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十序列[无限]【完结番外】>第153章 丰收

  季开倒是少见关岁理这个模样, 他稀罕地多看了几眼,换来关岁理越发不耐烦的视线。

  季开赶紧避开了他的视线,这一转,就对上了台下无数空洞的眼:“他们走不了, 可这鬼地方, 不装疯卖傻, 谁活得下去?”

  关岁理一瞬间愕然, 他的眉不自觉皱得死紧:“有用吗?”

  季开犹豫了片刻,似乎不愿意说出真相,半响,他吸了口气:“至少……可以多等一等。”

  关岁理闭了下眼:“我明白了。”

  关岁理丢下锁链就要走,可一落地, 脚下吱呀吱呀响。

  祭坛上被拖行出长长的凹陷,从尽头到中心祭台, 几乎将祭坛分成了两半, 每走一步, 凹陷带着整个祭坛晃动, 仿佛整个祭坛不堪重负, 随时会断裂。

  远望, 四周尽是掀翻的草皮,断掉的根茎拌在泥土里, 山脉和大树倾覆, 断壁残垣挡在了视线的尽头。

  整个世界几乎已经毁掉了。

  小生物们麻木地站着, 瞳仁里倒映着周围破败的一切, 却没有人站出来阻止一声。

  就好像已经接受了一切, 也只能接受一切。

  关岁理一步就要走出去——

  “我左边, 你右边?”

  季开忽然来了句, 关岁理顿了下,径直转向右方,那一步终于落下,人顷刻出现在了远方。

  刀胳膊他们在路边等着,等着等着就看见关岁理扔了锁链走过来,他们都懵了,眼见关岁理就要从面前过去,刀胳膊一咬牙,拿回来的刀一急,挡在了关岁理前面。

  刀都挡在了关岁理前面,刀胳膊才生怕自己失而复得的刀又没了,可咬咬牙:“你干什么?就两小时了,你去哪儿?”

  关岁理身子轻微一晃,就从刀胳膊面前绕了过去,随后,他身后的地方,四周的草皮归拢,那些杂乱混在一切的根茎拼接完好,一颗颗栽回了泥土。

  关岁理一步步走远,身后的疮痍铺上了柔软的绿。

  刀胳膊简直气坏了:“你干什么?现在还有心思干这个?那些草他们自己……”

  他下意识转回头,身后无数小生物目光追着那蔓延的草皮,一眨不眨。

  刀胳膊的声音弱了下去,他扭头冲着关岁理大喊:“你到底要干什么!”

  “祭典,一起来吗?”

  娄闻的声音一出现,刀胳膊顿时把刀藏在身后,退了好几步才警惕回答:“祭典?”

  娄闻手里提着亚伯,视线跟着关岁理和季开走出很远,那些残破的世界,在他们的手中修复,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还可以弥补:“虽然说是没办法,可毁了他们的地方,确实不太礼貌啊。”

  刀胳膊面前就是那些小生物们,那些眼神间或无神地落在他身上,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还是没懂,可这些太麻烦,他抓了把头发:“随你们吧,爱怎么就怎么,老子管不了。”

  随后转身就走,还凶巴巴招呼自己的小弟们:“少愣着,都过来,做下的事情转眼就忘了!”

  小弟们顿时一惊,一扭头面前就是跟他们友好打招呼的娄闻,赶紧连滚带爬追了上去。

  宋晴山和苏格也选了个方向,一前一后走了,娄闻一提亚伯,还跟人有商有量:“那么我们也去吧,正好你的权限不少,能借我用一下吗?”

  亚伯不情不愿咬着牙,可一对上娄闻那张堪称和善的脸,顿时就萎了,不甘地垂了头:“拿去吧,随你!”

