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玉衡门主怔怔地伸出手。

  他摸向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已经出现一个血窟窿,正汩汩地流着鲜血。落屠剑破开皮肉筋骨,将他一颗裹满黑雾的心脏搅得稀烂。

  宿荼眼尾染上一抹赤红,笑得像是落金门桂树上最盛放的那朵桂花。“怎么?玉衡门主贵人多忘事,已然不记得自己引以为豪的落金水是如何得来的了?”

  “踩在他人尸骨上壮大的感觉很好吧?”

  “玉衡门这些年如日中天,坐稳门主位置的你,每日食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锦绣罗绮,用的是奇珍异宝。”

  他脸色阴沉,一步步逼近玉衡门主,“在门主您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之时,可还记得九泉之下,那些被你屠杀的众人,可还记得我师父师兄!”

  突然,宿荼笑了,笑得格外粲然,他凑近对方耳边道:“没关系,门主不记得也无妨了。反正你玉衡门,如今也是这个下场。”

  玉衡门主不断从口中吐出鲜血,他颤抖着手指指向宿荼,目光中透出几分不可置信。

  “你、你是落金门……”的余孽。

  一句话还未说完,宿荼退后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出数剑。

  利剑从他腰腹、手臂、大腿多处狠狠贯穿,转瞬间,玉衡门主的身躯便好似蜂窝一样满是血孔。

  鲜血不断从他伤口中迸发出来,血雾在空中挥洒。

  一滴血迹沾染在宿荼那张白玉般的面容上,好像在眉心点了颗红色小痣,让他本就艳丽的五官更添几分妖冶。

  终于,玉衡门主瞳孔散开,彻底没了呼吸。

  宿荼不解气似的嗤笑一声,锋利冰冷的剑刃划过对方脖颈。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在主人还未倒下前率先滚落在地。

  头颅之上,玉衡门主那双眼睛还死不瞑目地睁着,里面写满了不甘与恨意。

  他并不是忏悔自己当年鬼迷心窍,为落金泉而屠杀落金门全门上下百余人。而是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掘地三尺找出那个逃跑的弟子,以至于自己多年后被报复。

  一辈子打猎之人,就这么被鹰啄瞎了眼。

  恶贯满盈的玉衡门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死在一个被灭门多年的余孽手中,连他苦心经营的玉衡门居然也快毁在对方手中。

  真是,天道轮回。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众人还在混乱的战斗之中,只听到一声大喊,“玉衡门主!”

  众人大惊回头,只见到尸首两地的玉衡门主躺在地上。

  门主人去,其余长老顿时群龙无首,他们停下手中动作,转变态度想要与流云门再行磋商,却不知又从哪来了一群流云门弟子。

  他们发了疯似了围攻几位长老,匕首、暗箭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使出同归于尽的符咒,誓要将这群长老斩杀。

  在这群弟子自杀式的攻势之下,失去了主心骨的玉衡门长老节节败退,没过多时便死在各种手段之下。

  而在大陆那侧的玉衡门本部,被上千妖兽围攻袭击的弟子们又能抵抗几时,无非最终还是个惨死的结局。

  彼时还锐不可当,誓要成为四大宗门之首的玉衡门,居然就这么一夜之间全门覆灭。

  一线天中所有人都缓缓停下了动作,目光惊异地看着倒地的玉衡门人们。

  “玉衡门……就这么全没了?”一人不可置信道。

  “好、好像是吧。”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刚才站在宿荼身旁,亲眼目睹他斩杀玉衡门主的一位流云门长老。

  显然他也听见了刚才玉衡门主的一番话,长老退开几步,指着宿荼道:“你是当年落金门仅存的那个弟子!”

  宿荼微微一笑,并不否认。

  霎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都开始讨论起了这个黑衣弟子的来历。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相传落金门有控制妖兽的秘法,可以使世间妖兽为落金门人所用。这么说来,九转轮回塔内的人面蛛,与袭击玉衡门的上千妖兽,莫非是这位弟子的手笔?“

  ——是宗政越。

  只见他身着灰色绸衫徐徐走来,那疑惑的神情,仿佛真的是在询问宿荼此事而已。

  宗政越此话一出,人群中的讨论声便更加鼎沸。

  众人都听说过落金门能操纵妖兽的传闻,但谁也并未真正见过,此刻他们目光灼灼地看向宿荼,眼中又有怀疑又有垂涎。

  倘若真有这等秘法,那……

  宿荼背身而立,脊梁挺得笔直,好似一柄要划破天际的利剑。

  听宗政越朝他发难,宿荼笑着瞥他一眼,丝毫不诧异对方落井下石的这番操作,“道友这是怀疑我暗害流云门?”

  “越可不敢妄言,只是随口猜测而已。”

  “既然如此,那我便代师门解释一番。”宿荼解释道,“早年间,落金门与妖兽界关系要好,确实订立过相关契约,可以邀请妖兽帮忙。”

  “好家伙……”

  “天下真有这等奇术?”

