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嫁给暴君(穿书)>第66章

  周明恪出征那天, 没有多少人为他饯行。

  朝中人心涣然,忠心无多, 只怕是巴不得皇帝赶紧走, 好在宫中肆无忌惮地兴风作浪。

  太后对此很是担忧, “明知后果,也还要执意如此么?”

  周明恪很淡然,“无需担心。”

  想来, 还是因为某些人曾经对他的提示和警醒, 他有所防备。

  是以, 在出兵西礁时,顺便把周子言给带上了。如果他当真是反党中的领头者,那么只要把他一并带走,那些反党失了首领,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他的丞相算是不管事了, 直接休假两个月,周明恪也不问他原因,头也不抬地批准了。

  是以,这次出征, 尉迟将军就被留了下来, 镇守宫城。

  那厢周子言百般推诿, 不肯跟皇兄去西礁打仗, 面上做出一副胆小如鼠,贪生怕死的模样,看得一旁的元帅将军们怒不可遏, 若非顾忌他是皇室贵胄,早就一脚踹上去,踹死这个没骨头的软脚虾烂东西。

  反正是被侮辱惯了,周子言并不在意他们鄙视嫌恶的目光,依然兢兢业业地扮演他的庸人角色。

  他不确定周明恪是否知道了他,否则为何要在这时把他带离皇宫。

  说来矛盾,皇宫那个地方,是他所有痛苦和仇恨的根源地,同时却又是庇护着他,让他感到安全的摇篮。

  纵使都是些难堪的回忆,但不可否认,他已经在那深深扎根,在那里熟练地培植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他宛如一尾弱鱼,只有待在那片海洋里,他便能自如自在地发挥自己的能力和作用,暗中操控一切,恍若站在权势巅峰的龙王。

  可是,一旦把他揪出海面,将他从熟悉入骨的宫里拖出来,羽翼未丰的他,根本难敌周遭的人。便是皇帝身边的一个侍卫,随便哪一个武将,一只手指头就能把他摁死。

  这种屈辱的感觉,渺小可怜的,让他感到厌恶和恐惧。

  他心里开始恐慌,面上不泄丝毫,竭力冷静,脑子飞快地转动,寻思着该把某个人推出来,做这一只替罪羔羊,如此他才可脱离周明恪的怀疑。

  然而周明恪根本不给他缓冲的时间和自救的机会,似笑非笑地说:“你作为周氏的一份子,食用皆出自皇家,现下,该是你报效朝廷的时候了,怎可畏缩不前?”

  周明恪眼睛没有笑意,一点温度也没有。

  ……居心叵测的逆臣贼子,自然是要除去的,但他不会在京中料理他。

  许是觉悟了,知晓身边还有默默关心着他,不希望看他着了奸人的道,葬送了自己的前途,所以他格外细心留意,处理事情不再是那样的任性而为,他终于懂得思虑,不再让关心他的人担心。

  所以他不会在京中除掉周子言,不让自己落下一个弑弟,残害手足的污名。

  若是带他一块出征,那么届时,他死于刀剑无眼的战场,理由也是十分正当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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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君墨在皇帝出城的时候,也随着离京。

  他一袭白衣如雪,清贵俊雅,骑着棕马飞速奔驰,到了码头之后,便弃了马,换乘大船行水路去往江南。

  他出色的外貌吸引了渡船的乘客,刚一上船便是惹来船上少男少女的注视,有性格外向者问他此去为何,司大人向来不扭捏,声音温润清亮,一派文质彬彬,“在下……此行是去追寻心上人。”

  有未婚少女原来抱着百年修得同船渡的美好念想,暗道今日与他同渡,定是上天赐予的缘分,以为是天定的姻缘,心生憧憬期盼,不料他早已有了心上人。

  也不知他心中的姑娘,究竟是何等仙姿,能令他这样不远千里地去找寻?

  提起阮烟,他漆黑的眼眸中盛满明亮的笑意,嘴角不能抑制地扬起,望着外面的碧海蓝天,心胸一片爽朗开阔,“她是一个可怜可爱,有趣又坚强的好姑娘。”

  他尽挑些好的说,心底藏着的悔,却是不能对外人道明的。

  他垂下眼帘,忍不住想,时至今日,他终于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郑重而热烈地对她展开追求,不知她可还会再次为他动心?

  司君墨伫立在船头,看绿水缓流。

  逆风而行,船速缓慢而吃力。不知他这一趟南寻,可是逆风吃力?一直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人,第一次感到忐忑不安,患得患失,那么多的不确定,不敢肯定……

  司君墨设想过许多个重逢的场景,如花前月下,或绿柳河岸旁,或闹市大街上……都是些温柔美好的场景,不管是哪一个,都让他情不自禁怦然心动。

  但他也知道,现实往往跟自己幻想的不一样,而且偏离很多,可没想到老天也要帮他,竟让他如自己幻想的那般,与她重逢了。

  此时恰是上元节,他甫一下船上岸,天已黑透,映入眼帘的,是张灯结彩,夜色中热闹非凡的街景。

  年轻的男女在人群中穿梭,相互追逐,欢笑不断。他被气氛感染,亦笑了起来。

  孩童手里提着兔子形状的明灯,与小伙伴一起,绕着路上行人嬉戏玩闹,磕磕碰碰,撞到路人在所难免。

  却听一女子尖声惊呼:“你是哪家的娃娃,这样顽劣,见到我家夫人就往上撞,当心她肚子里的……”