  娄闻满意地提着人,顷刻站在了塌陷的山巅,他手臂一举:“法涅斯,山起。”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脚下的碎石重新堆积聚集,一块块的碎石以他为中心,逐渐堆积攀升,将娄闻托举向上,他头顶的云端越来越近,发梢染上了寒意。

  山巅之下,地平之下。

  季开行走在一个深坑之中,身后一串破碎的脚印,渐渐,皲裂的地表中涌现出湛蓝的水,淹没了那些脚印,蔓到他的脚背到膝盖,逐渐淹没了他的眼。

  他一闭眼,那一点氤氲的茶色就在水中散开了。

  他依旧行走在水下,呼吸却仿佛半分没有受到干扰,忽地,他双腿一蹬,人就在水中浮了起来,头顶的光照着白色的泡沫,一眨眼,贝壳水草铺满了湖底,所有的皲裂荡然无存。

  刀胳膊从天边路过,他瞧了眼自己记录的本子,本来想依样画葫芦撒点种子,可图上面那些东西实在太古怪了,他比划了半天,挠破头没弄出个像样的东西。

  他颠了下手里奇形怪状的玩意,索性和本子一起往后一丢,那一片片的纸页就在半空散开,纷纷扬扬洒在了半空。

  他摩拳擦掌:“看我给你们送点好的。”他随手一撒,无数种子便落在了柔软的草皮上,长出这么从未见过,鲜艳而规则的花果。

  他得意扬扬地抱胸,就是没飞几下,被一堆呛人的粉末浇了个劈头盖脸,他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怒气冲冲望着头顶:“混账玩意们!”

  他的小弟们一个个脸都憋红了,动也不敢动,好不容易弄出点来,还全都浇在了大哥身上,不知道谁第一个动了,顿时一个传染一个,一群人拍马就跑,顿时就散了个干净。

  “大哥,饶了我吧。”

  刀胳膊哈哈笑着就追了上去:“等你能跑过我再说,过来挨揍!”

  山在重塑,河流重新流淌,所有的大树重新竖起。

  头顶的云开始流动,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他们的轨迹,回到了最好的样子。

  他们的精力在飞速流失,在这个危险丛生的地方第一次不顾后果消耗着自己,再也不去思考危险不期而至怎么办,但是他们每个人都笑着。

  他们行走在山间湖底,行走在不可能出现的悬崖云端,行走在所有毁灭存在过的地方,将一切恢复,如同神祇。

  最后一棵树立起来的时候,他们从远处归来,绿草铺就的地毯上,一堆堆小生物们坐在了上面。

  小生物们不自觉跟着风摆动着,眸中带着水光,微微张着嘴,痴迷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好像这一刻,再也没了危险,没有了所有需要担忧的事,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刀胳膊预想过小生物们会有点反应,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大:“他们这……”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是真的在这里生活着。”娄闻笑了下,随后,把亚伯一丢,就朝台上走去。

  亚伯刚刚得到自由想跑,就发现自己周围还是那个季开画下的圈,他一动,上面的引线就瞬间又一次缩短,他冷汗都出来了,爬起来就吼:“娄闻,你别欺负人!”

  娄闻已经走上了祭坛,那样破败的台子,他一步步登上台阶时,所有的木板重新搭起,他踩在祭坛上,整个平台坚若磐石。

  他一站在那里,一转身,整个平台就好像一个严肃而美好的典礼现场:“丰收祭——”

  所有的小生物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开始!”娄闻一手落下,“你们这一年的努力已经足够自豪,继续庆祝吧!”

  苏格和宋晴山一人提着一个袋子出来,精心准备的礼物抓出一把往天上一抛,顿时,一个个竹筒散开来,些许的火药晃出来,黑色的星点落下所有人身上。

  小生物们本来惊喜地盼着,一闻到那火药味就神色一变,抱着头躲了开来。

  他们尖叫着,嘶吼着,拼命想要离那可怕的东西远一点,苏格拼命地拉住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

  直到砰地一声,剧烈的炸响落在人群,所有人的小生物惊恐地看去——

  季开一手一个裂开的竹筒,面前的黑灰一路淌到了对面的关岁理身上,而关岁理掸了掸衣角上的黑灰,手指一勾,一堆竹筒就到了他的面前。

  关岁理面无表情,谁都察觉不到他要干什么,等到被无数竹筒包围,季开已经动弹不得。

  关岁理冷漠地打了个响指,顿时噼里啪啦,所有的竹筒依次炸开,仿佛鞭炮绕着季开炸开,白色的烟雾顿时将季开裹了个彻底。

  小生物们担忧地屏息,谁知烟雾中,忽地一阵咳嗽,季开捂着嘴跑了出来,边跑还边不甘心地捡竹筒,几下就捡了一怀。

  “真不客气啊,等着。”