  “九转轮回塔的人面蛛,果然是他所为吧?”

  “……”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目光止不住地上下打量宿荼,想要知晓这操控妖兽的神秘契约该如何达成。

  对面的宗政越没有想到,宿荼居然如此轻易地就承认了自己可以操纵妖兽,他冷笑一声,“所以,道友是承认这桩桩件件皆是你所为了?”

  “丹阳门少掌门别着急啊。”

  宿荼轻笑道:“此项秘术早已失传,不然当年落金门被围攻,为何不召唤众多妖兽前来帮忙?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灭门,无力抵抗。”

  事实上,此项秘术确实没有失传。

  但以当年情形,玉衡门来势汹汹,还扣给他们一顶‘勾结妖魔,为祸人间’的大帽子,师父师兄不愿看到诸多妖兽前来送死,于是只凭门派力量负隅顽抗,终究,落金门满门覆灭。

  可惜,他没有长成师父期待的模样。

  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不择一切手段,哪怕要用自己生命作为代价交换,他也敢使出典籍中的秘术,为的就是报仇雪恨。

  玉衡门当年做的孽,他要他们全门血债血偿。

  想到玉衡门如今惨状,宿荼便觉得心中快意,脸上笑容也不再收敛。

  “且不说此项秘术早已失传,就算还存世间,落金门被灭门之时,我也只是个小童,怎会接触此等秘术。“宿荼笑着看对面的男人,“您说对吗?宗政公子?”

  宗政越尴尬一笑,道:“道友真是伶牙俐齿。”

  他看着宿荼那张面容,心中止不住冷笑。现在笑得开心,一会儿他倒要看看宿荼还笑不笑的出来。

  众人听他一番解释,虽然心中失望,但也无可奈何。

  这等操纵妖兽的奇术没有传承下来也是可惜,此刻大家又纷纷心中唾骂刚刚丧命的玉衡门主。

  若不是他当年心生贪婪,非要强抢落金泉水,还为图省事儿非要将落金门灭门,怎么也不会让这等传奇术法失传了。

  不过……

  “可若不是人为,又怎么会有上千妖兽齐去围攻玉衡门呢?还有那人面蛛一事,怎么看都不想意外啊。”

  “是啊是啊。”

  此事真是叫众人不解,妖兽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显然不是一时兴起,可最有作案动机和能力的宿荼,解释的理由也颇叫人信服。

  难道真是什么说不明道不清的巧合?在场的大家心中直打鼓。

  宿荼突然开口,“我倒觉得宗政公子可能对此事略知一二。”

  “?”登时宗政越就抬起眼看他,眸光中满是威胁和警告。

  “此话怎讲?”众人疑惑地看向宿荼。

  黑衣少年唇角翘起,毫不在意地对上宗政越的眼神。

  为了掩盖他苍白虚弱的状态,宿荼今日特意涂了淡淡的胭脂在唇上,他浅粉的唇瓣一张一合,“宗政公子,可是与——”

  ——一柄利剑刺穿了他的腰腹。

  而持剑之人,正是宗政蔓。

  宿荼眸光微动,轻轻抚上剑身,他垂眸看向对方,少女的眼神冷漠无比,竟是比刺伤他的金鸣剑还要冰冷锋利。

  宗政蔓看他弃如敝屣,冷声道:“一个落金门余孽,隐瞒身份,公然潜入我千山宗数年不说,现如今还敢暗害其余门派。”

  “若不是我在与你的相处中日夜警惕,恐怕也要被你这番故作可怜的模样欺骗了。”

  其余人看着这出门派相戮的戏码,顿时更为不解,“宗政姑娘你这是?”

  宗政蔓冷冷道:“清理门户罢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隐瞒。”金鸣剑在宿荼腹中插-着,殷红的血顺着宿荼衣袍留下,很快便洇成一滩深色,宗政蔓却看也不看一眼,只自顾自道。

  “当年宿荼隐姓埋名,潜入我千山宗,本是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我见他可怜,便收进凝金居当个洒扫弟子,顺带着教他些功法。”

  “他为人刻苦,在我的帮助之下,实力也突飞猛涨,在宗门选拔赛中被师父看上,收为他的弟子。”

  本来神色无措的的宿荼,听了她这番言语之后,不知为何突然勾起了笑容。

  宗政蔓话锋一转,“谁知,这宿荼竟是个窝中毒蝎。”

  “他不但不感激师门,好好修炼,反而借着来参加宗门大比的机会,趁机暗害玉衡门上下千百余位弟子长老,还想嫁祸给其余宗门。”

  她拧住眉头,表情伤感,像是被亲近之人背叛了一般,痛心疾首地控诉道:“宿荼,救下你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

  宗政蔓狠狠摁住金鸣剑,将其再往宿荼腹中推进几寸。

  经受这般痛苦,宿荼依旧面不改色,他脸上带着一抹了然的笑意,道:“那大师姐能不能满足我最后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