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玉衡门主神色近乎癫狂,他持握手中宝剑,连环剑招劈头盖脸地攻向对方。

  “好你个流云门的老东西,我还真当是九转轮回塔出了意外,原来是你们跟落金门的妖孽合起伙,来想整垮我玉衡门是吗?!”

  弟子禀报消息称,上千头妖兽现如今正狂肆地在他玉衡门内游走,其中不乏连留值长老都难以对付的高阶妖兽。

  这群禽兽毫不留情地践踏他的弟子性命,肆虐生灵。现如今玉衡门血流漂杵,满地伏尸,连门中的落金泉都被染成了赤红一片。

  如此大规模的妖兽突袭,其后必然有人指使,而除了早年间的落金门,他再想不到世上第二个能做到如此的门派了。

  问题此事还不偏不倚地正发生在他们玉衡门弟子被害,掌门长老皆外出来到流云谷之时。

  若说这其中若没有流云门和落金门的合作,任谁也不会相信。

  “想毁我玉衡门,侵吞财产地界是吗?!”玉衡门主赤红着眼睛,剑锋游龙走蛇地朝对面人咽喉而去。

  “想都不要想!”

  “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们流云门一起陪葬!”

  玉衡门门主面容扭曲,狰狞的笑容爬满他的脸,“既然你流云门不仁,便别怪我不义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玉牌,其上还有玉兰花纹,灼灼烈阳之下,玉牌透润,还闪着莹莹金光。

  ——这便是玉衡令了。

  “诸位!”

  玉衡门掌门扬声道:“但凡诸位能斩杀流云门弟子者,皆会被我玉衡门奉为上宾。届时无论是金银珠宝,珍品贵器,我们都双手奉上。”

  “包括拓展经脉、帮助修炼的落金泉水,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玉某人在此以性命起誓,绝不作悔!”

  说罢他便将手中的玉衡令捏碎,邀请天地共督。

  这誓言,以性命为注,说是玉衡门主这辈子说过最真的话也不为过了。

  此番誓言一出,本来还在一旁围观,打算看他们鹬蚌相争的修士们顿时陷入了纠结。

  他们并不确定玉衡门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当是两门谈不拢价格打了起来。

  可现如今双方厮杀地你死我活,显然是想将对方置于死地,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还有谈判余地的争斗,所以选择哪方便成为了值得注意的问题。

  玉衡门主此话勾起了一些散修的兴趣。

  他们并非是大宗门之人,还要在乎声名颜面,他们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修为能否提升。

  落金泉水开灵脉、拓筋骨的效用,可经历了这十几年的验证,凡是修炼之人都知晓其作用。

  此物往日里有价无市,大家买一小瓶都要靠争抢,现如今玉衡门主竟然许诺让他们随意使用。

  一散修当即挥剑斩向身旁--------------丽嘉的符修弟子,“玉衡门主可要说到做到啊。”

  “玉某决不食言!”

  双方当即开始激战,除了长老们各出奇招外,就连年纪颇小的弟子也参与进了这场混战之中。

  流云门主要还是以防御为主,但此地毕竟是他们主场,对于地形优势他们也相当清楚。

  他们引着那群围攻的弟子朝一线天转移,那里有一处防御符阵,可以护住他们弟子性命。

  待到他们离一线天不到几里距离之时,一道毒箭破空朝周洵后心而去——

  有人出阴招了。

  “周公子!”宗政蔓赶忙提醒。

  符修最为劣势的一点,就在于他们爆发力不足,且无法随时随刻像剑修一样使出他们的武器。

  像是那些往常需要的符咒,他们都会在闲暇之时绘制许多,以备不时之需,但经历刚才那一番苦战,周洵身上的防御符咒想来早已经用完了。

  眼看着毒箭即将到达周洵面前,宗政蔓连忙一个闪身带他躲过。

  周洵有些愣怔地道谢,“宗政姑娘……”

  “周公子,此间战斗我千山宗不好出手,你照顾好自己。”宗政蔓一脸抱歉道。

  她从乾坤袋中掏出金鸣笔递给对方,“你现在需要它,也当是物归原主了。”

  无论是出自对周洵的欣赏,还是朋友间的惺惺相惜,宗政蔓都不希望对方在这么一场精心策划下的战斗中牺牲。

  她的朋友,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白白丢了性命。

  周洵目光定定地看了她一刻,随即攥紧了手中的金鸣笔。

  哪怕是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下,谦谦君子的修养依旧不丢,他拱手行礼道:“姑娘大恩,洵没齿难忘。”

  “别废话了,去保护你家弟子们吧。”

  流云门主还在节节防守之时,余光也注意到了刚才射向周洵的那一箭。

  他愤怒地看向对面,质问道:“你竟是已经明目张胆到如此地步了?!对我儿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手!”