  回答他的是又一串追上去的竹筒,季开几步跳开,手里的竹筒笑着丢了出去。

  小生物们看着,担忧的神情逐渐消失了,他们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这只是祭典而已,开始吧。”

  小生物这才如梦初醒,视线下意识寻找着周围的竹筒,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捡起来竹筒,剩下的一个个都弯了腰,地上的竹筒几乎没多久就被捡了个七七八八。

  砰,一声炸开,那人吓得竹筒都掉了,可被炸到的人错愕之后,摸了摸自己,浑身上下连根毛都没被伤到,抹了把脸就笑着扑上来:“你居然炸我,告诉你,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竹筒追上来,那人转头就跑,可脸上的笑越来越大。

  炸声此起彼伏,整个草场到处都是白色的烟气,炸声淹没下,笑响灿烂而悦耳,灿烂到完全覆盖了炸裂的声音。

  他们仿佛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经受的一切,甚至在这一切磨难开始之前的喜乐,也都被淹没在了噼里啪啦的愉悦中。

  但那也并不重要,人类不过三十公分的大脑,承载不了太多的颠覆。

  光是目前的真实,就足够充满了。

  或许是出于自我保护,或许是情感驱使,这一刻,所有人的愿望达到了统一。

  他们他们短暂的生命繁衍多代,短暂到足够产生历史和文明。

  甚至因为太过久远,忘了最初的意义。

  他们当年拼命反抗的场面被莫名其妙歪曲,成了如今收割他们的丰收祭。

  他们的信仰和传统。

  可笑吗?坚持成了错误,甚至这错误,也不过实验室中的人随手一个按钮,就会被毁灭抹去

  那么脆弱又可笑的过去,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依旧没有放弃。

  因为那就是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啊。

  他们追逐着幻影一般的过去,欺骗自己看见未来。

  可笑吗?可是又禁不住敬畏。

  无论什么情况,人类都在努力活下去。

  无论什么情况,文明都不曾断绝。

  这样荒唐恐怖的祭典,也并非全然没有意义了。

  而制造这一切荒唐恐怖的,变成神的这种动物,也应该开始思考了。

  闯关者们看着他们,他们并不完全理解,可也忍不住跟着露出了笑。

  苏格笑着,可泪水却不受控制流淌在了脸上,宋晴山不知所措,好不容易抽出条手帕递过去,可苏格却忽然手背一抹泪水,举着一根竹筒对准他:“山哥,小心了。”

  宋晴山脑子一懵,砰的一声空白中,浑身都被一股硝烟气冲刷个遍,那样忽隐忽现的烟气中,他看到了苏格的笑,心脏一阵抽痛,可手压了压,终究没有动。

  苏格炸完,瞧着宋晴山半点没有反应,不免吐槽:“山哥你真是个木头。”随后转身就炸向了其余的人。

  宋晴山默默捡起来地上碎掉的竹筒,小心翼翼裹进了手帕。

  闯关者们全都举着竹筒,甚至他们不需要捡地面的,随手一甩,无数单位粒子特殊材料就凝聚在了手中,成了源源不断的竹筒,浩大的烟气从这头响到那头。

  唯一安静的,只有亚伯待的圈子,他扣着地面,眼巴巴望着周围。

  季开躲到一处,终于瞧着关岁理不在了,松了口气,他捋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一抬手,就撞在了一股略低的体温上。

  下一刻,那人剧烈地躲闪,剧烈到仿佛是在躲避,季开诡异的坏心忽地窜起,他一把抓住了那条没来得及撤走的胳膊:“跑什么跑,不是要找我吗?”

  关岁理甩不开,几乎条件反射,一条腿踢了出去,那腿狠狠砸在实处的时候,关岁理也愣了片刻。

  随后,关岁理望着纹丝不动的季开,抿了下唇:“季开,注意一点。”

  季开仿佛听不懂了:“注意什么?”他忽地一拉,逼近了关岁理,他死死盯着关岁理瞳,手更趁势握实了,“因为你知道,我想碰你?”

