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 为了执行新政策,赵保国又忙了起来,各个村都还在观望, 林岗村的先开始分地了。

  这日子真是一天一个样, 昨年都还是大集体,谁知道年一过,地就归自己了, 村里人的心情都有点说不上来, 但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

  有赵保国在, 他们心里就没那么慌, 他们这个支书是有真本事的,村里人都信任他,

  分了田, 药材他们也会继续种, 那点地也占不了什么, 这些药草长得快,每年都能收几茬,只要村里的厂子一直在, 这些草药就不愁卖不出去。

  谁家不想多个进项,只要厂子有需求, 他们就会一直种。

  林砚池觉得这样并不保险, 以前大集体的时候,赵保国还能管着他们,现在自己单干了, 又没签合同, 万一哪天他们不想再种药材, 他跟赵亭松也不能拿刀逼着别人干。

  到时候他们在城里热热闹闹的办厂子, 村里边的人忽然撂摊子不干,没有原材料,他们找谁哭去。

  人心最不可测,要想后方无忧,还是得签订合同,把所有条条框框都写下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只谈人情是没用的。

  这不是件小事,光靠个人的力量没法解决,林砚池决定和公社那边的领导谈一谈。

  公社还是黄书记做主,林砚池和他熟,在他面前也能说得上话。

  新政策出来,黄书记这边也在发愁呢,好多村都习惯了大集体,乍一下让他们自己干都没人愿意。

  既然林岗村做出了表率,黄书记决定先让他们试点,等他们村弄出效果后,再让其他村效仿。

  至于林砚池说的种药材的事,黄书记也是支持的。

  向阳公社下面的村子都没有完全脱贫,种药材能够提高社员的生活水平,增加大家的收入,公社这边肯定要大力扶持。

  公社的李鹏专门负责脱贫这块的事,黄书记派他来和林砚池谈。

  李鹏是早几年那几批的下乡知青,在乡下待的日子他表现很好,公社这边就给了他一个工农兵名额,推荐了他去了一所农业学校。

  李鹏也是个有抱负的人,大学毕业后,他没有留在城里,选择重回向阳公社,他在公社当了名小干事,专门负责给公社社员脱贫的事。

  这个工作费力不讨好,还真没那么好干。

  也算李鹏运气好,进公社那年就遇到林砚池带领大家搞种植,后来林砚池上大学去了,这事就由他来接手管理。

  有林砚池在前面铺垫,脱贫工作比李鹏预料中容易了很多。

  林砚池提出的新方案,李鹏是越看越来劲,尤其是他在方案上建议公社成立“药材种植合作社”这事,李鹏觉得可行性非常高。

  以前种红花,大头的钱都是村里得了,现在包产到户,直接组织私人种,卖的钱还能自己得,换他他也愿意。

  林岗村那边建了厂子的事,公社早就知道了,黄书记一直拿他们当试点,所以也没过多插手。

  有厂子,药材就有销路,种植成功了也不愁卖,这事还真行。

  林砚池看他有兴趣,也没跟他绕圈子:“具体怎么操作,李干事你看着来,药材成熟后,厂子那边直接向公社收购,只要质量过关,价格方面肯定不会亏待大家。”

  林砚池是懒得一个村一个村的去做思想工作了,怎么说服底下的人是这些领导该头疼的,他要做的,就是拿出一个可行性高,又吸引人的方案出来,有足够的利益,不愁这些干部不答应。

  他都把饭喂进李鹏嘴里了,要是李鹏还不知道怎么做,那他办事能力也太差了。

  林砚池的计划书写得很详细,基本上李鹏能想到的问题,林砚池上面都写了解决办法,让他完全找不到挑刺的地方。

  他赞成道:“行,就按你说的办。”

  打铁趁热,一看事情成了,林砚池又道:“马上开春了,李干事你抓紧时间,等合作社成立,第一批药材出来后,我们厂子就跟公社签订一个长期合同。”

  李鹏也知道时间不等人,他道:“明天我就召集各村的领导开会。”

  林砚池笑着伸出了手:“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李鹏也笑着跟他握手:“合作愉快。”

  也不知道李鹏是怎么操作的,反正公社那边建立合作社的事算是彻底拍了板,以后公社这边会直接给厂子提供草药。

  为了方便管理,林岗村这边种植的草药也纳入了合作社。

  这下,他们是彻底不用为草药的供给发愁了。

  在家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林砚池感觉自己还没回来多久,学校那边就要开学了。

  好在赵亭松现在的重心都在北城,两个人一起,他也不觉得孤单了。

  改革开放过后,城里到处都很热闹,现在国家允许私人做买卖了,那些原本空着的店铺都被人疯抢。

  不过才三个月的光景,铺子的价格就“蹭蹭蹭”往上涨,跟去年比起来,贵了好几倍。

  看起来很离谱,但林砚池知道,这些铺子的价格以后只会越来越高。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早早就买了几个店铺。

  现在他手上有房有铺子,真是一点也不慌,赵保国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来北城,林砚池决定把手里的铺子都租出去。

  谁还没有一个包租公的梦,随着物价的上涨,有了这几个铺子,他这辈子就算啥事不干,吃穿都不用愁了。

  铺子租出去后,就开始正式上课了,他们这学期课程有些改变,周三和周四晚上都有课,放学后时间都是九点多。

  这个时间点已经没公交车了,住的房子离学校比较远,走路回去不方便,林砚池又去买了辆自行车,每天上学放学都靠它,再也不用去挤公交了。

  这天晚上放学的时候,他把车解了锁,推着车准备走的时候,就看见了赵亭松在学校门口那边等他。

  林砚池有点惊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问他:“你怎么来了?”

