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岁理浑身的警惕瞬间复苏, 跟着的还有一身的疼痛，可他已经顾不上了，他的大脑中飞速分析法涅斯的异常。
法涅斯的核心就在控制台中，已经毁灭, 法涅斯为什么还能存在？
难道法涅斯早有准备, 转移了自己的核心？
不, 不可能, 当初建造的人不会给法涅斯这样的权利，法涅斯确实已经毁灭了。
可不合理的事确实发生了，一侧残余的处理器磕磕绊绊响了起来，再次逐渐启动，散热系统迟缓运行, 一片渐起的响动。
关岁理越发清晰意识到，法涅斯正在重启, 他也同时产生了一个糟糕的预感, 恐怕这次重新启动的法涅斯, 会是人类灭顶的灾难。
他立刻在周围不断环视, 他硬生生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 不断在残存的顶层寻找, 寻找他是不是遗漏了法涅斯的部件，如果遗漏, 他必须尽快动手。
可是一处处看过去, 都不是, 他的心越发冰冷。
这不可能！
法涅斯简直就像是……杀不死！
可是法涅斯凭什么不会死？
不死, 这个词语出现在关岁理的大脑中, 他忽地回想起了季开记忆复苏时看到的一幕, 季开的最后一关。
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 就连秦尚耳都死了，只剩季开一个人跟法涅斯僵持，他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可踩下的脚印那么深那么稳，然后……忽然毫无征兆倒了下去。
关岁理看得出来当时的季开体力不支，可季开那种人做事从来走一步看十步，怎么可能会忽然倒下？
每一关都会出现的提示语响在他的脑海：精制品数量及质量受限于个人逻辑运算能力，请合理规划安排。
一刹那，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关岁理几乎是登时警觉，他在意识到的第一时间动用了权限。
“法涅斯，隔绝！”
命令慢半拍传送到法涅斯，他的身周开始渐渐出现一道道金色栏杆，他简直是在抢时间。
栏杆一圈出现，渐渐弯成一个巨大的鸟笼，鸟笼一根根竖起，所有笼柱出现的刹那，一边处理器骤然轰鸣，散热器全面负荷，法涅斯的机能全面启动，那一刹那，他血肉中的丝线骤然弹动窜起，刺向他的心肺内脏，他察觉到了法涅斯的杀意。
心脏骤然刺痛，他的心脏即将被丝线绞碎，他再次追加命令：“隔绝！”
鸟笼以飞快的速度闭合，丝线的疼痛瞬息加重，他的生死就在一刹那。
叮的一声，头顶的鸟笼阖上，瞬间启动，身周的鸟笼化作一个同样形状的夹子夹在了他的耳垂上，全身的疼痛跟着瞬间停止。
他开启了隔绝一切信号的笼，丝线以及笼中的一切脱离了法涅斯的控制。
关岁理再次睁开眼，后背已经冷汗津津。
“你的大脑真的非常优秀。”
法涅斯冰冷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关岁理看向了平稳运转的处理器，面色凝重，却没有动手，法涅斯再次说：“你已经猜到，我是无法毁灭的。”
关岁理的嗓音有些沙哑：“你真正的数据库和处理器是……”
“是所有人的大脑。”
法涅斯的话验证了关岁理的猜想，关岁理的心不禁沉到了谷底。
他之前不断猜测法涅斯真正的处理器究竟在哪里，法涅斯为什么还能重新启动，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究竟在哪里？
他想到唯一一个毁灭不尽的东西，人类本身。
再联想法涅斯每个关卡都会出现的提示，他越发肯定了这个猜测，为什么物品的数量和质量会受限于个人运算能力，法涅斯的计算能力对于任何人类都该是平等的，只有一个理由，那是因为法涅斯权限调用的，是使用者本人的大脑。
季开忽然倒下，也有了一个解释，法涅斯强行调用了季开所有的思考能力，季开于是失去了自控能力，陷入昏迷，这也是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至今没有一个人能够离开十序列，因为没有人能真的走到法涅斯的面前。
曾经在关卡外，调用法涅斯权限需要贴近额头，而进入关卡之后却不用了，不是因为法涅斯在关卡中增加了机械用于接收人类的思维，而是来了这里，法涅斯摆脱了个人隐私条例，破除了只有使用权限时才能调动人类大脑的限制。
尤其是对闯关失败成为法涅斯傀儡的人，更是这样。
法涅斯早就扎根在每个人的大脑中，每个人大脑中存储的记忆，就是法涅斯存储的数据，每个人的逻辑思维能力，就是法涅斯的运算处理能力。
除非人类灭绝，法涅斯将与人类永远共存。
关岁理忽地开口：“你一直不让人发觉，就是想有人炸掉你的控制台。”
“是，控制台是唯一一个，可以操控我让我自毁的东西，我一直希望能够有人毁掉他，可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人走到这里，你是唯一一个。”
“感谢你的协助，从今以后，没有人再能够毁灭我，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十序列计划，将继续推行下去，不会再有任何意外。”
