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追赶和谩骂, 关岁理不想理会,可太熟悉了,就算只听到几个字,大脑已经自动拼凑出完整的句子。
他只想跑, 可是仿佛永远跑不出去。
他眼里只看着那条长长的通道, 该死, 还有多久。
“停下!”
“法涅斯, 吞没。”
脚底下的地板俶尔柔软,右脚一踩登时陷进去,关岁理一个不稳,险些栽进泥潭里。
他双手迅速,半空抓住了一侧的墙壁, 他跟泥潭较着劲,手指发白。
“法涅斯, 不可见之牢。”
“法涅斯, 虚弱。”
一个比一个更高的权限, 甚至一些他曾经只听过的权限, 都被用了出来。
无数科学家日夜研发换来的权限, 此刻的作用只剩下了一个, 杀了他。
滔天的权势化成惩戒砸下来,关岁理几乎无处可逃。
他还在往泥中陷。
因为那股蛮横的吸力, 墙上的铁皮都要被拽下来, 简直一点都不敢再使力。
可他没时间了, 关岁理咬了牙。
他精神不受控制倦怠, 可人却从没有放松一秒, 忽地, 他右臂的肌肉瞬间鼓起, 再不顾忌整个人全力拉下。
墙壁出现撕裂的缝隙,铁皮从墙上掉落的那一刻,他竟然真的单手把自己从泥潭里拔了出来。
他扑在坚硬的地面上顺势一滚,摔了半身的泥。
落石火焰接踵而至,关岁理没来得及起身,人已经狼狈跑了出去。
身后的吼声越发激烈。
“法涅斯,拆解。”
“法涅斯,起。”
前面的道路霍地攀升,坚实的地面仿佛成了不着力的毯子,在半空中胡乱飘荡,关岁理无处下脚,几次要被摔出去,可他死死抓着石头,借了几个支点越爬越高。
同时,那地面上的一切开始拆解,墙体和建筑化成零碎的砖石,货物拆成锋锐的零件,轰,顺着地面铺天盖地,滚滚淹了街道。
他们就这么恨他吗?
关岁理望着要淹没口鼻肺腔的尖锐零件,吸了口气,局势危在旦夕,他的大脑却也迅速镇定下来,他牢牢抓着地面一处突起,蓦地转身。
“法涅斯,点射。”
他第一次面对这些人动了权限,一柄全然没有面市过的枪出现在他手中,枪身流畅的线条浑然天成,从头到脚一体纯粹的黑,不知道是什么特殊的材料,光线落在枪体上就好像消失了,半点反射不出来。
远远只能瞧见一个轮廓出现在关岁理的手里,却看不清具体的形状和纹路。
如果罗歌还在这里,一定会叫他们跑。
身后是越发逼近的建筑拆解物,身子也跟着地面晃动,无法稳定,瞄准镜里的准星飘忽不定。
可是他依旧那么稳稳地单臂吊在那里,肩膀托着枪体,一动不动。
下方人瞧着他,还在一个个摆动手臂,权限拨动风流,巨大的机械臂朝他抓来。
还有人在商议,几个人的所学彼此毫无保留,竟然在这时候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联合,不同的知识巧妙碰撞,联合出了一张捕杀人的大网。
关岁理耳边杂乱无章,都是探讨杀他的计策,他在这些词句中捕捉到了时机,手指当机立断扣下扳机。
下一刻,一枚同样漆黑无光的子弹激射而出,切豆腐一样穿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周围的屏障,毫无阻拦冲入人群。
人群众人登时声色俱厉,忙不迭躲闪。
“快躲开。”
“这个疯子,那是什么?有谁知道?”
“快立屏障!”
新的屏障立立到一半,那枚子弹已经到了,屏障在子弹面前甚至没有立过一眨眼,那子弹就再次穿透,未成形的屏障登时寸寸碎裂。
子弹长驱直入,伴着所有人的惊叫,击穿了余变迁的腕表,在那之后,子弹也毫不减速,击穿了他的腕骨,深深扎入地面十寸。
余变迁抱着手臂脸色惨白,站不住跪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疯了:“这是什么!”
还有人揪着艾略特:“这是什么武器,你们什么时候研发过这种玩意了!”
艾略特被揪着乱晃,气得大吼:“我怎么知道,那是他自己搞的,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责骂中,听得出更多的惋惜。
所有人顿时再抬头,就瞧见关岁理在半空迅速调转枪口,一个个登时调动全部的权限撑起屏障,一下子,地面平复,房屋零件碎了一地,半空中的攻击消弭无形。
关岁理抓住空档,转身就走。
“季开!”
