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看着躺在床上昏迷多时的温夫人,心里特别的压抑。
温夫人说到底是个可怜的女人。
同床共枕、抵足而眠多年的丈夫不爱自己,亲生儿子也早已死于非命。
任谁得知这个噩耗,都不可能一笑而过,轻松放下。
温酒心疼的替温夫人掖好被角,心里暗下决定,打算将自己并非亲生之子的秘密守口如瓶,一辈子埋藏在心底。
能瞒一时就多瞒一时,等自己死了,就带着这个秘密随风而去。
温酒想的很美好,他打算等到温夫人醒来后,就即刻动身前往江南水乡,彻底远离盛京—这个是非之地。
“少爷,夫人这边就交给老奴吧?”已经不再年轻的丫鬟小桃,将温酒从床边上扶起来,眼角噙着泪水,“您身体一向不好,还是不宜操劳过度。”
“老爷已经指望不上了,您可不能再倒下了……”小桃哽咽难言,“不然,夫人醒来后又要难过了。”
温酒闻言,起身让位,十分虔诚地弯腰拱手作揖,眼神充满恳求,希望小桃可以好生照顾自己的母亲。
“好孩子,快去歇息会儿。”小桃慈爱的看着温酒,拍了拍他的手,强忍着悲伤,安抚道,“夫人这儿,有老奴呢。”
温酒朝她点点头,满心满眼都是尊重与信任。
新一轮的冬雪悄然而至,没了狂风肆虐,看上去倒柔和了些许。
温丞相被押送至皇陵的当晚,温酒便又做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梦。
梦里的那条巨蟒盘踞在一处较浅的小水潭边小憩,四周皆是生长颇为茂盛的低矮灌木丛。
过了一会儿,它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警觉地竖起了蛇瞳,似乎在探查着周围是否存在危险。
它沿着小水潭巡视了一圈儿,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便用尾巴从水潭边的大石块缝里捞出了一对鹿角。
尝试着往自己头上安,似乎想要效仿真龙,欲腾云驾雾而去。
就在它全神贯注与鹿角作斗争之际,说时迟,那时快,一团黑影猛地窜出灌木丛,朝它迎面扑来。
一只血统纯正的大老虎一下子死死咬住了巨蟒的七寸之处,虎蛇纠缠在一起,场面十分血腥。
一阵激烈的搏斗后,伤痕累累的老虎奄奄一息,似乎即将力竭而死。
血肉模糊的巨蟒也失去了力气,原本紧紧缠绕虎躯的身体也慢慢地松懈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突逢变故,原本处于下风的老虎猛地暴走,再次死死地咬住了巨蟒的要害之处。
巨蟒无力挣扎,最终只能有气无力地任其撕咬,头上的鹿角缓缓掉落,落入了渲染鲜血的湖水之中。
欲化成龙之梦彻底被拦路虎粉碎了……
温酒半夜惊醒,他知道巨蟒隐喻的是野心不足蛇吞象的温丞相,那拦路虎应当是谁呢?
温酒惊魂不定的揣测着,伴君如伴虎,应该指的是把温父降罪去守皇陵的君主江尘吧?
由于先帝才是温酒的亲生父亲,于是江尘便邀请了温酒入宫,打算让他同太后一起整理先帝的遗物。
一来算是江尘弥补自己这么多年来鸠占鹊巢的过错,二来也算是让温酒尽了身为人子应尽的孝道。
“这所偏殿是先帝生前最钟爱的地方。”江尘为温酒细细介绍着,“每当遇见什么烦心事,父皇都喜欢独自前来这里散心。”
温酒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殿内四周的环境,心里仍在回想着昨晚的那个梦。
“当初登基匆忙,没顾得上整理这里,现下看来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温酒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得走到了书桌旁,随意地翻翻看看。
他也不知道有什么遗物是需要自己亲手整理的。
抽屉里有一摞积了些许灰尘的奏折,温酒顺手拿了出来,整齐的落在桌子上。
放置的过程中,奏折不慎掉落了一本,在地上呈现半摊开的姿态。
温酒弯腰捡起,却发现落款为孙将军的名讳—孙长益。
这本奏折看上去时间有些久远了,四周的边边角角隐隐破损,纸张也已折旧泛黄。
温酒起初也没太在意,依旧不间断地从抽屉里向桌面上转移奏折。
这时,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在江尘的耳边悄声低语了几句。
“子衿弟弟,我有事需要去处理一下。”江尘听后,眉头微皱,“你若有事,就弄出些动静,小夏子他们就在门外候着呢。”
温酒点头,表示能够理解,示意他去忙,不用担心自己。
江尘看到温酒此时笑而不语的模样,欲言又止。
或许真的是有十万火急之事,江尘立刻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直到温酒看到摞起来的奏折的右下角破损程度不一,没由来的生了些许好奇心。
他突然间想知道这些奏折的年份。
于是就着这个姿势,轻翻每本奏折的右下角,去查看它们所属的时间。
温酒越翻越觉得不对劲儿,这些奏折全都是出自于孙将军之手。时间最久远的可追溯至先帝刚登基之时。
温酒心生狐疑,先帝为何要单独拎出来孙将军的奏折且一直完整保留至今?
