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仪的前男友,剃着一个看似精英的头型,长着一张状如禽兽的面孔,顶着一副凶恶如流氓的嘴脸,恶狠狠地看着许敬:“谁啊你是,你跟她什么关系啊,关你屁事?”

  许敬看了他半晌,震惊地问许仪:“你这个眼光怎么回事,你还好意思叫我小流氓。”

  许仪一时无言,只得小声反问:“谁还没有个眼瞎的时候。”

  许敬无语地回头:“我是她弟弟。”

  男人顿了顿,才冷笑道:“干嘛?拦我啊?我是你姐夫。”

  许敬回了他一声:“呸。”

  男人越过他质问许仪:“用得到跟我家合作的时候跟我好,合作谈崩了就他妈要跟我分手,你把老子当猴耍呢?”

  许敬没给许仪说话的机会,他这姐姐骂人都只有那么三两句话,戳自家弟弟的心戳戳有余,换到别人身上就不痛不痒了。

  许敬直接顶了回去:“傻逼,不睁眼看看自己什么货色,我姐跟你分手,那是你自己作死,装人都不知道装得像点。我姐图你什么?图你能给老母猪配个种为下顿饭口粮做做贡献?还是图你一张脸皮能拆成十趟撕下来贴门口辟邪?敢问您那点钱够得上每年给你烧点的不?”

  许仪拉了拉他的袖子。

  许敬不耐烦地一回头:“干嘛,我又没问候人家生殖器,丢不了你的人,别碍事。”

  许仪愣了愣。

  许敬特烦来来回回没完没了的啰嗦,但是既然不能打架,那就只能把眼前人怼到没有还嘴之地,免得他说起话来让人手心痒痒,郑延青抱着衣服跑出来的时候,都震惊于平时拳头说话的许敬居然还有这样的口舌,辩论赛没让许敬去参加简直都屈才了。

  直到司机温叔的车到了,两方才停了下来,吃瓜群众看见来了一豪车,比之前更激动了,许敬看着许仪上车,扫了眼周围的围观群众,就知道自己今天当街跟人家对吵,肯定不受许仪待见,便冷冷说了句:“不送。”

  “等等。”许仪却叫住了他,“谢谢。”

  许敬本来都做好许仪不领情的准备了,转过头来时都还抿着唇,此时收了一句“谢”,一时间表情僵住了,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只好沉默地点了下头,再次转身。

  许仪也不擅长跟他道谢,声音里藏着几分别扭:“快去吧,早读别迟到了。”

  许敬头也不回地比了个“OK”,说:“跟小许总问好。”

  许仪总算笑了出来。

  车子缓缓离开学校区,把那穷追猛打的前男友的声音给甩在了身后,许仪不由得想起刚才许敬的一番骂词。

  看起来是挺生气的,气得腿都伸出去了好几次,又因为被她拉着才收回来。他连为什么分手、为什么交往,种种原因都不过问,嘴上就认定了一定是那个陌生男人的错,一定是他自己作死……

  许仪不由得想起,自己回家的时候,也被从外地追过来的前男友锲而不舍地找上家门闹事的时候,爸妈仔细盘问了好几遍前因后果,反复确定真的不是她的错,才说:“你已经这么大个人了,应该有点眼光,这回是你看错人了,下回要长点记性。”

  她也觉得这话没什么错,就是她看错人了,她自己不对,还连累着家里人一起看了这么一出戏,闹得挺难堪的,像许敬这样动不动就要打架骂人来解决问题的,只会显得自己和那些人一样低下……可是,许仪忽然发现,被人无条件支持的感觉,竟然是这么痛快吗?

  许敬在早读结束以后,收到了许仪的消息,说她已经到家了,又多了一条,是道歉。

  许仪说她来许敬家住本来就是躲前男友的,因为听说前男友实在找不到她,快要回去了,才又搬回家住,借用了“教导他”的名义,没说实话,很抱歉。

  许敬看完以后嗤笑了一声,连道个歉原因都是因为“没说实话”,这一家子过得也真是累了。他回复道:“没事。”

  许仪又主动回:“他其实还在外面交了其他女朋友,脚踏好几只船,我发现了才跟他分的,然后他就跟我撕破脸了。”

  很久过后,许敬的消息才发送:“你行不行啊,自家地盘都能被欺负,直接暴打一顿,看他敢不敢在这待。”

  许仪第一反应便是皱了皱眉,但是想了许久,又松开眉头,稍微扬了下嘴角。

  这头许敬早上“骂街”的光辉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高二,原因无他,郑延青这个傻子回去就十分激动地向他们辩论队的队长举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录了音,队长一听,当下拍板要把此等人才挖掘过来,每个课间都往一班跑,尤其放学时,直接带了一帮队员早早地杀过来。

  一班众志成城,一部分人在里面抵门,打死不开,一部分人在外面轰人,可怜队长和一众被他教唆来的队员并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还玩着声东击西,其实早已经溜之大吉了。

  苏相辰一直觉得躲草丛这种事,自己已经相当熟练了,但是当他和许敬肩并肩蹲在草丛里的时候,还是有一种玄幻感。

  好半天,苏相辰才从这种玄幻感里挣了出来,提醒:“其实他们现在还以为你在教室里,你现在应该赶紧出学校的,在这里躲着不好。”

  许敬委屈:“我想在这吃晚饭。”

  苏相辰迟疑了一下:“那我先走啦?”

