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开目光在敌群和赵熙羊面前扫过, 走了出去,身后人一阵惶恐,连忙要跟,关岁理已经跟了上去, 其余人只好暂时观望。
季开想劝他不用, 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可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季开到了赵熙羊面前:“赵议员,找我什么事?”
赵熙羊脸色不太好,一直揉着脑袋,见季开过来才皱眉放下手:“你们的房子不修了?”
不等季开开口,她面前忽地出现一个货箱, 一落地,脚边哐当震了一下:“移动指挥部, 我只有主体框架, 其余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关岁理和季开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箱子上。
赵熙羊一挥手:“我身后的人, 也都可以听你们调遣。”
季开和关岁理都没料到这样的发展, 他们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季开目光又在箱子上转了圈, 如果这真的是框架……
可他收回了眼睛, 警惕打量赵熙羊:“季仁川的人,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诈我?”
赵熙羊直视他:“你是个人。”
莫名其妙的一句, 关岁理都还在沉思, 季开已经目光震动, 他仔细打量着赵熙羊, 赵熙羊反问他:“我们驻扎在哪?”
季开愣了片刻, 给她指了个位置, 赵熙羊就带人过去了, 季开望着赵熙羊的背影,郑重说:“谢谢。”赵熙羊无所谓挥了挥手。
季开的目光已经又一次落在了箱子上,关岁理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看季开的样子,箱子里的东西真的指挥部了。
他问:“这个,是不是有用?”
季开也不确定:“可能?”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个准确答案,于是他们默契喊了傅松柏过来,傅松柏一头雾水:“你们干什么,刚刚那个人怎么回事,她不是敌人吗?”
“移动指挥部。”季开一句话让他闭嘴,傅松柏立刻僵住了,片刻后,他欣喜若狂疾步往前走:“指挥部在哪儿?”
他已经克制不住了,他几乎是跑着的,他跑到了箱子边,他甩开季开关岁理扑到了箱子上:“真的是移动指挥部?你们没有骗我?”
“不过只有框架,具体还得打开看。”
傅松柏已经根本听不进去了,他不用任何工具,技巧性一劈一踹,拆了箱子。
四周的木头散落,露出中间的一个半人高的金属盒子,在场人呼吸都不禁停止了。
傅松柏抖着手按下开关,痴迷地等着,那个方形的铁块忽然震动,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他才后知后觉转身狂奔:“跑啊!”
原地展开的指挥部忽地伸展出七八个部件,险些要拍上他的后背,他拼命狂奔,一回头才发现季开和关岁理老早就站到大老远了。
他登时生出一种被抛弃的愤怒:“你们叫上我啊!”
可身后的指挥部越来越近,他只能拔腿狂奔,跑过季开他们身后才终于安全,他气喘吁吁瘫在地上,还是尽力爬了起来,回头看去。
原地忽地多了一个巨大的银白色架子,即使在黑夜中也能依稀看出那高大的轮廓。
傅松柏痴迷地看着这个架子,怎么都看不够一样,身后的山民们也听见动静聚过来,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傅松柏喃喃自语:“我们的房子啊。”
他出口才发觉自己是哭腔,一摸脸上,冰凉的两行泪。
他终于忍不住泪水,他霍地起身:“我们的房子啊!”
山民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起敬畏地望着这个从未见过的架子,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可他们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有人畏缩地问:“这东西,真的可以吗?”
傅松柏激动地指着框架:“有了它,我们建筑就有了框架,我们只需要在上面修建就可以,这能节省我们五倍的时间。”
他在原地不住走来走去:“最重要的是,即使在修建之后,他依旧可以闭合成半展开状态,我们能带着他一起跑!”
“只要跑得掉,我们的房子就不会损毁,我们就能继续修下去,我们的房子,没准真的能修起来!”
人们的目光终于变了,他们激动地望着这个架子,仿佛看见了希望。
他们消沉无比,他们几乎快要认命了,这一刻,却又一次能看见了他们的未来,他们不是在做梦。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大喊:“房子!”
“我们要有家了!”
傅松柏重重点头:“是,诸位,我们再试一次吧!”
“我不甘心,你们甘心吗?”
“不甘心!”
“我们怎么可能甘心!”
“试一次!”
“反正大不了,也跟现在一样!”
傅松柏立刻冲着角落驻扎的赵熙羊大吼:“谢谢!”
山民们立刻跟着鞠躬大吼:“谢谢!”
吃点心看戏的赵熙羊登时手一抖,零食掉了一地,好悬才接住。
她不禁感叹,季开带着的人,怎么还是这么奇怪!
季开和关岁理在一边看着,季开不由笑了:“亲爱的,看来我们还没那么倒霉。”
关岁理也动容地望着原地的一切,人们呐喊欢呼着,他们道完谢,情不自禁围着绕着那个框架唱歌,还拉了赵熙羊和她的手下一起,语调特异的吴侬语回荡在夜里,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快乐。
关岁理不由望了下天,第一次注意到,这里的天空比曾经见过的哪处都更璀璨漂亮,清晰的星海倒映在眼中,耳边的歌声嘹亮,仿佛足够传到其余的星星上。
季开心念一动,就要拉住关岁理往里走:“要不要也去玩玩?”