温酒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又觉得实在是没什么遗物好整理的。
于是他把奏折放下,打算出去找小夏子一同回去。
温酒换了另一个方向绕桌而行,刚走两步,隐隐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儿。
脚下踩的这块木板发出的空响较为清脆,与旁边厚实沉闷的声音有所不同。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感觉的话,可以简单概括为“踩空感”。
温酒单膝跪地,用指关节轻敲地板,侧耳倾听是否有异样。
他根据回声判断出了异响的大致位置,随即按住地板的某一点,使用巧劲儿,将其翘起来。
果不其然,地板的下面有一个小暗格,在里面放置了一个四四方方、不大不小的朱红色木匣子。
上面有8块可滑动的混乱图案小木块,1个空格,看样子只有通过移动木块将其回归到正确的位置,拼成完整的图案,才能打开。
“统儿,交给你了。”
温酒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自家系统提供的便利服务。
“好的,主人~”系统边回复,边用数据推测移动的最优步骤。
“好了,主人照着这个步骤做,就可以打开啦!”系统胸有成竹的回答道,语气里还带有一丝小得意。
温酒静下心来,按照系统给出的步骤,一步一步地挪动带有图案的木块。
“啪嗒”一声,朱红色的木匣子被打开了。
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温酒的瞳孔猛然放大。
一张人皮面具和一副熟悉的青铜獠牙面具。
温酒惊疑不定地将人皮面具拿出,定睛一看,正是剑眉星目的孙将军的脸。
莫非孙将军真是被冤枉的?
他并未与敌国勾结,而这一切都只是先帝为了铲除功高震主的孙将军而精心设计的圈套?
还没等温酒弄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他的脖子骤然一疼。
原来在温酒全神贯注端详手中之物的时候,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温酒的身后,并用一条带状长物骤然勒紧了他的脖子。
那人牟足了劲儿,扯着温酒向后拖拽,完全不打算给温酒喘息的机会。
“呃呃……呃……”温酒被勒得呼吸困难,眼冒金星,双脚不停地乱蹬,同时试图用手扒开喉咙上的丝带。
那人明显是想要了温酒的命,丝带还在不停地收紧着。
温酒急中生智,腾出一只手去脱脚上的靴子,奋力朝门口处一掷。
“扑通!”
声音虽不大但也不小,足以引起外人的注意。
外面的人总算察觉出了屋内的异样,连忙朝殿内跑来。
就在温酒被勒得差点窒息昏死过去的时候,救兵终于赶到了。
江尘首当其冲,直接夺了许公公的佛尘,眼疾手快地朝温酒身后之人投掷过去。
只见它如出鞘的利剑般划破空气,发出“咻”的声响。
那人披头撒发、身形灵活,猛地一闪,拂尘的柄直直地插入了身后的书架子上,堪称入木三分。
足以见得江尘投掷时使用的力气究竟有多大。
还没等江尘抬脚前去制服歹人,太后娘娘不知怎的,便紧随其后赶了过来。
她见到歹人仍在坚持不懈地勒着温酒的脖子,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那人被撞的一趔趄,看清来人后,愣了一下,眼神错愕。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里,江尘毫不犹豫地转身抬脚踹飞了那人。
“咳咳咳……”
只见那人侧躺在地上,一口鲜血自嘴里咳出。
江尘将温酒半抱到怀里,焦急地命人去喊太医过来诊治。
温酒强撑着意识去看那个险些勒死自己的歹人的真面目。
怎么会?!
原本早已死去多时的先帝,此刻正好端端地躺在众人面前。
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
“你这个疯子!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太后手指着先帝,声嘶力竭地怒吼,“你怎么下得去手?”
先帝闻言,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孤的……儿子?”声音颤抖了起来,“他是孤的儿子?”
他似乎不太敢相信这个事实。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太后抬脚上前,毫不留情地照着先帝的胸膛踹了一脚。
“你的心里就只有你的江山皇位,哪还容得下我们母子二人半分……”
先帝愣愣地看着面前这堪称玄幻的一切,难以置信。
好在,这时许公公也已带领侍卫及时赶到,将先帝控制了起来。
江尘朝许公公瞥了一眼,许公公立刻会意,连忙指挥着侍卫将先帝带了下去。
“衿儿,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太后蹲下身子,颤颤巍巍地抚摸着温酒的脸颊,“额娘可就只有你了……”
是啊,君王是真龙天子,但亦是凶残的老虎!
