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信半眯半谑的眸子盯着眼前男子。
北淮禹王,他在之前也是有所耳闻的,近三十的年纪,至今府中没有个一妃半妾,传闻他痴迷兵法战术,对旁的事情从不上心。
不过在如今的容信眼中,这禹王可不仅仅是一个痴迷兵法战术之人,起码在揣测人心上,他还是很有一套的。
毕竟上一次他之所以会中他圈套,恰恰是因为他与他说的话。
容信眯了眯眼,“王爷又想说什么?有话直说,不必藏头缩尾的。”
禹王手中长剑反手扫过容信身前,再次靠近时道:“容将军离开这么久,就不怕你那心上人重回太子怀抱吗?”
容信嗤笑,“类似的话,王爷上一次就说过了,就没点儿新鲜的吗?”
没错,上一次容信之所以失神,就是因为这禹王与他说的话。
他说,“容将军,这别人丢掉的宠物,相处起来可还听话?”
当时容信一愣,没想到他禹王远在北淮,竟然会知道他与叶琬琰的事,不过他当时也没理。
一来,他很清楚,战场上敌手的废话十之八九都是为了扰乱对方心神,他久经沙场,这点把戏他又怎么会上当。二来,也是他本就不在意旁人怎么看他与叶琬琰,不在意叶琬琰曾经是太子妃的事实。他喜欢的是现在的叶琬琰,与她过去无关。
可是后来,那禹王又说了句,“毕竟是有过主子的,又怎么可能与你同心,容将军这替补,做的可还舒心?”
这样的一句话,若是放在其他时候,他不但不会被扰乱心神,还会让对方知道,对叶琬琰出言不敬,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可是当时那句话,恰巧出现在他以为叶琬琰与那个司丘澄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因着叶琬琰对司丘澄的区别对待,让他一再怀疑,叶琬琰其实根本不喜欢他。他甚至亲眼看见,叶琬琰竟然要给那个司丘澄穿衣服。
所以,上官暝那样一句明显挑拨乱他心神的话,就那么凑巧的,正中他心口,让他一瞬间愣怔,所以才给了上官暝可乘之机。
见容信对自己的话并不上心,上官暝也不在意,似在意料之中,只见他长剑挑开容信枪锋的时候,又道:“听闻容将军那位红颜知己是失忆、不记得太子后,才来到容将军身边的。”
容信剑眉一挑,他没想到,这个禹王还真是打探的清楚详细,连叶琬琰失忆一事都知道。
见容信没说话,上官暝嘴角弯了弯,“这记忆可以失去,同样可以恢复,容将军就不担心,哪日,您那心上人恢复了记忆,重新回到太子身边?我可是听闻,那位叶小姐可是仰慕太子多年呢!”
容信眸中戾气闪过,他不得不承认,上官暝这个人,在带兵上有一手,在揣度人心上更是擅长。
他们明明不认识,他却能三言两语地说中他的要害。
没错,若说现在的容信最担心什么,不是叶琬琰是否喜欢司丘澄,甚至都不是叶琬琰是否真的喜欢他。
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便她对那个司丘澄有意,即便她还没有那么喜欢自己,他也有那个耐心与信心慢慢走进她心里,让她彻底爱上他。
他已经爱上她了,他可以为了她,忍受一切、放弃一切,这一点他十分清楚。
可是唯有一件事,却一直似他心头病一样,挥之不去。
那就是如今的叶琬琰之所以是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她失去了记忆,她喜欢他,无论真假,无论什么原因,也是在她失去记忆之后。
正如那上官暝说的,若是叶琬琰恢复记忆了呢?
恢复记忆,想起她喜欢的人其实是太子杨奕。更或者说,她恢复记忆,变成以前的她,现在的她不复存在了,他该怎么办?