  他正要出去,又被许敬一把拉了回来:“我陪你吃了好几天食堂的晚饭,今天换你陪我。”

  苏相辰拿他没办法,早已看清许敬根本不是为了躲什么辩论队的邀请,这人是觉得好玩,不然也不会躲个人还非得拉上他。

  最后许敬以没法在食堂吃饭为由,带着苏相辰到外面吃了。

  学校一公里外有一个小吃城,两人东家买一点,西家凑一些,最后在不属于任何一家的公用桌椅上落座,隔着一道玻璃,就是花团锦簇的天台。

  许敬一边拨出一半大虾到空盘子里,推到苏相辰面前,一边说:“其实以前我都是来这里吃饭,可惜没人陪我。”

  苏相辰问:“因为他们都住校吗?”

  许敬说:“算是。不住校的也有,但是家里有人给做。”

  “你室友呢?”苏相辰多少也了解了许敬和郑延青是室友。

  许敬嗤笑一声:“老郑那家伙,这点距离都嫌远,每天学校外那一圈小店就够他吃了。”

  聊了一会儿后,苏相辰把一盘剥好的大虾推给许敬。

  许敬筷子一顿,准备好好教育一下老毛病又犯了的苏相辰,就见苏相辰把另外半盘虾也端到自己面前,边剥边吃。

  哦……

  许敬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人跟着思绪一起飘了。

  苏相辰不是见外不吃,而是专门给他剥虾……专门给他……

  苏相辰见他对着一盘虾仁发呆,半晌没下筷子,笑着说:“那个,其实是有事求你帮忙,贿赂一下。”

  “什么事?”许敬这才回神,捡起一块放进嘴里,觉得吃到了世上最好的东西。

  苏相辰十分认真地问:“你是怎么做到打架那么厉害的啊?”

  许敬意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呃……小时候……少年宫里学过点武术格斗,后来打架打出来的。你问这个干嘛?”

  “我也想学格斗。”苏相辰低下头,盯着杯子里的水,“你知道学校附近哪里有可以学的地方吗?”

  许敬放下筷子,托着下巴,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苏相辰。

  “怎、怎么了,你说的,学点防身比较好……”苏相辰被他看得莫名。

  许敬:“没,就是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不排斥运动已经是最大的进步了。”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面色认真起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苏相辰笑笑,说:“没有。”

  他实在是不擅长说谎,声音里泄露出了几分忧虑。

  许敬联想了一下最近的事便明白了:“高三的又找你麻烦了?”

  “这个真没有。”苏相辰连忙说,“我哥最近去外地……”

  “你哥?”许敬奇怪道。

  苏相辰一说漏嘴就停住了,半晌后才避开这个点,小心斟酌着字句:“总之就是,这学期结束前,他们都不会找到我家来的。”

  许敬直直地看着他。

  苏相辰:“学防身术是为了……预防。”

  许敬屈指敲了敲碗,重复问了一遍:“你哥?”眼神里带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意思。

  苏相辰犹豫了一下,说:“也不算我哥……但是我都这么叫他……他是……我继父家的儿子。”

  许敬疑惑:“那这跟高三有什么关系?”

  苏相辰:“他是前高三的,是……以前欺负我的那些人的老大。”

  许敬咬牙:“靠,有病啊?”

  苏相辰摩挲了一下杯子边缘,他对这个话题有点本能的排斥,但既然已经开了头,那还不如一次性说出来:“他不喜欢我,所以……”

  许敬忽然想起来什么:“难怪你说高三的人知道你家在哪!”

  苏相辰点点头:“就算不知道,问一下霍非凡也知道了。”

  许敬乍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仔细一回想,这人好像是在学校里有点名气来着——每周升国旗全校批评批出来的名气。

  “他在家里也欺负你吗?”许敬一想到这么个人居然和苏相辰共处一室,就有点心惊肉跳。

  苏相辰声音低低的:“不会……家里有家长在,他不敢。”

  “所以他就在学校里找人弄你?”

  苏相辰本来挺失落的,一听许敬生气,他反而平静下来了,哭笑不得地说:“我没事的,反正他已经毕业了,现在在外地做学徒,很少回来一次。”

  许敬皱着眉,很努力才没在苏相辰面前把火气撒出来:“你不能告状吗?你也不至于老实到这个程度吧,家里人总能管管他吧?”

  苏相辰却沉默了,许敬立刻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要不要哄应该怎么哄:“那个……不是说你不好,我就是怕……”

  苏相辰打断他:“我妈生病了。”

  许敬一愣。

  苏相辰说:“霍叔叔帮我妈交着……费用,花了很多钱,给我也花了很多钱,我哥本来就不喜欢后妈,现在我们母子两个人都是拖油瓶,他讨厌我挺正常的。”

  许敬不再追问了,就苏相辰那神情,傻子也看得出来恐怕事情比他说的还要复杂。苏相辰不是为霍非凡辩解开脱,只是如果不这么告诉自己,恐怕他往后在霍家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委屈痛苦,精神先一步撑不住垮下去,肉体紧随其后。

  他还没有考上大学,还没有成年与工作,哪怕他有骨气,想从此脱离霍家,一个人赚钱养自己,他也无法置他病中的妈妈于不顾。

  好半晌,许敬才给他倒了杯水,水杯碰撞的声音将苏相辰拉回神。

  许敬说:“不说这个了,正巧,这家商城旁边过一条街就有一个健身房,里面能教散打,待会我带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