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猜测听上去很是不可思议。
他再次瞠目看着叶琬琰,秋日的太阳,本不算烈,却映在那一身戎装的女子身上,看着耀眼又炫目。
半晌,只见他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见上官暝突然狂笑,容信不明所以,冷声问。
上官暝收了笑声,嘴角却依旧挂着笑意,只是那笑,配上他此刻满脸血污,显得妖孽又鬼魅,他偏头看了容信一眼,最后将视线再次落在叶琬琰身上,只听他笑道:“你们那个太子还真是眼拙,不过我猜,很快的,他就会后悔。”
说话间,他再次似笑非笑地看向容信,“到时候……呕~”
上官暝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容信手中的银枪已经不偏不倚地刺在了他的左胸膛。
虽然上官暝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不过他已经猜到了,所以他不想听,更不想让叶琬琰听。
鲜血从上官暝口中喷了出来,他在马背上晃了几个来回才勉强拽着马缰绳没有落地,只见他完全没有死期将至的半分惧意,看着容信的眸子甚至还带了几分幸灾乐祸,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唇形,却让容信瞬间白了脸。
只听“嘭”的一声,容信一把将银枪拽了出来。
上官暝的身体终于在晃了几个来回后,像一块石头一样,一头扎了下去。
本就大势已去的北淮大军,在上官暝倒地的一刻,彻底全面溃败,如决堤蚁穴一般,四处逃窜。
浓阳已经偏西,将马背上的二人身影拉长。
容信侧头看着自己身侧的叶琬琰,午后的阳光在她脸上打出一道漂亮的剪影,刻意画粗的眉毛下,如画的眸子闪着深邃的光,不似以往那般寡淡,似有暗波流过,汹涌肆意,又静水三千。
“琰儿!”容信轻唤了一声。
“嗯?”叶琬琰转头。
“想什么呢?”容信半笑半认真地问道。
“没什么。”叶琬琰摇了摇头,敛去眼底暗波。
容信也不以为意,只见他收了银枪,驱马靠叶琬琰更近些,“琰儿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叶琬琰被容信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的不明所以。
容信笑了笑,许是这一战让他身心舒畅,少见的,一向规矩守礼的容信也不管周边纷乱的人群是否会看见,他一个傾身,凑到叶琬琰耳边,刮着叶琬琰耳边细发,气息轻吐,低声道:“刚刚的琰儿,好美!”
好美,在叶琬琰策马飞驰而来的瞬间,在她举枪剑指上官暝的刹那,她的琰儿,犹如天降之神,浑身都闪着光,璀璨夺目。
他承认,他喜欢那样的叶琬琰,那样浑身闪着光的女子。
简短的一句情话,于容信而言,也是难得一见。
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不会说又对宣之于口感觉不自在。
他更喜欢用实际行动。
叶琬琰也似没想到容信会对她说这个,她微微愣怔,慢慢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明明背着阳光,却似浸在光中,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
半晌,她才道:“我们回吧。”
容信嘴角挂着笑,捋了捋叶琬琰一侧碎发,“好。”
北淮大败,容信的任务顺利完成,在班师回朝之前,高潼提议,走之前众将士应该一起庆祝一下。容信也没反对,由着高潼安排。
军营简陋,说是庆祝,也就是弄了个篝火晚会,众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不再有什么将军士兵之分,有的就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豪爽。
“哇哦!好样的!”不远处,传来一阵喝彩之声。
只见一群人中,一壮汉手中拿着一个黑瓷大碗,一个仰脖,清冽的米酒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
男子身边已经摞了一打碗,粗看至少有七八个,俨然是刚刚的战绩。
“再来一碗!”
“用碗不痛快,直接上坛吧!”有人起哄道。
“对,用坛子!坛子!”众人大喊着附议。
那壮汉也给面,见众人热情这么高涨,举起坛子“咕咚咕咚”就灌了进去,完了一抹嘴,将坛子倒过来提了提。
“好!”人群中又是一片喝彩。
“痛快!再来一坛!”也不知道是谁,大笑着来了这么一嗓子。
“别闹,真不行了,嗝!”壮汉说话间还打了个酒嗝,显然是撑到了。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有人不死心,还在起哄,说完引得众人又是一片吆喝与爆笑。
好在有人出来圆场,“行了行了,这论喝酒啊,咱们都不行,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他准行!”
