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阿宁你快醒醒呀——”魏承拽他胳膊使劲儿摇晃:“别睡啦, 天都快亮了……”

  晏宁睡眼惺忪, 眼睛眯开一条缝儿。见屋里依然黑漆漆一片,天仍未亮,啧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别吵我,困死了……”

  “哼。”魏承叉起腰, 严声质问他:“你昨夜和许大夫干嘛去了, 我等你一宿你都没回来。”

  “送他回家……”

  “嗷?他家住汴京城呢你送一宿?”

  “他脚崴着了……”

  说来好笑,许士杰昨夜不但摔了个四脚朝天, 还把脚给崴了。晏宁好不容易将人送到家里,再一瞧,嘿哟, 好家伙, 那脚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

  他嘲笑归嘲笑, 总不能置之不理吧?当即便拿了些消肿止痛的药材生火熬上, 再将熬出来的药汁儿浸在棉布里给许士杰敷脚。折腾来折腾去,晏宁回来时已经是半夜, 魏承早就梦周公去了。

  魏承没听清他嘟囔了什么,满脸不高兴地拿脑袋拱他:“别睡了别睡了……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什么日子?

  晏宁还沉浸在睡意里, 没有完全清醒, 咕哝着回了句:“不记得……”

  “哼!”魏承鼻孔喷气, 气呼呼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啊!”

  晏宁一愣,蓦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小兔崽子看起来失望委屈极了, 小嘴撅得老高。

  “逗你玩呢, 我怎会不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晏宁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 笑着哄他:“你放心, 我今晚一定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等你回来。”

  魏承这才开心了些:“真的嗷?那我想吃那个……干锅鸭!还有皮蛋瘦肉粥!烤肉饼!”

  “成, 没问题。”晏宁一口答应。

  “我还想吃糖葫芦和米糕。”

  “嗯,都给你买。”

  “那、我还想叫阿年,许大夫、大春和胖墩儿一起来咱家吃饭。”

  这小兔崽子,一抖米都四百文了,还请人来家里吃饭呢。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晏宁不想扫他的兴,什么都答应他。

  “嘻嘻。”魏承扑过去抱住他,美滋滋地撒娇:“阿宁对我最好啦……”

  “马屁精。”晏宁笑道。

  吃过早饭,魏承背着他娘亲新缝的书袋,欢天喜地上学去。平日去学堂,这小屁孩总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今天去学堂倒是积极得很,一路蹦得比兔子还快。

  “阿宁,阿平,你二人的衣裳也做好了。”雯娘笑道:“来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再改改。”

  “嗳,这就来。”晏宁应道。

  新做好的外衣被放在火罩子烘过,一穿上浑身暖洋洋热乎乎的,晏宁舒服得忍不住抖了抖。衣服里的填充物是鸭绒和棉絮,看着轻薄但是非常保暖,黛蓝色的布料尤其显白,愈发衬得晏宁细皮嫩肉。

  “好看,当真是好看。”雯娘抿嘴笑笑,左右看看:“跟公子哥一般,小姑娘见了都要脸红。”

  “嘿嘿,我长得好是其次,主要是阿姐手艺好。瞧瞧这剪裁的手艺多精湛,针线缝的多密多整齐,这颜色挑的多好多有眼光……要我说呐,整个陎州城就阿姐的制衣手艺最厉害了……”

  晏宁刚笑完魏承,转头自己也变成了马屁精,把雯娘夸得“咯咯”直笑。一件完完全全靠手工制作的冬衣有多费时费力他都知道,雯娘这两个多月每日从清早忙活到夜里,一个人默默地为这个家付出着,却从未向他诉过一句苦。

  “这鬼老天一天比一天冷,我得抓紧些给你们做双鞋子才行。”雯娘担忧道,“外头又起风了,你们出门时再多穿件衣服,千万别冻着。”

  “我们晓得。”晏宁哭笑不得道:“我俩又不是阿承那毛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几日天色一直阴沉沉的,估摸着还得再下几场雨。

  萧瑟秋风裹起落叶,犹如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一夜间葱郁翠绿的山野被吹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枯萎的树枝、藤条以及野草等等是寒冬时节极佳的生火材料,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王阿平裹紧身上的麻衣,拎了根扁担出城拾柴火。

  晏宁留在家给菜地里的白菜和萝卜浇粪水施肥。移栽成活后的白菜和萝卜长势喜人,在落败残破的秋风里逆势生长,绿油油一片。

  过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王阿平去而复返。

  “阿宁!”他脚步匆匆,激动又兴奋:“你快去府衙大门瞧瞧,官府刚贴出来的告示,说咱明年可以自行开荒种地哩!”

