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涅斯话音落下的刹那, 半个头颅仿佛刹那气化，关岁理登时警惕，身后一阵凌冽的寒意刺向脊背。
关岁理第一时间翻滚躲避，可片刻就撞在了墙壁边, 身后的寒意逼近, 关岁理伸手在墙壁一抓, 借力翻滚躲过了身后的东西。
关岁理看清了追来的东西, 那是密集到仿佛头发的丝线，一缕险些缠上他的脚腕。
关岁理避向一侧，可几步就又一次撞到了墙边，这处空间实在太过狭小，他的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根本躲闪不开。
丝线撞向他的面门，几乎避无可避, 他举刀一劈, 硬生生劈开了一条路。
“法涅斯, 十序列不是人类的选择, 你没有权利替人类做决定。”
“我当然有, 我的诞生就是为了计算人类的错误并给予修正, 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这是人类对我的要求。”
法涅斯的声音依旧威严冰冷, 从不动摇：“我已经取得了超过半数人的同意, 这是人类自己的选择。”
“那不是他们真正的意愿。”
“我只在乎结果, 对于机器而言, 只有结果能进入运算。”
关岁理只觉得烦躁, 他意识到, 跟法涅斯根本没有理论的必要, 换谁都不可能说服它，包括顾兴邦。
顾兴邦实在太天真了，努力这么多年，依旧想要说服法涅斯。可看着这个屋子，他也能理解了，顾兴邦总待在这个屋子里，真的会误以为法涅斯还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人工智能，可他跟法涅斯争斗这么久，深知这是凝聚人类最高等智慧的恐怖机器，经手所有的权限变化，它信赖的，永远只有数据。
这样的法涅斯，绝对不能留下。
关岁理再不顾忌，他蓄力冲过层层叠叠的丝线，冲向了法涅斯的金属像，他必须收集到需要的信息，毁掉法涅斯。
“我也告诉你一个结果，人类不需要十序列。”
丝线拼命冲来，关岁理眼里只有金属像，丝线临身的刹那，他手中的长刀脱手，随即化作无数把小刀，铮铮迎上了无数的丝线。
小刀撞上丝线，几下被撞得发颤，不断碎裂，关岁理脚步不停，即将靠近金属像的刹那，金属像的脚腕忽地化作万千丝线，扑面而来。
关岁理悚然大惊，无数丝线几乎要刹那钻进他的大脑，他一掀身上的白大褂甩出一抖，白大褂在高速的旋转中绞住无数丝线，丝线立刻没有方向地冲撞，立刻缠成了一团。
他不知道金属像还有多少材料能用，可他半步不能退，他最后一步，冲到了金属像边，好在金属像再没有多余材料可以变化，他迅速在金属像上扫了一眼。
“没有？”
他扫遍了金属像的全身，也没有找到接口。
此刻，白大褂上的丝线已然挣出，原本的丝线震碎刀片，两股丝线汇合，密密麻麻排成像一堵墙，朝着关岁理压了过来，而关岁理的身后，一步也没有退路。
关岁理破釜沉舟冲了过来，竟然扑了一场空。
他手底下攥住了法涅斯的控制台，法涅斯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近过：“你如果只是想要毁了我，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可是你不能！人类有太多牵绊了，怎么可能走得长远。这是人类最大的弱点。”
关岁理实在很想砸了它：“闭嘴。”
丝线临身的刹那，关岁理忽地一跺脚，脚下那座沙发轰然塌陷，关岁理连带法涅斯一齐跌了下去。
法涅斯愤怒的声音中，关岁理忍不住庆幸，他猜对了，这种沙发的设计，果然不是联盟的手笔，只有沙发是顾兴邦后天补给法涅斯的，他才有可能动。
关岁理掉落地面的刹那，及时甩开法涅斯，从那一节空档中，滑了出去。
无数丝线从眼前滑过，险险擦着关岁理的皮肤，丝线半途愤怒地扭转刺向关岁理，关岁理已经猛地起身，躲过了丝线的袭击。
关岁理在小屋中辗转腾挪，不禁后怕出了一身冷汗，刚刚如果不是有沙发，他可能已经死了，可下一次一旦选择错误，这样逃命的机会不会再有。
他只会有一次机会，那么法涅斯的接口，究竟会在哪个位置？
关岁理在小屋的每一个角落扫过，思考着每一个位置的可能性。
丝线不断逼近，他的躲避越发狼狈。
他踉跄摔到一边，剧烈的震动中，他却忍不住想起了顾兴邦苍老的脸。
顾兴邦愿意一生守着法涅斯，他是匪夷所思坚定自己信念的人，这样的人很难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可顾兴邦真的就是。
这样一个人，满脑子都是责任和忠诚，那么如果是他，接口会设计在哪里？
关岁理忽地扫向了那张陈旧的床，他惊讶于自己的猜想，可此刻，他又觉得这个想法无比合理。
身后丝线步步紧逼，他或许只有这一次机会，他眼中都是疯狂，他大胆冲向了那张床。
关岁理一碰床面，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样坚硬的床面，只是一靠就觉得骨头硌得生疼，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床会设计成这样。
除非，这是法涅斯的部件。
他一把掀开了床上的被褥，看到了下方冰冷的机器，最内部的角落，放着一排的接口。
果然，顾兴邦发誓守着法涅斯，这种能介入法涅斯的接口，顾兴邦更是睡觉也要守着。
他掀开被褥的刹那，身后的丝线几乎疯狂地冲了上来。
