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老板？给我出来！”
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撸起袖子, 摇摇摆摆走进了冬记面馆的大门。
刚一进门，就看到前堂站着整整齐齐的一排人。这些人本来似乎低着头在挨训，听到声音立刻齐齐看过来。
对方人多, 自己人少, 李柏瞬间就怂了。
李柏显然懂得审时度势, 一对上他们犀利的眼神，他凶神恶煞的气质瞬间一收, 搓着手，畏畏缩缩：“那个, 你们老板在不在？”
楚霜一个踏步站上前来，其他人反应过来后也纷纷站到楚霜身旁，将一开始站在队伍对面的年轻女人挡在了身后。
“找我们老板干嘛？”陈宇的语气很凶。
他长得高高大大的，又剃了个寸头，看起来就很有压迫力。
李柏怂怂地往后退了一步, 见他们都看向自己的手臂，忙把衣袖扯下来遮住那个一时兴起贴的纹身贴：“那个……我找你们老板有点事。”
怕他们不相信，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加了句, “放心, 我不是什么坏人。”
忍冬走上前来：“我就是这家面馆的老板, 有事说事。”
李柏显然不信，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哪有这么年轻的老板，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女人。
不过他今天可是带着任务前来的——
“网上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忍冬愣是听懂了。她轻抬眼皮, 瞥了一眼低着头似乎在认错的众人, 看向李柏：“你就是那个给我下战帖的李师傅？”
谁知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把李柏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 我可担不起这个名头。给你下战帖的是我师傅。”
“明天中午，在寻羊记，我师傅约你做羊，一较高下。”
李柏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丁飞白在人群后排小声嘟囔道：“为什么要约人做羊，先学会好好做人不好吗？”
被周明月一瞪，瞬间噤声。
周明月双手叉腰，盛气凌人的模样，她现在十分生气：“今天李师傅，明天王师傅，后天杨师傅，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找冬冬姐下战帖，那这店还开不开了？”
李柏小声反驳：“我师傅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可是寻羊记的首席大厨，连市领导都称赞他做的羊最好吃！”
李柏越说越有底气：“我师傅潜心研究做羊三十年，你要是吃过我师傅做的羊就知道全A市，不，全国都没有人能比我师傅做羊更好吃！”
“行行行，这个全市，哦不全国，全国做羊第一人的名头让给你们行了不？”周明月摆手，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去争做羊，哎。
“小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
有一个穿着大号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由远及近。
李柏看到他，眼睛一亮，连忙走到了男人身后，小声叫道：“师傅，您怎么亲自来了？”
看来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发下战帖的主人公李洋了。
忍冬看过去，本以为会见到杀猪屠夫模样的人，没想到这个李洋外表虽然粗犷，着装倒很讲究，说话也文绉绉的。
李洋朝着忍冬的方向拱了拱手：“这位就是忍老板了吧。小徒方才有不周到之处，我先在此为他赔礼了。”
李洋的态度好，忍冬也不好多说什么。
今天一开店门，她就看到几个人站在门口，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冬冬老板，我们给你惹祸了！”
忍冬现在比较想弄清这件事是什么回事。
经过李洋一番解释后，忍冬有些疑惑：“所以，你只是想来找我切磋厨艺？”
李洋点头：“确切的说，我们只比做羊的厨艺。”
忍冬眼底兴趣渐浓：“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
“所以，你就答应他了？”
“嗯。”忍冬一边回答着C8114的话，手上还在切着羊肉块，她的刀法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厨艺一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听说李洋是A市做羊的大师傅，或许经过这次比拼我能从他身上学到什么。”
“如果你比输了怎么办？”C8114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担忧。
忍冬倒很看得开：“比拼有输有赢本来就很正常，如果输了就是技不如人，况且若是能有精进的话，也不亏。”
C8114似乎认同了忍冬的话，但从她深夜还在练习明天的菜肴的做法来看，忍冬虽然对比赛结果不在意，但还是选择了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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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两人选择了在寻羊记的地盘上进行这次的比赛。
李洋表现得很有大厨风范，他错开身，让出身后两座临时搭建的炉灶：“选用的羊肉都是同一批的优质羊，您要是有其他需要使用的原料可以自行准备。”
忍冬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炉灶搭在露天的空地上，此时四周已经围满了人，有来寻羊记的食客，也有听说这件事后早早跑过来的美食群成员。
此时所有人混杂在一起，敌我不分：
“兄弟，你说谁会赢啊？”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李大厨啊。也不知道这个冬记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踩着寻羊记的名声往上爬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就是。要是比别的还有悬念，李大厨做羊都做了多少年了，前前后后也参加过不少比赛，我还没见人在做羊上能赢过他。”
