎我想什么时候抱就什么时候抱。”

  徐芳英本就一只胳膊拧不过他,现下更是让他欺负的眼眶发红,他难捱地说:“谁是你夫郎!”

  “我不是,你放开我!”

  话是这么说,但言语里的喘息声根本就骗不了人,季博宇没废多少力气就把人拖到了榻上。

  刚刚收起的窗帘没多久就又被放下,季易南刚会走路没多久,正是满世界乱窜的时候,他晃晃悠悠的来到门口想再去跟小爹爹玩。

  却听屋里叮铃哐啷的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他的小爹爹好像在哭。

  季易南懵懂的瞪大了双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肉呼呼的小爪子刚没挨到房门,整个人就被嬷嬷一把给抱走了。

  废帝驾崩让唐昊本就缥缈的婚事停摆,那从北狄王寝殿里面搜出来的一沓信件,更让他与丞相千金的婚事成了黄粱一梦。

  废帝母舅丞相姜泰初里通外敌背叛祖叛国,举朝哗然。三司会审后北疆布防泄露一事才水落石出。

  大昭兵权大半都在季家手上,京城的兵权更是牢牢掌握在太上皇手中。季家势大姜泰初一时间撼动不得。

  想要让废帝梁禅尽早收拢兵权,这才把目标转移到相对弱势的徐家。

  泄露布防本的本意就是想让徐氏父子丧命,没想到赔进了十万大军不说,就连废帝也被人俘虏在手,连往来的信件都被北狄王死死拿在手中要挟。

  姜泰初自觉生路已尽,原想着让自己的独女嫁给与季家交好的唐昊,想着姓唐的书生无亲无靠,就算是皇帝想拿了他的性命。

  也会看在唐昊无根无蒂构不成威胁,季家也会出头帮忙说和,他的独生女儿也能因此逃过一命。

  但天理昭彰,他害的那么多人无故丧命,命运哪能那么轻易放过他,终于他的独女也难逃一死。

  唐昊自春闱拔得头筹成了大昭第一个三元及第,之后就自请来到北疆帮着季正则处理政务。

  也幸好有了这么个得力的自己人,要不全靠季正则和新调任来的官员,还一时真的忙不过来。

  哥哥来了北疆,唐煜尚未成亲也就自然跟着来了。

  他大哥嫌他整日无所事事,怕他惹祸就给他安排到军医哪里去,不指望他学些什么,就算是打发时间也比在家干待着强。

  战事已停,唐煜在医署也就做些登记和学着分辨医药的事。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季正则家的哥儿萝儿,两个小哥儿年纪相仿,自然也就走的近些。

  萝儿看医署门口总来的高大影子今日又来了,他贴着唐煜的耳朵小声道:“唐煜,你说那个裴将军为啥总来啊,他是来看你的吗?”

  大战之后裴钰由阵前都尉升至骠骑将军,他在战场上中了一箭一只胳膊也伤了,之前在医署换药还没发现过这么俏皮的小哥儿。

  怎么打趣都不脸红还不说,一副谁都不服输的架势简直像极了当年的阿英。

  那个小圆脸蛋,他几天不见心里就痒的慌。

  可唐煜却不这么觉得,那个裴将军一身土味,不爱洗澡不说还总来逗他,有事没事的裂着一口白牙冲他乐,跟马厩里的大马似的就知道傻笑。

  简直憨死了。

  “你伤不是好了么,又来干嘛!”唐煜把一盆洗过草药的脏水直接破到了门口,要不是裴钰躲得快,估计一身都得湿透了。

  这会的裴钰脸皮比那城墙还厚,差点被泼一身水他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地,“医署这么大我又不是单来找你。”

  却不想唐煜根本不吃他这套,直接说:“好像你来找我,我就能搭理你似的几天不洗澡一股味。”

  一……一股味?若是说别的裴钰脸皮厚能抗住,但一股味,裴钰就彻底挂不住面了,他扯了扯衣领子使劲闻,怎么着也没闻出来他到底有啥异味。

  萝儿“噗”地一声没憋住直接笑出声。去年年底的时候冯玉山来跟大人求亲,三月份的时候他就已经嫁给了冯将军。

  成了亲他才知道两个人心心相印是什么滋味,也彻底放下了对季大人的那些胡乱念想。

  现在裴钰的样子像极了他们家老冯,那阵子没事瞎找由头来县衙里看他的神情。

  看着裴钰落寞大狗似的背影,萝儿打趣道:“唐煜,裴将军不是对你有意思吧。”

  若是一般的哥儿这会功夫早都红脸了,可唐煜脑子里压根没有那根弦,他大咧咧道:“他比我哥年岁都大,喜欢我做什么。”

  还好裴钰这会走远了,要不听了这话估计哭的心情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