  关岁理瞬间像被烫了一下,手腕一拧向后一撤,他的关节几乎扭曲,季开终于松了手。

  季开手里一空,眼底的难过一闪而过,又被他垂眸敛了去:“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关岁理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这样的问题他根本懒得思考。

  季开看着他的样子,终于苦笑了起来:“看来你真的对我没什么兴趣,我还觉得自己挺不错。”

  关岁理一瞧他的模样,就知道季开半点没有动摇,麻烦一样的头疼涌上来,最后成了一句:“我们现在有很多事要干,你知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季开语气并没什么起伏:“这个你尽管放心,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耐心?”娄闻的声音忽然出现,声音跟着人一步一步走上来。

  “对啊,季开耐心可足了,他八岁为了城堡顶忽然出现的一个绿东西,天天夜里爬墙,最后好不容爬上去,发现那就是一个刮过来的包装袋,他还哭……”

  季开一把捏住了娄闻的肩膀,语气带着竭力伪装的和善:“娄闻,你不开口,我不会觉得你哑巴了。”

  娄闻吃痛,话一停,也察觉到了现场气氛的不对劲。

  季开警告完,余光时不时瞄着关岁理,最绝望的是,他发现关岁理听得还挺认真,甚至还盯上了他抓着娄闻的手。

  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把娄闻赶到尼莫流放区去。

  娄闻眼睛一转,总觉得仿佛发现了什么。

  可这太不可思议了,不管是季开,还是关岁理,以他对这两个人的认知,哪个都不太可能。

  这可是……“太稀罕了。”

  肩膀还在痛,娄闻本来还担心季开发疯,现在他觉得不管季开怎么样,都值了。

  他打量了下关岁理,这人正难得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他笑容一下子就勾起来了:“我这里还有很多季开的事,你要听吗?”

  关岁理没说话,但也没走,娄闻笑容就更大了,上前准备揽着人就走,关岁理竟然只嫌弃了一下,躲是躲了点,可那距离根本就还能够到,他挑了下眉。

  季开死死捏着娄闻的肩膀,想用体重阻止娄闻,可娄闻硬是拖着他就走,他第一次起了杀心。

  眼睛在周围一瞄,他松了手:“娄闻,你可以睡一觉了。”

  娄闻后背一寒,一转身就瞧见一枚堪比火箭炮的竹筒扛在季开的身上,黑漆漆的口子正对着他的脑袋。

  娄闻笑容挂不住了:“季开,你冷静,我没打算说你十岁等级突破,一高兴要揍我,结果被我困在训练室的事!还有你那天要签合同……”

  娄闻语气诚恳,可话一句句噼里啪啦,仿佛要趁着死前把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交代完了。

  季开愤怒一哼:“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手里的巨型烟花一响,剧烈的气浪轰了出去。娄闻瞬间松开关岁理,人被浪冲了出去。

  惊天的炸响,所有人跟着一惊,可小生物们已经没了害怕,满是好奇地张望着。

  片刻,他们只觉得眼前一阵气浪,就瞧见娄闻骑着一根冒气的竹筒借力冲了出去,季开几步丢了斗篷追上去,手里的竹筒瞄准,砰砰砰的流火离开竹筒,要命一样追上了娄闻。

  “娄闻,告诉你,没完!”

  刀胳膊比划了下那火光,啧啧称奇,手里的竹筒一扔:“这才够劲,这小玩意怎么够玩。”

  不等手下们躲开,刀胳膊手里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方形大墩,密密麻麻的弹口一掀,嗖嗖嗖,仿佛哒哒哒的机关枪一转,无数五颜六色的弹道飞速窜出。

  小弟们抱头鼠窜:“老大你不讲道义,别怪我们了。”

  “兄弟们上。”

  顿时,躲避的小弟们手里各种奇形怪状的竹制容器接连炸开,窜出的火花刹那间照亮了整片天地,夜晚几乎被光明覆盖,黎明已经到来。

  娄闻险些被火光撩着了头发,好不容易扑灭,也实在恼了,一手一根长杆出现,对着季开就轰。

  季开丝毫不知道留手,甩出的鞭炮每一只都炸在娄闻的身边。

  他们的架势仿佛殊死搏斗,每个人身上都出现了烟熏过的痕迹,可他们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畅快。

