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岁理勉强在这丝带上站起来, 远处那些伏在地上的东西他终于看清了。

  那是笑声传出来的地方,那厚厚的羽毛覆盖着下面的东西,仔细看才辨认出那居然是人。

  只是他们的躯体又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他们的胳膊支在背后, 脖颈高高地昂起, 就好像……一只将要飞起来的鸟儿。

  这里竟然有着这么多人!

  在关岁理看着的时候, 最边缘的一处, 忽然颤动了起来,那里伏着的人原本在毫无声息,忽然站了起来,发出了凄厉的哀鸣,随后, 他身上的羽毛瞬间暴涨。

  在那羽毛遮蔽的地方,他的身形也似乎发生了变化, 他的声音在那变化中越发凄厉, 他的胳膊变成了翅膀的模样, 不自觉扑扇了起来。

  翅膀挥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忽然, 猛地一下, 这只鸟腾空了一下,他的叫声戛然而止。

  那翅膀好像已经强壮了起来, 连着几下, 他彻底离开了地面, 在原地盘旋了一圈, 朝着周围胡乱飞了起来。

  他飞过的地方, 那些丝带被他带动, 摇摇晃晃, 上面的人抓握不及,从丝带上坠下,跌入那无尽的深渊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关岁理他们根本来不及搭救,那鸟就已经飞到了面前,剧烈的风席卷过来,身体骤然失去平衡,他们尽力抓住手下的丝带,可那丝带也在剧烈地起伏。

  手指发酸,人几乎随时都会被掀飞出去。

  眼睛根本睁不开,呼吸都好像在这压力中变得艰难。

  偏偏头顶那只鸟好像看他们有趣,故意绕着他们飞了几圈,见实在掀翻不了他们,才又喊叫一声,朝着头顶飞了去。

  关岁理他们好不容易等着丝带平稳,试探着爬起来,头发和衣服都已经彻底乱了。

  不等站稳,左右几个位置同时传出了之前同样的动静,那是另外一些人到达了精神的极限,即将被这里的变化侵吞神智。

  最重要的是,如果前后左右的声音全部停止,大规模的鸟类盘旋起来,这摇摇欲坠的丝带,怕是会被直接撕裂。

  关岁理和杜楚异口同声说出了自己认定的答案:“螺旋。”

  一副螺旋缠绕的图出现在了面前,大的螺旋套在小的螺旋里面,分不清那尽头的位置,也分不清正反,可这画出现之后,周围依旧毫无变化。

  他们意识到了,这里应该还有着更多的画作,于是抓紧时间四散开来,这里恐怕也不是能久留的地方。

  关岁理看向杜楚,杜楚点头:“跟你这么久了,我也差不多记住了,就那些画,我可以试试。”

  关岁理点头,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关岁理朝着左边走去,他的脚步很快,可落下的步幅却无法太大,于是他走得并不快。

  他来到了丝带的尽头,另一条的丝带距离他的位置格外遥远,那是他也难以逾越的距离。

  关岁理手上出现了一条钩索,可脚下的丝带实在太过纤薄,他也不知道这一层纱巾究竟能不能承受得了半点外力。

  于是他手里的钩索又消失了,他手攥紧了脚下的丝带,用力一荡,人就跟着丝带荡了出去,半途,他松了手,人在惯性中,惊险地攥住了对面的丝带。

  他爬了起来,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可来回走下来,周围并没有任何新的线索,他只能盯准了下一条丝带。

  苏飞和杜楚也动了,他们有两个人,比关岁理方便很多。

  他们彼此之间连着绳索,用抛接的方式前进着。

  也是大汗淋漓。

  关岁理越过了一条丝带,正要再次起跳,却忽然停住了。

  前面的丝带上,一个浑身白色羽毛的人伏在那里。

  关岁理不知道自己一旦过去,惊动到他会发生什么,这个人是会被彻底惊吓蜕变,将他直接掀飞,还是依旧缩在那里,他不敢赌。

  他看着这人身上缓慢生长的羽毛,荡了出去。

  人在半空中,他向着前面的丝带伸出了手,然后,一触即过。

  那丝带在关岁理碰过后,轻轻地抖了几下,上面的人似乎有所察觉,可很快,那动静就消失了,那人又趴了回去。

  而关岁理,他已经借着那一点力又一次荡了出去,新的丝带就在前方,越来越近,可他的冲势已经减缓。

  他的手抓出去,跟那条丝带擦肩而过,他坠了下去,可却忽然,一只脚勾在了丝带上,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完成了翻转,那距离被他的腿长瞬间缩短,他挂在了丝带上。

  随后,他膝盖一用力,人荡在了丝带上。

  他就这么一路越走越远,检查着每一条丝带。

  终于,第十条的时候,他在丝带上看到了一些奇特的纹路,那凹陷的形状特殊,而且,像是不完整。

  关岁理又翻了一条,两处痕迹拼凑出来,那竟然是……嘴唇的样貌。

  关岁理头脑中有了一个答案,他又翻了几条,他说出了那个答案。

  “果皮。”

  一幅画再次出现,那画上漂浮着被从水果上削落的果皮,却保持着他们还在水果上的形状。

  而在那果皮的外部,一个人的五官浮现而出,这个时候再看,那果皮的形状又不像是水果了,更像是一个人的头颅。

  那眼神盯着你,无论躲到什么位置,都好像在注视这你,关岁理不想再看第二眼,他选择了离开。

  在他将丝带走到头之后,回到了原地,杜楚和苏飞已经先一步回来,他们的方式比关岁理要方便安全很多,也快很多。

  他们的身后,一幅《莫比乌斯带》静静悬停在那里。

  关岁理没有开口,杜楚先一步接了话:“我们确认,已经找遍了。”

  关岁理皱起了眉,他也已经找遍了,那这里还能有什么没找到的秘密。

  周围那些人的呼吸逐渐在加重,他们似乎听到了羽毛从他们的衣服里长出来,扎进血肉的声音。

  苏飞已经准备好了钩索:“实在不行,就上钩索,多搜查几次。”

  “这破地方,就这么几条丝带挂着,这不是存心要人命吗?”

  忽然,关岁理好像从他的话里听到了什么,蓦地抬头。

  他看向了那些丝带悬挂的顶端,这些丝带能不飘落,那它是挂在哪里?

  总有个固定的地方。

  杜楚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朝着那些悬挂的地方接近了些。

  那些悬挂的节点仿佛是一圈一圈的,这样的图形实在太常见,即使在埃舍尔一个人的画作中,符合这样规律的画作也不胜枚举。

  但是关岁理忽然想到了刚来到这个关卡时走的那条阶梯。

  有什么在头顶看着他们。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场地里还存在一个生物,且那必然是一个庞然大物,盘踞在高空俯视着一切,在他们仓皇无助的时候,施加给他们小小的绝望。

  他说:“蛇。”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耳边似乎响起来蛇信嘶嘶吞吐的声音,头顶传来砖石的声音,那些悬挂这丝带的节点,有什么在缓慢浮现。

  可那大小和纹路,却不像只是一幅画。

  那纹路盘踞了整片天际。

  第一个环形的纹路彻底清晰,另一个环形便套在他的中间,延展开去,随后,就像乍现一样,那些环形蓦地以他们为中心,套满了天空。

  而在这环形中,有一条长蛇缓缓攀爬了出来,自上而下,阴沉沉地盯着他们。

  最重要的是,这条蛇的身上,有着醒目的序列九的标志。

  那通体漆黑的蛇鳞,若隐若现的银色暗纹连成孔雀的纹路,关岁理几乎下意识认出了他的身份,这是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