“李大厨做的羊肉确实是一绝……”
“哦，那今天你就能见到了。”戴着鸭舌帽的楚霜在旁边淡淡来了一句。
引得周围人都停下交流，齐齐看向她：“小姑娘，你的口气可不小。”
这时，热油下锅，“呲——”的一声，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今日比拼的菜式在昨天就定下了——
羊肉羹。
一道制作材料简单、做法也简单，但要想做得好吃却不那么简单的菜。
李洋没有说错，今天准备的羊肉果然是优质上等羊肉，这个寻羊记能拿出这么好的材料看来确实不负盛名。
忍冬看着桌上摆好的整块羊肉很是满意，好的原材料将为成品带来如虎添翼的效果。
另一边，李洋已经开始剁羊肉块了，忍冬还在不慌不忙地熬汤。
她今天这道羊肉羹的做法是从一本古籍上看来的，因为这道菜对羊肉的品质要求比较高，她一直没有机会尝试，今天终于得偿所愿。
在熬制的老母鸡汤中放入笋丁、山药丁同煨，忍冬这才来处理这一整块羊肉。
她把肉翻了翻，找准了一块后腱子肉，小心地沿着经络的方向切割下来。羊的后腿肉比前腿肉肉质要嫩，腱子肉肉脆、肉中夹筋，用来炖羹再好不过。
将切割下来的后腱子肉整块放入另一个锅中，加入葱姜、刺眼核桃煮熟，取出后再切成骰子大小的小块肉。
整块肉下锅煮熟能尽可能保留肉筋的韧性，使羊肉羹的口感更加丰富。
李洋显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他的速度要快一些，现在已经把羊肉丁和装着香料的纱布袋放入了锅中炖煮了。
他抽空看了一眼忍冬的方向，只见她朝炖煮的鸡汤里又扔了什么东西，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太清，隐约可见是一种香料。
何谓“羹”，就是要将肉炖得软烂。
此时双方都停下了动作，只等文火将炖锅中的羊肉炖成肉糜。
两人一停下来，方才所有被他们华丽的刀工和手法吸引地目不转睛的看客又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看这个小老板的手法，这次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定。”
“他们做菜的顺序和用的材料都不一样，可有得比咯。”
说着说着，接话的人越来越少，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场上那两个正在不断散发着香味的炖锅。
羊肉自带膻味还能引得无数吃货追逐，可见羊肉独特的鲜美滋味对食客的吸引力有多大。
品质上好的羊肉膻味本就不重，更别说李洋和忍冬两个老手对处理羊膻味更是有一套，此时的比赛场上，飘散着的全是羊肉独特的香味，多种香料的混合下，更是刺激得看客们口水直流。
“我现在已经不想管结果谁胜谁负了，我就想赶紧尝到这个羊肉羹，这香味也太折磨人了！”这名看客的声音中满是欲哭无泪。
“这，两边闻起来都好香啊，这要我们怎么选？”
场上两人用的香料有差异，羊肉羹的香味自是不同的。
李洋本来还老神在在等着羊肉羹做好，当忍冬那边的香味顺着风向飘过来后，李洋的鼻翼动了动，随着闻到的香味越来越浓，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时间到！”
两边的羊肉羹都炖得差不多了，李柏看着时间敲响了铜锣。
忍冬把锅盖掀开，一股浓郁的羊肉香味瞬间溢散出来，她拿了一个略带弧度的平底盘，将羊肉羹都盛了起来，一丝汤汁也没浪费。
将盘子放在桌上后，回过头看李洋，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李柏催他：“师傅，还在比赛呢，别发呆啊！”
李洋摇了摇头，泄气般把盛羊肉羹的勺子随手往砧板上一放：“不用比了，我输了。”
李洋这话一出，惊得周围的观众都差点忽略了空气中飘散着的香味，李柏更是急得直接把汤勺拿在手中，作势要去帮他把羊肉羹舀起来：“师傅，您清醒点，别说丧气话啊！”
李洋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向了忍冬：“可以问一下，您是怎么把羊肉的膻味祛除得这么干净，又完整保留了羊肉的鲜味的吗？”
李洋顺着忍冬的视线看到了被捞起的刺眼核桃，恍然大悟，嘴里不停得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之前一味想着用香料去膻，却忘记了羊肉最吸引人的恰恰是它独特的味道。香料掩盖了膻味，却也把羊肉的鲜味遮住了。我做的羊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羊。”
“核桃才是和羊肉去膻相得益彰的食材啊。”
李洋又问道：“您放的那味奇怪的香料又是什么呢？”他指的是忍冬后来又放进鸡汤里的那味材料。
忍冬丝毫不藏私，直接说道：“是香蕈。”
“香蕈？”
李洋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随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激动得拿着勺子直奔忍冬做的那碗羊肉羹，舀了一勺后，径直送入口中。
羊肉早已被炖得软烂，肉质细嫩，口感软糯又不失羊筋的Q弹。汤头既清味又浓，更绝的是那股鲜味。
李洋慢慢地嚼动着那口羊肉羹，细细品味汤头带来的鲜美滋味，他睁开眼，两眼冒着亮光：“果然如此！”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食材，放进羊肉羹里居然能有如此妙用！”李洋叹了口气，看向忍冬，“这场比赛，我输得心服口服。”
李洋认输认得这么干脆利落，倒把周围的看客弄糊涂了。
李洋转过身，看向挤得密密麻麻的观众，解释道：“相信大家也是知道这一场比试是为什么要比的吧？”
“我李洋做羊做了数十年，在如何保留、激发羊肉的鲜味上居然还没有这位年轻的小师傅厉害，确实是我技不如人了。”
他又看向忍冬：“小师傅，你确实厉害，不过在处理羊肉的手法上你不如我。”
忍冬点头，承认了李洋的话。
她今天观摩李洋的手法，的确发现自己在处理肉类方面还有很多不足，这一趟也算不枉此行了。
比赛结果公布，看客们就不再注意两个主人公的赛后交流了，他们现在人挤人，正在争抢那两碗羊肉羹。
“喂，说好一人一勺，我这是第二次看见你了，没错就是你，那个穿蓝色外套的小伙子！”
“你们让让呀，我还一点儿味没尝到呢！”
……
羊肉羹以炖得软烂的羊肉为主，其中还放入了不少配料。切成细丝的木耳、胡萝卜，更有完全吸收了羊汤的香味，被泡得鼓鼓胀胀的豆腐串。青菜叶子细细一撒，鲜味中又增添了一份清爽。
热腾腾的汤头色清味浓，再放入一把味道鲜美、香气沁人的香蕈，来上一口，足以抚慰早已迫不及待的味蕾。
这样的美味也就不怪引得众人争抢了：
“好吃，太好吃了！”
“这样的比赛我不介意多来上几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