  他们每个人都在残酷的十序列中绝地求生,即使现在也是,这样的攻击对他们不过是过家家。

  可他们第一次在攻击中,竟然难得找到了放松的时刻,别人避之不及的危险物品到了他们手里,成了最好的娱乐工具。

  关岁理在一边看着,那样灿烂的光中,他抬头看着,脸上逐渐出现了轻微的波动。

  他在光中,也仿佛染上了同样的色彩,他跟着那些笑响,并不熟练地张开了嘴唇,唇角翘了起来。

  季开转过头来,看见的那一刻,他几乎忘记了呼吸,什么娄闻,什么报仇,都不重要了。

  关岁理的白大褂不再单调,他一笑,那些烟花都失声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面前的人。

  关岁理第一次,发自内心的高兴,那样的笑容实在太过珍贵和美丽,那是他从未能够想象出的画面,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掉了。

  烟花一波波窜上天际,炸开五颜六色的瑰丽的形状,所有人都在笑。

  原本凶残的骗局,真的变成了纯粹庆祝的烟火。

  他们在这烟火中结束了一切,他们望着那些火光逐渐升高,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枚同样的火星,会在最高处炸开最灿烂的颜色。

  季开望着关岁理的侧脸,渐渐也有了些不舍,他们之间的平和太过难得,可是短暂的一眨眼,就要结束了。

  在关岁理发现前,他及时不舍地移开了视线。

  宋晴山的眼神跟他很像,分明一直看着苏格,可却到最后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季开走到了他的身边,递了根烟。

  宋晴山犹豫了下,接了过来,没点火,就那么叼着。

  他们的目光散漫,可谁都知道他们再看着什么。

  季开觉得不能在这么下去,他自己一时半会倒是不知道怎么办,看着别人就更加糟心。

  这两人的关系实在不对劲,在听到池隼和贺齐的故事之后,他们就忽然又疏远了,就像是一开始刚见面一样。

  不过他们在想什么,其实并不难理解。

  “就这样,不后悔吗?”

  宋晴山惊讶了下,老实说他们并不熟,聊这些话题有些交浅言深了,他只问:“你呢?”

  季开目光又不自觉望向了关岁理。

  这一个关卡过完,他知道法涅斯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尤其一旦他们有了感情羁绊,那就是法涅斯最好下手的契机。

  最该做的事情,就是保持清醒和冷漠,不要被其他人左右,可……

  “法涅斯想我那么干,让他如意可不行。”

  宋晴山第一次换了语气:“我确实很佩服你,我跟你不一样,我能做的,只有好好保护她。”

  “祝你好运。”

  “你也一样。”

  他们在最后升高,身体的一部分已经消失在了半途。

  季开一直注视着关岁理,看着他跟自己一起升高,一起慢慢虚化,就好像最后会像烟花一样,在最高处砰地炸开,最后彻底消失。

  季开的心忽然急促地跳动了几下,他忽然有了一种预感,或者说,是一种不得不的冲动。

  如果有什么不得不做的事情不做,他会后悔一辈子,仿佛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就再也做不到了。

  他确实狠狠惹了法涅斯,他也不知道之后会面对什么。

  他忽地用上了最大的力气,一瞬间,就出现在了关岁理面前。

  关岁理刚要问,季开再也不管不顾,早有预兆压住了关岁理的胳膊,随后,他迅速地俯身,蜻蜓点水一般,在那瓣淡色的唇上轻轻落了下。

  小心又不顾一切,他唇上一软,仿佛吻了一片水面,涟漪波动不断,一直荡到了他的心里。

  他听到了自己满足地叹喂,空白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关岁理果然很软。

  还有,关岁理身上没有他喜欢的那些香水,可那味道,依旧很好闻。

  他贪恋地吸了一口。

  察觉到关岁理要动了,季开及时一退,他一撤后,人就正好消失在了半空中,连句解释都没留下。

  关岁理追来,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抓到。

  关岁理挥空了拳,浑身都阴沉沉,他看着面前的一片空气,唇上留下的异常的触感,他只有一个念头,季开有个屁的分寸!