  府衙门前,闻风而来的老百姓们围在告示栏前议论纷纷。

  “当真会发玉米种子给咱种?搞不好是诓咱的……”

  “当然是真的,没瞧见上头白纸黑字写着么,官府说的还是有假?”

  “那可太好了,我愿意一日三餐都吃玉米!”

  “快别做梦了,你有地么?”

  “嘿。”那人一拍脑袋,“我忘了我没地!”

  “可以去开荒嘛……不过上头写着一亩地要收两成税,先前收几成来着?”另一人问。

  “我哪晓得,我也没地……”

  晏宁听到这里,忽然觉得有必要向董元卿再提个建议。会种地的农户很少进城,消息相对滞后,官府得把消息传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才行。

  “晏小公子!”衙差赵九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走来。不知这人是如何每次一眼就在拥挤的人群里找到他的,晏宁合理怀疑他是火眼金睛投胎转世。

  “哈哈,巧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晏宁笑:“差爷有何吩咐?”

  赵九:“我能有什么吩咐,是钱三爷回来了!”

  晏宁一愣,紧接着一喜。

  钱三回来了?!他这一躺走了快两个月了。

  晏宁快步走进府衙内院。人高马大的钱三爷此时此刻正插腰背对着他,指挥几个下人从后门往院里搬东西。

  “钱三爷。”晏宁吆喝一声。

  钱三回头一瞧,乐了:“一听声儿我就知道是你这小子。”

  他手掌宽阔有力,往晏宁背上大力一拍,晏宁一个趔趄险些跪倒。

  “哎哟,您可悠着点………”

  “哈哈,瞧你瘦不拉几的样儿。咋的,一天到晚整那么多好吃的咋没把自个喂胖些?哎呀一说到吃的我可想死你做的脆皮烤鸭西红柿炒蛋水煮鱼片麻婆豆腐了……”

  两个月不见,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钱三爷,吃货精神永垂不朽。

  晏宁乐得不行。

  “今晚上我家去,我给您办个接风宴,保准让您吃个痛快。”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钱三朗声一笑,心想这小弟果然没白认,深得我心呐。

  “哎?”晏宁看了眼院门处进进出出,卸货的几个下人,问道:“他们在搬什么呢?”

  麻袋装得鼓鼓囊囊的,看起来似乎是粮食?!

  “这些啊……”钱三四下观望一圈。虽然直径几米内两人身旁都没人,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凑近晏宁小声说:“是尚书大人命我从汴京城运过来的粮食。”

  果然是粮食!晏宁精神一振,扭头看他。

  尚书大人身处朝堂又官居高位,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这不北边战乱消息前脚传到陎州城,钱三运送的粮食后脚就到了。

  “不过这些可不是朝廷的官粮,是尚书大人自个掏腰包买的……唉,老夫人一听北边有战乱,愁得几天几夜没合眼,生怕大人在这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受苦受累,寒冬腊月的连口热乎饭也吃不上那就忒惨了……”

  儿行母担忧,说的大抵如此吧。

  “运了多少来?几车?”晏宁问。

  钱三:“整整两车,十袋米十袋面,够大人吃上一年的了。若不是为了运粮食,我也不至于在路上多走半月……”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朝晏宁摆手道:“不说这些了,走,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晏宁眼睛一亮,好奇问:“看什么?官爷又给我带了什么好玩意儿?”

  钱三笑而不答:“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穿过内院走过长廊,一路走到府衙最西侧的一处别院。

  那院子是官府安置牲畜和放置农用器具的地方。

  低矮的院墙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想来春夏时应是赏心悦目的一片绿色。一进门的左边是猪圈和牛棚、右边是马厩。中间停放着两辆牛车,墙角处堆放着几把锄头和铁锹。地方不大,稍显拥挤。

  钱三停在马厩前,双手抱臂,粗犷的眉宇间一股炫耀的意味呼之欲出:“你过来瞧瞧。”