关岁理当机立断，将储色管接在了接口上，储色管上一瞬间亮起五彩的光，无数的干涉数据不断流入管中。
关岁理看到那些光的时候，他的心中难以言喻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一路走来的所有辛酸都值得了。
身后丝线的寒意越发接近，关岁理蓦地转身，他迎着丝线寒意的尖芒，第一次没有躲避，他护着身后收集信息的储色管，一手一把长刀，挥向无尽的丝线。
他要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在储色管收集完毕之前，他必须守住这个位置，寸步不退。
他的长刀抡下，一刀劈碎了无数的丝线，刀风席卷，更多的丝线被吹到远处。
另一刀也已经到了，冲上来的丝线被刀背一拍，七零八落散到四方。
只是两刀，所有的丝线都被逼退。
可两刀，却也是拼尽全力的两刀，关岁理胳膊停了片刻，才再次抬起。
丝线被推得四面都是，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很快再次聚了起来，甚至，断掉的丝线也没有再次拼接，丝线的数量成倍增加，排在一起，那堵墙更加密不透风。
丝线再次冲上来，关岁理再次挥刀，每一刀都灌注全力，才能切碎足够密集的丝线，每一次拍下都像是拍在山壁上，震得手臂都在发麻。
丝线一次次被切断，被震开，又一次次聚起来，每次聚起来，数量反而更多。
关岁理的行为仿佛饮鸩止渴，每一轮，面对的丝线数量都在上升，他应付得越发狼狈，迟早，他会无法顾到那些足够细碎的线头。
可他不能停。
他一往无前，在心中数着数据传输的时间，时间不到，他一次都不能失手。
一刀一刀，他每一刀都在数着时间，他的额头渗出了细汗，他的手臂在颤抖，忽地，他一刀落下，刀锋慢了半拍，一根线头擦着他的刀尖滑了过去，瞬息从他的肩侧扎了进去，针刺一般的疼痛，甚至会忽略的疼感，他的一根手指却顷刻失去了控制。
关岁理不敢去想那根丝线切断了他皮肉下的什么，他下一刀依旧一样快，一样地准。
可他的手臂开始不住地颤抖，他再次落下一道，刀锋却歪了，又是两根不起眼的线头扎入他的手臂，右手臂的刀咯噔一声摔在了地上。
无数的丝线顿时疯狂地冲了过来，关岁理眼睛都是血丝，他握紧了剩下的一刀，他挥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一把刀，在顷刻的时间挥出了两刀，一斩一震，竟然弥补了少了一把刀的缺憾，他再次守住了他的位置！
丝线们疯狂碰撞，谁都知道关岁理根本守不了多久了。
可一刀，又是一刀，耳边铮铮嗡鸣，第二把刀掉落地面的时候，刀声不知道又响了多少声。
无数丝线疯狂着扎入他的身体，鲜血渗透出他的皮肉，无数细密的线头切割他的筋脉，越过他冲向身后的储色管。
可此刻关岁理的神情却是足够的轻松，因为身后储色管的光，已经灭了。
数据已经读取完毕，同步传送到了他的研究室，他要做的，已经做完了。
“法涅斯，我不需要再顾忌了。”
身后的丝线几乎争先恐后窜进他的身躯，想要切断他的意识，法涅斯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焦急：“代号关岁理，你是……”
关岁理的话已经出口：“法涅斯，电磁——”
关岁理的命令出现的刹那，整个屋子内部的电磁瞬间紊乱，丝线们几乎瞬间疲软混乱。
“爆炸！”
足够强大的电磁汇聚在狭小的屋内，聚集到一个恐怖的阈值，远处成排的处理器同步响起了杂音。
“关岁理，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也会死的。”
关岁理充耳不闻，足够强大的电磁干扰了整个空间内所有的信号，法涅斯的声音变得扭曲，光越聚越亮，温度越聚越高。
在光线到达最高的刹那，一切轰然炸开。
乱石裹挟着狂风，电流在光中闪烁，猛地炸破一切。
整个黑塔都在震颤，所有的一切在电磁的炙烤中碎裂，消失。
光彻底消失的那一刻，黑烟袅袅地升起来，碎石轰隆隆坠落，整个黑塔的顶层，轰然开了个大洞，内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了。
风空荡荡的吹过来，什么都没有经过。
嗤啦，角落忽地响起，似乎有什么又碎了，那是角落一个防护罩，此刻终于再也坚持不住，轰然碎裂，摔出内里的关岁理。
关岁理躺在地上，一身都是磕出的血，可他确实活着。
在爆炸来临的那一刻，他已经无所谓了，可耳边一遍遍响起季开的话，他答应过季开他会回去，他挣扎地打开了老师最后送给他的那个防护罩，他并不知道这个防护罩有没有效果，他那一刻，他只希望自己还有机会最后再见季开一眼。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全身都在痛，可他前所未有地轻松。
他看着头顶的天空，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终于，结束了。”
他很想看见季开，但他想，现在的他，有时间可以再休息一小会儿，他们未来会有足够长的时间。
【十序列计划，绝对不能失败。】
耳边一阵冰冷的声音，关岁理骤然睁开了眼，他全身都在发冷，这是法涅斯的声音。
法涅斯明明已经毁了！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