  他的意识在愤怒中,不情不愿地消失。

  ***

  关岁理重新睁开眼,他一怔,入目所见,尽是一个个银色的培养仓,从外到内逐渐扩大。

  他再次来到了这里,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季开被封在了里面。

  他虽然生气,可季开的反应太不对劲,他实在不能就这么去下一关。

  他手上还戴着季开的戒指,这戒指也不是只有季开能用的。

  他无时不刻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吸引力,催促着他离开,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些时间,来找到季开。

  他在培养仓间穿梭,身边的培养仓不断变大,他顺着戒指的指引走着,只是走到一片大概的区域,一眼就认出了要寻找的培养仓。

  那堆培养仓一模一样,可其中的一个,侧面贴了一个鲜红色的危险标识牌,他几乎瞬间就知道那是谁的。

  他忽然有些不想过去了,可脚还是不受控制走上了前。

  那扇透明的舱门上蒙了一层浅浅的雾气,还有一大段距离,就能听到内里压抑的闷哼。

  他终于看了进去,看到了一张惨白的不似人形的脸,而这,也是他唯一还能辨认出季开的地方了。

  季开濒死一般仰着脖颈,青筋剧烈地颤动。

  甚至他怀疑那里面躺着的,不过是一只披着季开的皮的怪物罢了。

  “这次变异程度太大了,要不然他都习惯了,不会有这么大动静。”

  亚伯从培养仓后面绕了过来,看着关岁理的目光有些警惕:“你来干什么?”

  关岁理望着他,眼神里只有四个字“明知故问”。

  亚伯也知道自己对付不了他,放弃一样举了下手:“我知道你觉得这个没必要,可要是boss都不符合故事的描述,法涅斯还怎么骗你们?”

  “杀人,从来不是法涅斯的目的。”

  关岁理没再理会他,他观察着面前这个平滑的培养仓,里面季开的脸不断扭曲。

  他很清楚,季开受的困难,某种程度是法涅斯的惩罚,下一关、下一次又会发生什么,根本无法预料。

  他的手扣在了培养仓的安全阀上,可理智又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

  “我知道拦不住你,可你也应该清楚,你现在打开舱门,他并不会得救,他只会死。”

  关岁理的手死死扣在了舱门上。

  他忽地注意到了舱门附近一块电子的铭牌,上面的数字卡在了最大值10000上,再也不会增加了,他模模糊糊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季开受难的次数,早就超过了规定的最大次数,他的精神按理已经达到了人体能承受的最大值,可他却依旧没有停下来。

  “为什么?”

  他不知道季开要做什么,这个人从来最擅于隐藏自己,要从季开身上找出点端倪,实在是太难了。

  他罕见地愤怒:“你们做实验不考虑后果吗?你这样涸泽而渔,法涅斯同意吗?”

  可问出口的一刹那,他就知道了答案。

  亚伯笑了下,按动了培养仓上的按钮,强效的镇定剂注射入季开的脖颈,季开终于安静了下来,可紧紧皱着的眉头显示,他现在依旧并不轻松。

  “你该猜到的,这就是法涅斯的要求,他的最后并不需要我们。”

  亚伯挽起了一截袖子,无法恢复的硬皮牢牢贴着他的胳膊,丑陋而狰狞。

  “等到了时候,所有人都遵从了这里的准则,真正的层级社会建立,我们这些序列十,就是他最大的障碍。”

  “我们这些人依旧存在着人类的意识,还拥有质疑他命令的权利,这并不符合法涅斯的目的,他不会留我们。”

  “致命伤的修复,基因异变,还有无休无止的任务,他手段太多了,迟早会把我们杀光。”

  关岁理实在诧异,从季开身上分了一点视线给他。

  亚伯感觉到了,也半遮住了自己的脸:“我知道你怎么看我,我有什么办法,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季开,我佩服他,可是我也帮不了他。”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你跟我不一样,如果能帮他,你……”

  可他说着,看着关岁理垂着头站在那里,他的话也说不下去了,这样的情景,又有谁能做得了什么?

  他只瞧见关岁理抵着那培养仓中,他想要碰碰季开,可是那层透明的舱门阻隔了一切,关岁理手又无力垂了下去。

  半响,关岁理想到了什么,他的眸色闪了下,随后还是慢慢伸出手,描摹了下季开的唇。

  他和季开的唇上,同时闪出一点暧色的光。

  他逐渐升了起来,下方的一切,逐渐成了一团模糊的画面。

  季开、亚伯、生物池无数的培养仓,都揉在了一起,分不清楚了。

  第7卷 维斯特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