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松柏开始了他的基建计划, 他构想了一个足够大足够坚固的房子,能靠自身抗住风,保护这里所有人。
他几乎三天就画出了一张精密的图纸,其中每个结构的尺寸, 受力, 都考虑得足够完美, 画完的时候, 傅松柏站了很久:“我还以为这张图,不会面世了。”
关岁理和季开在一边看着,也久久无言。
傅松柏抹掉眼泪,坚定望着他们:“这座建筑如果真的能建起来,我们或许真的能在流放区活下来。”
季开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 所有人都会支持你的。”
傅松柏点头,带着图纸去召集山民, 他们展开了热火朝天的修筑。
地点选在G6不远处的一座空地, 这里是他们判断出的相对安稳的区域, 所有人一头扎了进去。
傅松柏开始还担忧人力和进度, 有很多工程难以推进。
可后来, 其他山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个事情, 纷纷跑来加入,人手一下就增加了很多, 很多原本不可能的事情, 都在足够的人力下得到了解决。
他们开了个好头。
所有人兴高采烈, 加快了进度, 傅松柏也憋着一口气, 不敢放松片刻。
他们得抢时间才行, 季开为此还跟联盟兑换了一台辅助机器, 所有人都没有意见,有机器的辅佐,他们争分夺秒搭建出了一个轮廓。
可在一周后——
“风又来了,快跑啊!”
“跑啊。”
人群惊慌从石碓上爬下来,朝一边的航天器跑过去。
傅松柏咬牙看着建筑物,一步都挪不动:“再等等啊!再给我点时间啊!”
季开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提起人就跑,傅松柏望着越来越远的建筑物,声嘶力竭:“再给我点时间啊!”
他们涌上航天器,抛下一切离开了这里。
片刻后,肆虐的风到了,漫天的黄沙遮盖了一切,几天来一直耗费全部心力的建筑物消失在了视野中。所有人望着那一片灰蒙蒙,心中都一片迷茫。
他们的家,到底会怎么样?
没有人敢说话,大风过去,他们第一时间赶回原地,然后愣在了原地。
他们辛苦几天搭建出的雏形,如今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不成模样的石块七零八落,最高的梁柱倒塌下来,摔成了十几截,他们的家毁于一旦。
他们沉默地望着这一切。
比想象中还要难过,面前碎掉的,仿佛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有人哭出了声。
傅松柏一直被季开拉着,他脸上几乎是空白的,片刻后,他才咬着牙走了出来。
“诸位,这是我们预想过的画面,我们只是遭受了该有的打击。”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失败,我们只要再快一点,更快一点,我们就有成功的可能。”
“诸位,为了我们的家园!”
人们的消沉虽然难免,可也再次鼓起了干劲,他们望着那片废墟,心中都是期待和憧憬。
“是啊,我们得争取时间了!”
“看来不快点不行了!”
他们一个个说着,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片刻不敢耽搁,立刻清理地面,第一时间继续他们的工作。
所有人都有一个念头,快点,他们必须更快!
傅松柏也在现场走动,尽力指挥着人群,季开和关岁理望着他的背景,不由担忧。
最终,季开也只能叹气:“我们也只能相信他。”
“我知道了,我会跟着他。”关岁理挽起袖子上前帮忙,他能做的也不多,只是希望,他们真的能更快一点。
季开很担忧,可是他还要去应对季仁川的攻击。
他们的力量很大一部分挪到了修建上,他能调动的力量小了很多,他的压力一点都不小。
但是他绝对不能输,他得撑起这项工程。
每个人都闷不吭声埋头苦干,他们心中有一个盼头,他们想要一个家。
可灾难的风又来了,一次,两次,他们修建的建筑一次次倒下。
次数多了,山民们的脸上带上了麻木,稍有风吹草动就惊恐地望向远方。
傅松柏一次次在改图,他一次次精简他的设计图,想要在最快时间内完成它,图纸跟最开始相比,已经缩减了一大部分。
他一次次不舍地裁掉他仔细设计的部分,只求能最快修建起来,可还是不行。
后来,他干脆决定先建一个足够稳固的支撑结构,最大限度节省时间,他已经不期待能修建出完整的建筑了。
可这次大风的强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如果不是跑得够快,他们起码要死一半人。
劫后余生,他们回到原地,坚固的的结构又一次成了遍地残垣。
傅松柏沉默地站在图纸前,下不了笔。
似乎完成这个建筑,真的成了一个不可能的事。
耳边噩梦般又一次传来凄厉的吼声:“风来了!”
“傅先生,快跑啊!”
傅松柏满脑子都是无力的愤怒,他简直要跟这股大风拼命。
他笔一扔,就要冲出去。
刚出山洞,被猛烈的大风直接刮到了地上,他的脑子和思想都被剧烈冲击,他似乎都无法思考了。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这究竟是什么风!怎么会大到这种地步!
他们真的要输了吗?
他努力抓着地面,可手指越来越无力,他几乎要脱手被甩飞出去。
身后猛地一股大力,他被季开提了起来,季开一路借着力,迅速跑进了航天器。
他被就地一扔,听见季开用力大吼:“起飞,快!”