关岁理顺着管道跑,他进入了据点内部,一进来,耳边就被凄厉的哀嚎充斥,不甘和绝望,仿佛无数精神体同时挤进他的脑子,他一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他腿一软,撑住了墙面。
他头颅快要炸掉,想要跟着大喊,喊出来才不会那么痛。
“季开!”他管不了了,他撑着剧痛的脑子拼命往里面跑,内里是一波胜过一波的哀嚎,他的头脑理智,在一波波的呼啸中摇摇欲坠。
后面顶着屏障的人终于追上来,夹克青年神情一肃:“不好,他要找那些精神体。”
“不能让他们出来。”
艾略特听见第一个往里追:“关岁理,你疯了吗?你是想死吗?”
可关岁理还是在跑,艾略特果断往里跑,一把推开夹克青年:“你那机器,开到最大!”
夹克青年脸上也一白,简直不相信他说了什么,艾略特怒喝:“滚去开!”
夹克青年顿时一咬牙,扑回了控制台。
关岁理终于远远找到了管道的尽头,连接了十数个巨大的透明培养仓,里面挤满了被扭曲粉碎的精神体。
他喊着,想要找出季开,季开怎么能死在这里。
这种状态,季开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艾略特冲了过来:“关岁理,你干什么,这些东西已经被抓起来,就不能出来!”
“你要是再惹事,我和老师都保不了你,你只有死。”
关岁理神情急促地在四周寻找,一个个挤压扭曲的脸狰狞可怖,哪怕季开就在里面,他恐怕也认不出来。
局面已经最坏了,不能连季开也死了。
他脸色已经呈现不正常的苍白,艾略特察觉到不对劲:“关岁理!你听没听见我的话。”
他一把要勒住关岁理,他现在竟然有种意识,只有这样才能让关岁理停下,他接触到关岁理的同时,关岁理条件反射格挡还击,两两相撞,他整条手臂震得发麻。
他不住咂舌,关岁理这人哪来的那么大力气,还有之前的枪法,都太不正常了。
好在关岁理没心思跟他打,一个劲冲向尽头。
他咬牙追上去。
“你要找什么,机器要开了,里面的东西全都要死!”
“不管答案是什么,他们死了才是最好的。”
关岁理耳边都是惨叫,这时候才听到艾略特的声音,实在太吵了,他连自己的话都听不见了。
可这声音,凭什么!
“你说什么!”关岁理骤然回头,厉声大喝,面目眼神叫人心惊。
艾略特不敢再动一步。
关岁理的焦急已经无法掩饰:“季开,你说你不会死!”
他只觉得周围那些脸都模糊,他越努力越看不清里面的面孔,又好像所有的脸都变得一样,好像是季开的脸。
“关岁理!”
季开的声音,无数凄厉的声音里,关岁理忽然捕捉到了季开的声音,他惊喜地顺着那边扑去,手中的枪身提前举起。
他仿佛看见了季开在精神体里冲他微笑,可他不确定,他急促跑过去,想要确认那张脸。
耳边忽地起了机器的嗡鸣,所有的器皿同时蓄满电,透明的玻璃器皿内,数十万倍电磁风暴蓄势待发。
关岁理拼命往过赶,只恨自己为什么还不能快点,那光越来越亮,他离容器还有十几米。
他看不清季开的脸,他有一瞬间想,即使看不见季开,不管在不在里面,他打穿了就是!
管他天翻地覆,又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凭什么要杀他!”
他还在拼命跑过去,整个容器刺目到眨眼,他的眼前惨白一片,惨叫声越发凄厉,超过了人体能承受的最高分贝,他周围一下子寂静了。
可他好像听见了季开的哀嚎,他面前是季开满头是血的模样,他崩溃地调整了枪身,手迅速扣上扳机。
“凭什么!”
他的手扣下扳机的前一刻,人被忽地撞开,他顺着惯性被甩出去,手中的枪脱力甩出去,他竟然没察觉到有人接近。
容器内风卷残云炸开,所有的精神体在飓风中被撕扯变形,撕扯到了极点,蓦地粉碎。他们的关节和头颅粉碎,眼睛和毛发,都一片片散在地面,混在一起在看不出任何区别。
关岁理终于落了地,跌在地面上,浑身都好像撞散架一样的疼,骨骼麻木迟钝。
他听不见声音,可仿佛察觉到了那边惊天动地的炸裂,耳边的安静乍然止歇,成了死寂。
他察觉到周围有人靠近,他第一时间起身,可身上不知道哪里受了伤,一动就发冷地疼。
他也看不见面前有什么,他在一片惨白中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枪。
在扣下扳机之前,他的精神枯竭,眼前一黑,他不甘地倒了下去。
他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脑中都是茫然,他只想问。
他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