  学校人多眼杂的,赵亭松一般不会过这边来,看到他,林砚池特别奇怪。

  赵亭松朝着他走了过来,伸手推着自行车,边走边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林砚池笑道:“有什么不放心,我又不是没一个人回家过。”

  赵亭松看了看周围,压着嗓子道:“情况不一样,最近城里边不安全。”

  林砚池在学校,关注的都是学习上的事,听到赵亭松这么说,不解道:“哪里不安全了?”

  赵亭松跟他解释:“我早上出去买菜的时候听人说的,这两天发生了好几起抢劫案,遭殃的除了晚上下班的工人,还有你们这些学生。”

  林砚池皱着眉:“不能吧,这可是北城,到处都是警察,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在林砚池的印象中,首都这边的治安一直都很不错,抢劫这种事感觉不应该在这里发生。

  赵亭松叹了叹气:“你没发现城里最近多了很多没有工作的闲散人士吗?”

  白天的时候,警察还到他们家里来排查了,幸亏赵亭松进城之后就去附近的派出所办了个暂时居住的证明,不然恐怕还得被带回警察局问话呢。

  林砚池有点傻眼:“我还真没发现。”

  这学期的课程有些重,他都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闲下来就去实验室,上街的时间不怎么多。

  昨年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不太平了。

  赵亭松整天在外面跑,了解的事情比他多,他拍了拍自行车道:“上来,我慢慢跟你说。”

  等林砚池坐稳,赵亭松就蹬着自行车往家里去。

  一路上,林砚池果然看见不少无所事事的社会人士在各个人少的路口徘徊,还有巡逻的警察也比平时多了一些。

  离那些人远了后,赵亭松才跟他解释:“政策变化后,北城这边来了很多外地人,都想借着改革开放的机会在这边找个挣钱的工作。还有那些返城的知青,考上大学的人就那么些,剩下没考上的,都在找工作。”

  城里的工作岗位就那么多,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哪有那么多的工作让人干。

  下乡的时候知青都盼着回城,哪知道回城之后的日子也那么不如人意。

  据赵亭松了解,人才市场那边打零工的人也比去年多了不少。

  以前人少的时候,大家都有活干,现在僧多粥少,为了几块钱的事,这些人争得头破血流,动不动就打架。

  还有人恶意竞争,故意压价,明明平时要五块钱才能干的活,现在三块钱他们都抢着干,然而都这样了,还是有很多人没活干。

  没有工作又挣不到钱,这些人可不得走歪门邪道吗?

  邱阳从家里回来后,都不敢往那边去了,他这身板,过去当炮灰都不够人塞牙缝的。

  幸好年底的时候,他跟着赵亭松一起出去进了货,不然今年在北城他恐怕只有饿死的份。

  本以为日子越来越好了,哪知道会遇到这么操蛋的事。

  好多工人学生下班放学后家里人都要去接,就怕出什么事。

  赵亭松担心林砚池,决定这段时间每天都来接他。

  林砚池听得直皱眉,这段历史不管是从书上还是新闻里,他都没有了解得很深刻,现在自己身在其中,才发现很多事情比他了解的更残酷。

  思考一阵,他的眉头慢慢展开,话锋一转,问赵亭松:“建厂的地方你看好了吗?”

  赵亭松道:“这几天我带着邱阳到处转了转,目前就中意房山县那边。”

  赵亭松说的房山县就是以后的房山区,那边是离市中心最近的工业园,不过现在还没开发,人口也不多,地都荒着也怪可惜的。

  林砚池道:“既然看中了,那你明天就去土地局那边问问。”

  赵亭松心里有点烦:“我今天去打听,要是想买那边的地建厂房,少说也得十万左右。”

  这还不算买机器的钱。

  他们俩手上满打满算只有两万多,按照厂子去年的营业额来看,十万块也得攒几年。

  这个数字在林砚池的意料之内,城里建厂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光是场地问题就是一个大的拦路虎,这事要是解决不了,一切都白搭。

  林砚池从赵亭松话里听出了几分急躁,往他胸膛上靠了靠。

  “厂房的事本来是真的难办,但你运气好,遇到贵人了。”

  “贵人?”赵亭松不解:“什么贵人?”

  林砚池笑了笑,有点骄傲:“我就是你的贵人。”

  赵亭松太了解他了,一听这话便激动道:“你有主意了?”

  林砚池道:“本来是没有的,不过听你说了那么多,也差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