他私心不想让她恢复记忆,与一个妹妹相比,他更想要现在这样的叶琬琰,一个可以撩拨他心弦的人。
冷眼觑着面前之人,容信承认,他又一次被他扰乱了心神。强压心口郁结,他凛冽的眸子迸出杀意,“禹王殿下,你以为,你三言两语便可以扭转乾坤吗?如今你北淮大势已去,若是识时务,也许还能留下一条命苟活。”
“呵!是否大势已去还未可知,容将军这么说,是不是被本王说中了心事?”上官暝说话间,手下动作不减,长剑在空中快速旋转,剑剑都直奔容信咽喉要害。
容信手中长.枪也不是白给的,翻转腾挪间,不但没让上官暝占到半分便宜,还让他身上挂了些彩。
“本将军的心事,岂是你能说中的!”容信喝了一声,银枪在上官暝面门虚晃一招,转身直刺他左胸口。
上官暝一惊,一个翻身险险躲过,原本的气定神闲也变了模样,“容信,纵使你嘴上逞强,心中也清楚,那叶琬琰早晚是要回到你们太子身边的!”
不同于刚刚二人近身搏战时的低声,上官暝这次是高声喝出来的,所以,听见他这句话的,不止容信,还有他身后正策马扬鞭、飞驰而来的人。
感受到身后突然传来杀气,上官暝下意识转身,就见又一柄银枪直奔他面门而来。
那枪又快又狠又准,一瞬间直到眼前,不给他半刻回神的时间。纵使在北淮高手榜排名前三的他也难以完全躲过。
“噹”的一声,黑色头盔落地的同时,上官暝原本姣好的面庞赫然出现一道深深的口子,那口子从左眉梢到左耳根,长长的一道,血肉外翻,看着甚为恐怖。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溅到了上官暝披散下来的长发上。
北淮禹王,从军十五年,坊间都传,说那禹王骁勇善战,十五岁就驰骋沙场,战无不胜,可与当年罗刹将军相媲美。
上官暝自己也是那么认为的,他此次带兵攻打西泽,目标就是拿下西泽国一品将军容信的项上人头,为自己军功上再添一笔。
他万万没想到,此一役,会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役。
鲜血裹着散落的长发,胡乱地贴在上官暝的脸上,看着很是狼狈。
上官暝定了定微晃的身体,抬眸看了过去。
他要看看,是什么人有这种本事,伤他如此。
只是待他看清眼前之人时,不由一怔。
这正是刚刚右侧军队的为首之人。
而这人的面相……
“你是何人?”上官暝厉声问道,就算死,他也要清楚自己死在何人之手。
叶琬琰没有说话,而是抬眼看了容信一眼。
只一眼,容信便心领神会,只见他银枪在空中快速旋转,呼啸着直奔上官暝背心袭来。
如今的上官暝腹背受敌,身边的护卫也早已被打散,刚刚只有容信一人,他还可以通过心理战术,勉强应付,如今叶琬琰的加入,他根本是无力招架。
几个回合下来,他已气喘吁吁,身上也多处挂彩。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不自报家门?”上官暝已经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他只想知道,这个他完全没有任何资料的人,到底是谁。
“败军之人,有何资格知道我叫什么。”叶琬琰沉声道。
上官暝又是一怔,“你……那个晚上……也是你!”
虽然他现在也称得上名副其实的败军之人,可是他就是一瞬间反应出来了叶琬琰话中的深层意思。
叶琬琰没有回话,算是默认。
“你……”若说刚刚的上官暝还带了几分不甘,此刻看着叶琬琰的眸子却带了惊恐。
那一夜,他被耍的团团转的一夜,绝对是他从军以来最大的耻辱。他像一个猴子一样被人戏耍,让他生生错过了打败容信最好的机会。
他征战沙场十五年,自诩从无敌手,却万万没想到,会碰到一个将他完全拿捏住的人,那人好似能看穿他心思一般,让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你……你到底是何人?”上官暝瞠着目,眼中早已猩红一片,和着他脸上早已血肉模糊的伤口,看着狰狞可怖。
“琰儿,不必再跟他多话。”一旁的容信见上官暝一直盯着叶琬琰看,心底不悦,厉声喝道。
却不知,他的一声“琰儿”让一直等着叶琬琰答话的上官暝登时转了身。
“你叫他什么?”上官暝急急问道。
容信冷眸瞥了他一眼,半嗤半哂地笑了笑,“禹王殿下不是将容某的情况打探的一清二楚吗?”
上官暝一滞,“琰儿~琰儿~”他低声呢喃着,突然,他猛地抬起头,“你说她是……不可能、不可能!”
说话间他再次将视线落在叶琬琰身上,那一双嗜血的眸子似地狱的鬼魅,却染满了惊恐与绝望,“你就是那丞相的嫡女,太子的弃妃,叶琬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