  玉衡门长老们逢人便杀,已经不似人类,反而像是茹毛饮血的妖兽,就算身在流云谷,他们依旧好似在无人之境,厮杀手段毫无顾忌。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管得了我玉衡门不成?”

  玉衡门门主已经彻底陷入疯狂状态,他张狂大笑,狠声道:“今日,我便要叫你流云门也彻底绝后的滋味!。”

  “好、好。”那他也不必再留任何颜面了。

  流云门主当即扩声道:“流云门的弟子们不必再顾忌门派情谊!攻击符咒可以用了!”

  底下负隅顽抗的流云门弟子:“是!”

  进入一线天的地域之后,流云门主划破手指,以血为媒,在空中绘制出一个巨大的符咒。

  流云谷的一线天之中,除了防御的法阵,还有以掌门之血催动的屠杀法阵。

  在此阵之中,他流云门弟子不但有灵气护体,一线天阵法的灵阵还能使他们使出的符咒效力翻上一番,效果加倍。

  宗政蔓站在高处旁观,见底下的疯狂场景,她只觉内心魔幻又可笑。

  众人杀作一片,从议事厅到了演武场再到一线天,所到之处皆是血色。

  剑修、符修、器修、武修……所有人都好像是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士兵,眼中已在没有了人影,耳中所剩皆是“落金水”几字。

  宿荼抱着手臂站在她身侧。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下玉衡门主的身影,目光中的冰冷恨意再也不加掩饰,赤-裸裸地展露在阳光之下。

  宿荼依旧是一身黑衣,他衣袖上的桂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要化为实体落入凡尘一般。

  他修整好衣袖,突然对宗政蔓道:“师姐,你还记得凝金居院内那棵桂花树吗?”

  少年神色温柔,纯黑瞳孔中的阴郁不复存在,那双漂亮双眸犹如雨后的湖面般,干净又明亮。

  “记得。”

  那年秋日初来乍到,她曾亲眼见过那桂树落花。漫天的金色小花如同雨滴落下,洋洋洒洒,铺陈了一片金色海洋。

  宿荼顿了许久,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倘若有机会的话,今年我陪师姐看桂花落可好?”

  “桂花烹茶,想必师姐还未尝试过。”宿荼原本翘起的唇角,又因为想到不好的回忆而很快抿紧,“那滋味清香至极,师父都称赞过。”

  “待到一切结束了,我亲手给师姐煮茶喝。”或许是对话中内容并不确定,他目光向远处飘去,说话的声音也轻了起来。

  这近十年来,他忍辱负重,步步为营,等待的就是自己亲手报仇雪恨这一日。

  宿荼又殊不知自己与宗政父子的合作是与虎谋皮,但相较起那些合作对象的阴诡心思,复仇的结果才是他唯一在乎的。

  宿荼伸手抚上腰间宝剑,表情带上了些若有似无的怀念,“师姐做的落屠剑,是我生命中第一把本命剑。”

  “……你喜欢便好。”她已经知道宿荼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

  “后会有期,师姐。”

  像是要把她面容刻印在脑海中一般,宿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抽出罗屠剑便向玉衡门主的方向而去。

  “……”宗政蔓手指向前伸了一寸,随后便僵在原地。她指尖在空气中瑟缩许久,终究是收了回来。

  她阻止不了什么的。

  这终究只是个虚拟世界罢了。

  *

  宿荼拎着落屠剑,在空中轻跃几步,随后稳稳落到了玉衡门主面前。

  “你也是来助我门派的?”玉衡门主只当他也是个想获利的散修,他随手指了指另一边正在混战的年轻弟子们,“承诺为真,你现在去那边。”

  宿荼并不理会,只微笑着看他,“玉掌门,好久不见呐。”

  “嗯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玉衡门主此刻无心谈心。

  玉衡门长老人物聚集于此,为的就是集中力量,小心流云门搞背后偷袭,现在两边都小心翼翼,谁也不敢提前放松警惕。

  见这黑衣少年挡在自己身前,没有半分移动的意思,玉衡门主有些烦躁道:“不是说了让你去那边吗……”怎么如此没眼色。

  ……等等。

  想到什么似的,玉衡门主的面色突然微变,他颤抖着手指向少年面容,“你、你是谁?”

  除了当年落金门掌门会这样称呼自己外,谁人见了他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喊一声“玉衡门主”。

  还没等他确认对方身份,玉衡门主便感觉胸口一阵冰凉的刺痛感。

  像是胸前被破开了个大口子一样,冷风呼啸着穿过,对面的少年脸上带着诡异的畅快笑容,一边狠狠拔出长剑,“玉叔叔,别来无恙啊。”

  仇恨,是经火焰炼就的种子,它不会干瘪不会腐烂不会死亡,死死扎根在罪恶的土壤里,用经年累月的恨意养成一株食人骨血的恶之花。

  现在这朵花就绽开在宿荼手中,绽开在玉衡门主胸口,把这些年少年的痛苦炸裂般地挥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