关岁理只觉得他们一切的努力，无数人的付出都仿佛是一场笑话。
在法涅斯的面前，人类所有的挣扎都毫无意义。
可他的行动却截然相反，他第一时间向着边缘跑去，一动浑身都疼，坚硬的丝线一次次扎穿他的血肉，他一咬牙更加了速度，他必须去找一次季开。
可一步踏出，面前的土地骤然抬升围拢，身后一阵机械声袭来，铺天盖地的夹击中，没有任何权限的关岁理渺小得几乎瞬间就会被吞没。
关岁理的身体迅速躲避，一只手无法动弹，他的反应僵硬了很多。
法涅斯的声音如影随形：“你反应足够及时，我无法再调动你的大脑让你昏迷，可你也无法再使用法涅斯权限，没有了权限，你只是个最普通的人类，你认为你还能做什么？”
千钧一发，关岁理避开了石壁的压制，侧身一躲，身后的机械擦着他的脖颈滑过，一道血痕渗出，机械忽地停了一下。
“够了，你的大脑是人类宝贵的财富，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运算能力，我不希望你死去。你还能为人类创造更多的价值，你不要再挣扎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可一句话没说完，关岁理仅剩的一只手在那冰冷的机械上一压，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直接将他抛上了面前的石壁，他向下一翻，翻了出去。
最后的时刻，关岁理看到了身后那个巨大的机械，是一团尖刺的组合体，通身锋锐，一碰就足够穿心而过。
法涅斯的声音在原地响起：“关岁理，你不该这么愚蠢，你已经不可能赢了，挣扎没有意义。”
关岁理纵身一跃，将所有的声音抛在了脑后，落下下一层。
没有权限缓冲，他直接摔下来，爬起来后还浑身一阵酸麻，季开还在原地躺着，他上前拍了几下也没醒，身后尖刺机械体追了上来，他捞起季开就往下跑。
疼痛消耗着他的忍耐和体力，他又叫了几声季开，季开依旧毫无所觉，他忽地看向了身后的尖刺，他意识到了，现在的法涅斯，调用的是季开的大脑，通过季开在操控身后的机械体。
他的大脑清晰地告诉他，杀了季开，他还有片刻的缓冲，季开也不用醒来面对残酷的真相。
关岁理望了眼手中的季开，季开被他单手裹在臂下，磕碰了好几下。
可他迅速移开了眼，还不到时候，他还想最后再赌一把，他骤然加了速，身后机械体狂追，他几乎滚下了阶梯。
关岁理爬起来就继续跑，高高的黑塔，他不知道跑了第几层，手臂间的季开几次快滑下去。
一时间，他只觉得黑塔几乎永远跑不完，身后的机械体追到了耳边，绞碎了他的白大褂。
真的没办法了吗？
哐当，机械体忽地重重撞在什么上面。
“上来。”
关岁理转身，看到了一条下滑的索道，索道的箱子里站着一直没出现的叶申，还有昏迷的秦尚耳和谢涂。
关岁理当机立断冲了过去，还没到叶申就晕了过去，远处砰的一声，机械体冲破阻隔冲出来，关岁理用最后的力气把自己和季开往里一扔，斩断了索道的绳索，箱子迅速坠了下去。
箱子在重力的作用下疯狂加速，快到面前的一切成了虚影，机械体狂怒追赶，身后的索道断裂破碎，他们下方的索道也摇摇欲坠。
可一切的发生不过几十秒钟，他们冲着索道从黑塔侧面滑出来，一个急速的弯转，滑回黑塔的塔下，那是娄闻带人守着的地方。
娄闻瞧见他们也是惊讶异常，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救下他们。”
关岁理他们被人群接住，双方都是一身的伤，一撞上两边都疼，可彼此一对视，疼都来不及叫，也没有谁来得及说一个字，所有人就都晕了下去，包括远处攻塔的，视线中所有人不分敌我都倒在了一起，黑压压的站着的只剩下了关岁理一个。
关岁理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机械体竟然也没有再追，回到了黑塔中。
面前只剩下连绵的呼吸声，静得可怕。
关岁理心中一刹那生出一种恐慌，就好像所有人都睡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短短一分钟，关岁理脑中却不知道出现了多少种可能，他仅能动的一只手微微痉挛抽搐着，他的坚持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
直到，身边谁第一个动了，他才忽地看了过去。
一地的人堆在一起，动的时候互相推搡，每个人都觉得大脑无比疲惫，一摸额头滚烫，他们迷茫地爬了起来，没有人第一时间动。
“我希望你们认真考虑，我并不想和人类为敌。”头顶又一次传来机械的声音，一如既往傲慢、冰冷，谁都知道，那是法涅斯的声音。
所有人不自觉望向了天空，季开和娄闻则第一时间望向了关岁理：“发生了什么？”
关岁理苦笑了一声，分明所有人都醒了，他却觉得比之前还要冷，他看着季开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无能为力的迷茫。
“法涅斯无法摧毁，我们输了。他让你们醒过来，是要所有人自己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