航天器立刻仓促起飞,紧急启动的动力系统把人颠来颠去,剧烈的风也已经到了,猛烈的风冲击到航天器的尾巴上,航天器几乎简直要原地坠落,内里的人七滚八滚,几乎要甩出舱门。
呼啸的风长驱直入刮进来,吹得人脑子成了浆糊。
关岁理扒着舱壁冲过去关了门,整个航天器中才终于安稳下来。
他们筋疲力尽倒在原地,才发觉风已经被甩在了身后,他们逃离了危险。
难以置信的怔愣后,他们小声呜呜哭了起来。
傅松柏坐在人群中,听着这样的哭泣,他同样只有一种悔恨的无力。
鼻腔酸涩,眼前模糊一片,他实在恨,这风为什么会这么强。
为什么,他们那么努力了,最终却都是一场空。
他不甘心啊!
整个航天器中,渺小的人类痛苦于自己微薄的力量,他们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短暂的生涯中,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了,他们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
他们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不甘心认输。
可他们一次次,屈服在命运下,什么都做不了,他们真的好恨。
季开和关岁理站在一边,他们虽然在这群人中拥有压倒式的优势,可跟浩渺的自然相比,他们也不过是个头大点的蚂蚁。
他们面对恐怖的力量,同样什么都做不了。
大风再次过去,却没有人再急着回去看他们的建筑了。
他们已经知道了结果,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奇迹从不曾怜惜他们。
“要不,算了吧。”
忽然有人说,紧接着也有人苦笑:“我们的房子,建不起来的,不如说,我们也快要死了。”
“风怎么会这么大,我们真的要死了吗?”
“下一次,我们还能跑掉吗?”
傅松柏内心都是怒火,可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瞪着那些人:“我不会放弃的,我说了要做,就一定要做到底,除非我死了!”
他气冲冲回到了现场,果然面对一堆乱石。
他在原地愣了会儿,上手去搬动土石。
他也知道自己简直是在开玩笑,可是心里就是有一股气,他想,人类怎么能认命呢?
他们可是在荒漠建起高楼的人类啊,他曾经修建的大桥航天站都建起来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工程,简直就像是怪物,凭什么!凭什么一个小小的房子就建不起来!
那么多人等着他的,他怎么能建不起来啊!
“傅先生,别建了,回船上吧。”
“风来了跑都跑不掉啊!”
傅松柏充耳不闻,一个劲在那里搬动石头。
后来,似乎也有几个人过来帮忙了,可是也就这么几个人了。
他回到航天器上喝水,之前来支援的其余山区的人竟然直接消失了,他心中冷得可怕,可是他并不能怪任何人。
他其实明白这些人,如果……如果不待在这个位置上,如果……没有应下那份承诺。
他或许跑得比谁都快。
他喝了水就要走,却看见季开破天荒也待在航天器中,他诧异问了季开:“你不忙了吗?”
他记得季仁川和季开的争斗无休无止,他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外面拼命。
季开眼色暗了暗:“风太大了,也太频繁,我们斗不起来了。”
人力在可怕的大风下,只有畏惧和蜷缩的份,每个人都本能龟缩在山区中躲避大风,生不出任何念头。
他们的争斗早就停了。
傅松柏也就是这时候,才真切意识到这个风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几乎已经是不可能对抗的地步了。
他还妄图跟大风对抗,简直可笑得像个傻子。
他第一次绝望地问:“真的不行了吗?”
季开认真思考,片刻回答:“我想暂时靠我们的力量,确实很难做到,我准备联系联盟,概率渺茫,但是总要试一试,如果联盟愿意援手,我们还有希望。”
傅松柏悲哀地笑:“联盟啊。”
他生长骄傲的地方,他第一次用这样绝望悲哀的语气叫出来。
他不由蜷缩在了角落:“我这张图,一开始就是画给他们的,你不是问过我,我是为什么被流放过来的吗?现在你知道了。”
“不可能。”季开沉着脸。
傅松柏已经口无遮拦了:“你自己都被流放到这里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季开一噎,竟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知道联盟一直都很大的问题,可基本的人道主义一直是议会上下的底线。
可如今,这个底线竟然都被破了,联盟究竟烂成什么样子了?
傅松柏也觉得没意思,他抱着脑袋缩了起来,他不甘心地哭了起来。
整个航天器中,都是无声的悲戚。
没有人再敢奢望。
他们竟然什么都没有做,就这么一直坐到了天黑。
直到浑身僵硬,才意识到天色的变化,他们意识到自己该吃饭,该做点什么,可就是不想动。
“山长!敌袭!”
警卫忽地大喊,航天器内所有人都不由警觉,所有人登时一身发冷。
季开立刻就往外走,结果身子发麻,差点没站稳,踉踉跄跄跑出去,就看见航天器外密密麻麻排开的火把队伍。
为首的赵熙羊面色冷厉:“季开,出来。”
傅松柏奔出来,面对这样浩大的敌群,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你不是说你们已经停战了吗?!!”
“季开,你真的要玩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