若说巨蟒是欲篡位的温父,那虎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先帝!
我早该想到的……
“大事不好了,不好了,丞相夫人上吊自尽啦!”
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温酒,听到这个噩耗后,顿时气血上涌、急火攻心。
温夫人的死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温酒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叮咚,被动触发隐藏剧情—先帝的预谋。”系统似乎像被某种神秘力量控制了般,毫无起伏的机械音缓缓而言,“世界剧情线自动读档中……”
建安十二年,老皇帝病危,先帝在温老丞相和孙老将军的共同辅佐下,干掉一众皇子,成功登基。
建安十六年,孙老将军上了年纪,力不从心,其子孙长益多次带兵出征,大获全胜。
同年六月,为巩固地位,拉拢人心,娶其亲妹,册封为妃。
建安十八年,温老丞相病逝,其女婿温云长世袭爵位,代替温老丞相继续为其排忧解难。
建安二十四年,瘟疫突发,温丞相身体力行,亲自前往疫区慰问百姓、自掏腰包赈灾为民,民心所向,深受百姓爱戴,引帝王猜忌。
建安二十六年,温丞相遭遇帝王派人刺杀,决定暂时隐藏锋芒、明哲保身。
建安二十八年,孙将军战功累累,又与温丞相私交甚好,两人在朝堂之上配合默契,先帝疑心重重,决定除之而后快,多次派人暗杀。
建安二十九年,温丞相与孙将军被逼的无路可退,决定反击。
建安三十年,宸贵妃以回家探亲之名出宫,擅自暗中给温丞相下了药,怀上其子,温丞相对此并不知情。
同年,皇后、宸贵妃与温夫人先后有喜,普天同庆,先帝以照顾义妹之名,将温夫人接到宫中暂居,以此牵制温丞相,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建安三十一年,宸贵妃即将临盆,告知兄长与温丞相,自己怀的并非龙子,而是丞相之子,温丞相如坠冰窟,对温夫人愧疚无比。
同年六月,宸贵妃自知皇帝忌惮母家,必然不会让其诞下皇子,故央求哥哥务必想方设法确保孩子平安长大。
孙将军为了满足妹妹的心愿,瞒着温丞相,买通接生婆,使其掉包皇后之子,让妹妹的孩子与皇后之子相互换。
同年八月,凌晨温夫人率先羊水破了,难产大出血,皇后受惊胎动,中午早产。
宸贵妃得知此事,连忙服药催生,想与皇后赶上同一时间生产,以方便接下来的换子一事。
人算不如天算,不料产婆调换之时,被突然醒来的皇后发现,慌乱之下,误将孩子掉包错误,将温夫人之子带了回去。
刚生过孩子的皇后身体还很虚弱,情绪波动过大,昏了过去。
果不其然,当天夜晚,皇帝派人杀害宸贵妃之子(实际上已和温夫人之子掉包),打算晚些时候再装作好人出现,借机安抚宸贵妃。
皇后猜测调换龙子是宸贵妃故意为之,醒来发现即将被害的是自己的儿子,伤心欲绝,想要与宸贵妃鱼死网破。
孙将军却派人前来告知她是皇帝派人调换,然后借机杀害其子,原因是赫尔旗氏一族功高震主,威胁到了其地位。
皇后起初不信,孙将军又列出了种种证据,并扬言如若不信,可亲自前往自行查看。
皇后将信将疑,强撑着身子前往三个婴儿的所在的地方,不料皇帝身边的贴身伺候的公公刚刚掐死孩子。
怕走漏风声,一绝后患,遂栽赃陷害皇后,并威胁她,倘若将真相说出口,就等着赫尔旗氏一族灭族吧。
皇后见此情景,哪还不能不知道杀害孩子一事,皇帝是知情的。
于是她顿时信了孙将军的话,误以为派人调换的孩子事情也是皇帝下令指使的。
失了孩子又被丈夫算计,心灰意冷的皇后对皇帝彻底失望了,放弃了挣扎,甘愿被囚禁在行宫。
从此过上了清心寡欲、吃斋念佛的清净日子,不愿意再沾染半分红尘之事。
皇帝栽赃陷害了皇后,自知理亏,加上需要皇后母族的支持,便也没重罚皇后,只是将其囚禁在行宫,吃穿用度一如从前。
随后皇帝将太子过继给了宸贵妃,一来安抚宸贵妃的情绪。
二来孙将军如若得知了真相,也必然不敢立刻谋权篡位。
毕竟太子肯定是下一任君主,而其目前又相当于是宸贵妃的孩子,只要忍耐下去,太子必然会登基。
三来又可诓骗世人,为自己塑造一个深明大义、黑白分明、刚正不阿的贤明君主的形象。
宸贵妃借此之事既得了宠爱,又为儿子博得了名正言顺的太子之位,可谓是春风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