说话间,众人都心领神会地转向一个方向。
容信是被高潼拉过来的,他原本还想着趁着没事,带叶琬琰周边逛逛。
来北境这么久,他一直忙于战事,都没腾出时间好好陪陪叶琬琰,他心里愧疚不已。结果还没待他出来,就被高潼抓了个正着。
这还不止,似乎看出他的心思,高潼还将叶琬琰也一并拉到了篝火晚会会场。
容信原本是不愿的,在他眼中,无论叶琬琰武功多高,在战场上如何英勇神武,可毕竟是女子,怎可去参加一群男人的聚会。
可是架不住高潼的胡搅蛮缠,加之高潼又搬出,这庆功会哪能没有将军参加的道理,无法,他最后只能点头应允。
又不好将叶琬琰一个人扔到营帐里,便拉着一并过来了。
只不过,到了场地,他也将叶琬琰护在身后,尽量拉开与众人的距离。
这会儿众人目光投向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自打来了,就想着减少自己存在感的容大将军,容信。
容信的酒量与他的战绩一样,都是远近闻名的。
若在平时,根本不需要将士们起哄,他已经主动先来三碗了。
可是今日不同以往,他身边还有叶琬琰。
他既不想自己跟那些将士们胡闹冷落了她,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喝多了的样子。
虽然他鲜少喝醉,不过喝多了的时候也是有的,人醉了就没什么形象可言,他不想让叶琬琰看到那样的他。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容信瞬间一个头两个大,冷眼瞥了高潼一眼,带了几分埋怨。
高潼又哪里会不知容信的想法,只见他嘿嘿笑着挠了挠头,伸手将自己身旁的酒坛子提了起来,冲众人举了举,“今儿兄弟们高兴,将军他一会儿还有事,这酒啊,就我替将军喝了!”
说完他就要举坛,结果这坛子还没举起来呢,来人却吆喝着打断了他,“不行,弟兄们是想一睹将军风采,怎么能代替呢?”
“对呀,这北淮都卷铺盖跑了,哪还有什么事啊?将军这是不想赏脸啊!”
“别嚷嚷,别嚷嚷!”突然一个浑厚又带了几分粗厉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只见一三十上下的男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男子中人之姿,模样剽悍又带着忠厚。
只见他冲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这才端着一个大黑碗,来到容信面前,满脸的庄重与虔诚,“容将军,末将在北境守了两年,头一次见到那北淮军如此狼狈的模样,您不愧是咱西泽国的战神,这酒啊,是我带兄弟们、也是带北境受北淮战乱之苦多年的老百姓,敬您的!”
话落,他一个仰脖,先干为敬。
容信见状,面露难色。若说刚刚众人起哄逗乐子要他喝酒,他还好意思找借口拒绝,可是这人上来就代表北境镇守两年的兄弟,又拿出北境老百姓,这让他如何拒绝。
迟疑了一下,他还是端起了面前早就给他备好的大瓷碗,站了起来。
“赶走北淮不是我容信一人之功,是大家共同的努力,来,我容信敬大家。”
容信这么一吆喝,众人纷纷端起手中大碗,一个个仰脖灌了进去。
放下瓷碗,容信作势就要坐回去,却不想,又一人走了过来,“容将军,属下仰慕将军多年,今儿有幸一睹将军风采,这碗,我敬您!”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容信有些为难,可也不想扫了人家的兴,再次端起瓷碗来。
然后,就是……
“将军,这一仗打的实在是痛快,来,敬您!”
“还有我,容将军,这一碗是替死去的弟兄们!”
“还有,这碗是替失去亲人的父老乡亲。”
“还有……”
“还有……”
容信也不知道被东一碗西一碗的灌了多少,正犯难怎么拒绝时,突然听见有人惊呼一声。
“我说,这要论打败北淮,歼灭那禹王,除了咱们容将军外,怎么能少了夜公子呢?”
这一嗓子一出,瞬间将众人视线拉向安安静静坐在一侧的叶琬琰身上。
“可不是嘛!若论军功,除了咱们容将军,就属夜公子了,那最后一战,就是夜公子带领我们从右侧包抄,杀他们北淮一个片甲不留。”
“就是就是,来,夜公子,这酒您一定得喝!”说话间,有人已经凑到叶琬琰身前,举着瓷碗,一脸期待。
容信一惊,急急推掉自己面前的酒碗,三步两步来到叶琬琰身前,直接将人挡了个严实。
“阿清不胜酒力,这酒我替他喝吧!”容信道。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一把躲开容信伸过来的手,“这可不妥,将军,这酒是敬夜公子的,将军怎可代喝?”
“阿清是、是我近侍,我代喝也正常。”容信一时找不到理由,随口说道。
结果话一出口,人群立马一片唏嘘之声,“将军,这自古只听说近侍替自家将军喝酒的,还从没听说有将军给近侍顶酒的!”
“就是,何况夜公子功夫如此了得,想来酒量也一定不差。”有人又道。
容信一双剑眉蹙了又蹙,他也知道自己挡酒的理由实在牵强,可是他也是没办法。叶琬琰一个女子,纵使武功再高,也终究是女子,怎可饮酒,也饮不了酒啊!
正犯难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男子高喝声,“夜公子这酒,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