  说话的人明显是个护主心切的丫鬟姐姐,玩闹的小孩被指责得说不出话来,低着头不敢表示。

  倒是那位被护着的,称作夫人的女子语气温柔,低声道:“我不要紧的,只是你们,若无大人在身边作陪,还是不要跑得太远为好。”

  司君墨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蓦地转过头来。

  天上的星子仿佛落在他的眼睛里了,使得他一双俊眸亮光大盛,熠熠生辉。

  这样恳切热烈的眼神,叫人如何得以忽视?阮烟鬼使神差地扭过头,便撞入他包含着欣喜的眼睛里。

  这样一个的惊才绝艳的儿郎,长着一张明显的初恋的脸,他拥有温柔的眉眼,含情的唇,用那清澈如泉,温暖人心的嗓音低低叫唤她的名字。

  可惜,她却早已没了当初的悸动欢欣。

  阮烟将一缕调皮掠至下巴的发丝拨到耳后,朝他颔首问候,“司大人,好久不见。”

  萃薇略呆愣,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宫里那位丞相……等等!他不会是来抓人的吧?但看他形单影只,独自一人出现,看他这身装束,如一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旅人。

  不等阮烟吩咐,她就识趣地去预定茶楼,请他们二人坐下一叙。

  夜风骤起,路边儿挂了整齐一排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烛火明明灭灭。

  司君墨正要脱了外袍给她披上,忽然周遭陷入黑暗,街上千万盏灯笼俱灭,人们都躁动不安起来。有携带打火石器的则适时点燃火光。

  司君墨很自然地包揽住阮烟的手,将她圈在一侧,避免与他人碰撞,他轻声道:“别怕,有我呢。”

  昏暗中,阮烟只看到他脸的大致轮廓,是以不知这一时刻的他是什么表情。

  黑暗不明的时候,总是容易让人卸下心防,天光大亮时,那些不敢说的话,在黑暗中都能轻易得到倾吐。

  “我知道大人是专程来找我的。”从第一眼看见他出现,见到他眼睛里别样的神采,叫唤她名字时那包含情愫的嗓音,她就知道他是来找她的。

  顿了一顿,她问:“大人可以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吗?”

  以前倾慕他的时候,曾自作多情过,在此之后,她是万万不敢了。会猜想他是奉某人之命,来当那说客请她回去,也不会再猜想他是因为她,全心全意为她而来。

  总之,这位大人的脑回路和心思,是她等凡人猜不到的。

  谁知道,这一回,大人他的心思总算简单一些了,而且还明确地表现出来——

  “是为了你。想让你知道,只是为了你一人。”似乎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他苦笑了一声,“不是奉旨而来,至少在现在,我选择做一个平凡的,心中有梦,想要追梦的普通男人,而不是一个尽忠尽职的臣子。”

  阮烟抬头。

  他说的这句话,很是猝不及防,而他的表白,同样来得猝不及防。

  “我可以放下上京的富贵前程,定居江淮,从此做那个为你遮风挡雨的人,让你的余生都有我的参与,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周边光亮微弱,黯淡得只能看清眼前人的身形,可是司君墨能准确地捕捉到她,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的变化。

  她怔了一下,表情闪过惊疑,之后便是一抹玩味戏谑的笑。

  司君墨的心忽然就被提了起来,感觉到提心吊胆,心底有个不好的预感就要冒出来——

  果然听她悠悠说道:“我已为人母,大人想要喜当爹吗?”

  晴天霹雳!

  司君墨颀长的身躯重重一震,“你是说,你……有了陛下的孩子?”

  不过才一个多月,小腹未显,司君墨难以置信地盯着瞧。

  这时候,街上花灯陆陆续续被重新点亮,目光所及的视野重现光明。

  小女子一袭浅蓝色的雪锻交领长裙,外披白色刺绣褙子,秀美雅致,长发挽起,梳成柔婉的髻,插在云鬓中的水晶流苏,华灯下闪烁晃眼,她明艳的脸庞光彩照人。

  “司大人,你会将我有孕的事,告知他吗?”

  “不会。”司君墨不假思索,深深看了她一眼,“因为司某与他,是情敌。”

  听见这个理由,阮烟悄悄松了口气。既然是情敌关系,那就一定不会希望周明恪知道孩子的存在的吧。

  这么想确也没毛病,可是她忘了,司君墨与周明恪,既是情敌关系,也是君臣关系。

  只要他一日未辞官,他就是皇帝的忠臣。

  司君墨寻了客栈住下,于夜深浓重时分,提笔写了一封信笺,次日递交传了出去。

  目送递信的小厮远去,司君墨不禁低叹出声。

  他是司君墨的时候,自然可以隐瞒皇帝,不让他有知晓阮烟怀孕的机会,他私心不愿见到他们复合。

  可他不仅仅是司君墨,他还是皇帝的内阁重臣,是为大晋皇室着想的丞相,他不能让她挺着肚子,怀着龙嗣流落在异乡。

  唉,做人难,做天子的忠臣更难。

  昨夜一宿不能寐,他凝神细想了许多,提着笔酝酿了许久,始终未能写出些什么。

  直到黎明将至,他才勉强落了笔,写了四个字——

  “您当爹了。”

  点到即止,不能说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