关岁理立刻回神,死死立在原地:“季开,不如先跟我解释解释,你是个人。”
季开面色纹丝不动,语气却有点无奈:“果然还是躲不过去。”
他指指远处,关岁理这才点头。
人群热烈,他们却悄悄离开了,一路上避过各种寻找季开的下属,避过发疯的傅松柏,千难万险到了航天器背面,一个漆黑安静的角落。
季开坐了下来,实在觉得好笑,寒冷的夜里,他笑出了长串的白气:“亲爱的,我们好像是在私奔。”
关岁理做好了准备,硬是无视了他这句话,坐在他身边。
季开笑得更高兴了:“说是私奔,我们这情况,更像你拐跑了我,亲爱的,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不过你放心,待会他们找过来,我会告诉他们,我是自愿跟你走的。”
关岁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忍耐力会这么备受考验,他起身走人:“不说就算了。”
季开急忙拉住他:“没有不说。”他犹豫半响,从口袋掏出了一个透明的圆管,散发着奇异的光,正是关岁理早就丢失的那只储色管。
关岁理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当时震惊于夸克的觉醒,希望就此找到拯救其他人的办法,季开却告诉他没有用,他储存夸克情感记录的储色管还正巧丢失了,他就知道这事背后跟季开有关系。
季开把储色管递给他:“之前我不敢让你知道,是担心法涅斯知道了作出应对,现在,你马上就要进入最后一关了,他做不了什么了,放心看吧。”
关岁理犹豫片刻,去接储色管,季开的手却缩了一下,他疑惑看去,季开忽地拉住了他的手,一股脑把储色管推给他,手却没放开。
“看吧,别松开我。”
关岁理望着他,片刻,连接了储色管。
天旋地转,他眼中的世界好像都变高了,他在一片狼藉中剧烈奔跑,他意识到,他如今成了夸克。
战栗和恐怖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跑,被身后的怪物追上,他会死!
可身后一声声惨叫,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他跌在了地上,他想看看身后究竟是什么,这时,夸克转过了头,他看见了浴血走来的人。
那人一脸残忍的笑,身后还挂着一个死死企图拖住他的人,可身后的躯体早就没有任何反应了。
那人随意把身后的人扯掉,一把把他提了起来,意识模糊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人,这是……季开?
他是第一次见到季开这样的面容,和第一关的人鱼都完全不同,这时的他根本毫无人性,只是个杀戮的机器。
如果他遇到的是这样的季开,他一定会立刻,毫不犹豫将他杀掉。
季开将他越举越高,他的呼吸越发困难,季开却笑得越来越高兴。
他的意识越发模糊,终于,他在濒死的窒息中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视角却又高了,他站在遍地尸骸中,手上还沾着触目惊心的血。
一边已经死去,却依旧死死盯着他的,就是夸克。
他忽然回忆起来,储色管中不仅有夸克的记忆和情感,还有季开的。
现在这是季开的视角。
他随着季开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他都能感受到季开的剧烈的心跳,听到了季开崩溃的喘息。
随后,他就跟着季开不停往外走,他去见了叶申,叶申点了头。
这个过程很快,快到他甚至以为两个人只是打了个招呼。
季开回到原地,遍野的尸体已经经过了一轮治疗,能救回来的幸存者麻木站在原地,成了法涅斯的傀儡。
他们全身没有一点伤口,可衣衫残破,精神恍惚,他们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季开站在原地,冷眼旁观法涅斯对这些人的干扰,直到干扰的末尾,一道不着痕迹的屏蔽忽然展开,季开立刻开口。
“还有人能听见吗?不要听法涅斯的,你们就是被他杀死的,还想让更多人也卷进来吗?”
“我们输了,可是我们不能认,不认输才有反击的可能!”
没有人回应,头顶的屏障在闪烁催促,季开焦灼站在原地,忽然他吸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不要忘记,你们是个人啊。”
“不是被他摆布的工具,不是情感不受控制的怪物,你们是个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感情的人啊?”
“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屏障消失,季开不情不愿地闭了口,他木然望着原地干涉完成的人们,绝望和愤怒交织,他骂出了声。
那些人鱼贯往外走,可忽地,人群中,有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转回去了。
季开绝望的心忽然又复苏过来了,从那以后,他不停地进入关卡,拦截其他boss的关卡,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其中甚至包括……秦尚耳,他亲手将他曾经的伙伴送到了法涅斯手上。
所有被他杀死的人,进行干涉的时候,他都会去加这么一句话。
他不知道效果,可是他只能坚持下去。
直到他担任boss的第三年,第一个npc向他举起了刀,尖锐的刀锋刺入腰腹,他只觉得前所未有地畅快。
他想,只要反抗的火焰留下那么一星,那么总有一天,会有人得救的吧。
他仰天长笑,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